《不渝》并茂

4、张文渊

　　周一早上，楚虞听着梁京兆的敲门声醒来，梁京兆在门外叫她：“快起，要迟到了。”、

　　背景音是厨房抽油烟机的声音。

　　自从楚虞被梁京兆接回来，每个工作日的早上都起很早，来给楚虞做早饭，他其实是没有早餐习惯的，只到办公室喝杯黑咖啡。然而楚虞这样的小孩，要吃早饭长身体补营养，梁京兆虽不算闲，但并不是很忙，早起来给楚虞做饭的时间也花费不了他什么。

　　楚虞洗漱完毕换了校服出来，梁京兆叼着烟、系着围裙正好把菜炒出锅，楚虞过去，帮着拿了碗筷布置。

　　梁京兆在出厨房之前掐了烟，擦着手对楚虞：“慢点吃，时间还早。”反手关上厨房门，把烟味留给抽油烟机。

　　楚虞吃完了，梁京兆提着她的书包把她带上车。刚开始，楚虞忐忑，说梁叔叔你让司机送我就好了。梁京兆扶着方向盘，随意道：“咱们家离你学校太远。”

　　后来，也就是这学期，梁京兆就把家搬到了楚虞学校附近，楚虞上学只要步行，六七分钟。梁京兆仍是送她：因为家离学校近了，车程少了，楚虞可以多睡十分钟，早餐也可以慢吃一会。其实车子停车的功夫比在路上的多，但梁京兆愿意多陪下楚虞，在他这里楚虞还是个孩子，想让她比得上从前有父有母的日子。

　　和梁京兆在校门口告别，楚虞进了校门。

　　走去教室的路上，她碰到了昨天在一起吃饭的王昊，王昊是撞过来的，喘着气，一路飞奔的样子，看见是楚虞，他飞快地打了招呼，然后说：“我要迟到了，你一会儿看看手机。”

　　王昊迈开腿一步三个台阶地走了，楚虞走到三楼的时候，在拐角看到四楼的王昊被高三的年级主任扣下，进行着迟到的说教。

　　王昊也看见楚虞，在年级主任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个小表情，楚虞点了点头，没想到让王昊面前的教导主任发现了，狠狠朝这里瞪了一眼。

　　楚虞转身跑了。高三的上课时间是比她们早的，王昊迟到了，她却正好。

　　下了早读她拿出手机，果然看到了王昊的微信消息，王昊说下第一节课要来找她。

　　楚虞心说什么事呢，第一节课后，王昊瘦瘦高高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班级门口了，楚虞的同班同学于露茵看到了王昊，立刻走去说了两句话，王昊告诉于露茵，他来找楚虞，于露茵走进来把楚虞叫出去了。

　　王昊问她，今天晚上我过生日，你来吗？

　　楚虞说：“不需要上晚自习？”

　　王昊说：“请假呗，于露茵也来，你们俩可以一起。”

　　楚虞犹豫着：“我不知道梁叔让不让……”

　　王昊说：“我就是问问你能不能去，不去也行的。”

　　楚虞说：“我中午问问梁叔，下午给你答复。”

　　王昊点了点头，视线落到她身后去，于露茵走到他们身边，王昊很自然地和她交谈起来了，楚虞回到了班里。

　　楚虞中午到家，梁京兆早回来了，坐在餐桌旁看手机。桌子上摆着四五道菜，阿姨摘了围裙从厨房出来，和梁京兆打了个招呼才离开。

　　楚虞落座，梁京兆放了手机：“吃饭吧。”

　　楚虞这才举起了筷子。

　　梁京兆夹着菜问楚虞：“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楚虞说，还行。

　　梁京兆问她：“数学讲新课了？”

　　楚虞说：“没有，在复习呢。”

　　“那也要认真学，”梁京兆沉稳地说：“平时要多做题，趁着复习，把之前不会的补上。”

　　楚虞偏科，数学是弱项，梁京兆的手机号码连着校信通，每次测验成绩他都会收到。而且梁京兆就像一个真实的家长，非常关注楚虞的成绩，是很希望她成材的。这点楚虞也搞不懂，也许是梁京兆求学时期就是品学兼优的吧，楚虞和他参加应酬，有一个人上前敬酒，套近乎的说辞就是“校友”，那人是顶尖的学府毕业的。

　　楚虞低头吃了一会，才开口对梁京兆说：“王昊今晚过生日，梁叔，你说我去吗？”

　　梁京兆回答她说：“你想去就去。”

　　楚虞慢吞吞地道：“我都可以的……”

　　梁京兆问：“在哪？”

　　“夜色。”

　　梁京兆垂着眼盛了一勺汤在碗里：“别喝太多了，我让李平接你。”

　　楚虞举着筷子，点了下头，“嗯。”

　　下午楚虞出门上学了，梁京兆在卧室午睡，他有这个习惯。楚虞尽量放轻着脚步，小心着把门关上。她在小区门口遇到了开车的李平，李平放缓车速，把车窗降下来，对着楚虞喊：“小虞，上学去啊。”

　　楚虞停下了脚步。李平表面上是梁京兆的司机，实际上和梁京兆是真正的兄弟。上下级也是可以成为兄弟的。李平帮梁京兆处理很多事，他同时也有公司，在做一些服务业、餐饮业生意。李平此刻问楚虞：“你梁叔醒了吗？”

　　楚虞摇头，李平叹口气，和她道了别，开车进入小区了。

　　梁京兆有十分严重的起床气，别人的起床气是对叫醒他的人发火，梁京兆不是，他是会和自己生气，不论什么情况，他醒来总会责备自己一句：“我怎么睡这么久？”然后叫醒他的人又要再劝他，劝得他不再对自己责问了才好。

　　在事业上梁京兆就是这样勤勉，但他的事业楚虞了解的不多，隐隐想着有她不能问的，也就没有问过，还靠从前爸爸说的大概。大概是什么热门什么赚钱，都有梁京兆一份在。作为省里的纳税大户，他给的钱最多，他的事业自然就也是最光明的，这点还没人敢质疑。

　　她的梁叔叔，在外面可不是一个那样善良温和的好人。

　　下午放学于露茵跑过来挽着她的手，另一面还提着一个纸袋子，楚虞看到了才想到，要准备礼物。正是懊悔，想着在学校附近买个什么。校门口被李平叫住了：“楚虞！”

　　楚虞和于露茵走过去，李平帮她拿了书包，招呼着于露茵坐进车里，转过来对楚虞说：“你梁叔担心你，让我来送们去。”

　　楚虞默默地上了车，于露茵挨着她，和她聊了几句话。于露茵是个摩登的小女孩，在年级里很有人气。她染浅棕色头发，额头留有每日都要精心打理的卷刘海儿，施了薄粉的脸庞娇俏粉嫩，嘴巴上涂着层水红色的唇膏，说话的时候反着点光泽。

　　楚虞在学校里，和于露茵这样的人是很少有交集的，反倒王昊才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他们总一起玩乐，做些不好也没有多坏的事情。

　　快到目的地，于露茵掏出了一个粉饼盒，对着小镜子拨弄了一下刘海，又抿了抿嘴唇，才收好粉饼准备下车。

　　车停了，李平从前排拿出一个路易威登的袋子，交给楚虞。他嘱咐着说：“结束了给我打电话，等我来接你。”

　　楚虞接过袋子，“谢谢李叔叔。”

　　李平在于露茵转过去的时候低声对楚虞说：“不要嫌你梁叔看管你，王昊和海荣的明星们牵牵扯扯的，你多注意下。”

　　王昊身为楚虞的学长，事迹也是流传了一些的。条件不错的男孩子，又是海荣的太子爷，和父亲一道去公司看看，难免有些想走捷径的人贴上来，环境如此，无可厚非。

　　楚虞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让梁叔别担心，我有分寸的。”

　　李平开车走了，于露茵拉着楚虞进入了夜色。夜色是个集多种为一身的娱乐场所，很受年轻人喜爱，算是王昊家的产业之一。从第四层到五楼顶层都被王昊封了，楼下酒吧用，天台让他们支上了烧烤架子。

　　于露茵走得很急，在进入电梯之后才缓慢下来。楚虞拎着袋子跟着她，像被风带起来似的。

　　王昊来迎接她们，他早换下校服，穿了件深色衬衣，正端着一杯酒对她们道：“快进来，怎么来这么晚。”

　　于露茵说：“怎么，你这意思是责备我？”

　　王昊抬手做了一个招架不住的手势，笑着，“哪敢哪敢，于姐,您快请进吧。”

　　于露茵把礼物往门口的沙发上一扔，甩了校服外套钻入人群，立刻和一圈人攀谈起来了。他们的确是“一伙”的，彼此间极其熟稔。

　　楚虞把自己的礼物递了过去，王昊双手接过，没有看袋子里面，只是仔细收到了一旁的柜子里。不是于露茵刚刚扔下礼物的沙发，那沙发上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名牌纸袋。

　　王昊收好了楚虞的礼物，对她笑：“谢谢啦。”

　　楚虞给予祝福：“生日快乐。”

　　王昊知道楚虞和在场的都不熟，他虚扶了楚虞的后背，带着她进去了。一路上不少人和他打招呼，王昊或笑着回应，或简短聊上两句，或只是眼神示意。楚虞看在眼里，王昊左右逢源的本事，和一个成年人相当。

　　王昊把她领到里面僻静点的地方，给她拿了一点食物和饮料，“我先去招待一下。”

　　楚虞抿着嘴角点头。

　　王昊扎进人群里，一会不见影子了。

　　楚虞咬着吸管，打量四周，这些人的确是面熟，然而和平时在学校里又不一样，多了点恣意疯狂，平日里大家都规矩穿着校服在学校里，楚虞不是喜欢下课站到走廊上的那类，和同校学生的见面多是在礼堂听校长主任训诫，当时所有人排排站着，瞧着是没什么不同的，然而脱去校服，人终是分了三六九等。

　　楚虞想，梁京兆担心她什么呢，是学坏还是怎么，他可是真是一个模范家长啊。

　　她低下头喝了一口饮料，果味多酒味少，她不喜欢酒精，就转手放下了。

　　“喝这个吧。”一个声音自身旁响起，一瓶炼乳饮料放在了她眼前的桌子上。

　　楚虞顺着那罐饮料和握饮料的手看上去，一个穿着科比纪念款T恤的男生望着她。饮料是密封的，楚虞接过了，说了声谢谢。

　　男生顺势坐下：“你是楚虞？”

　　楚虞说：“你认识我？”

　　男生说：“我十班的，理科，在你斜对面一层，所以平时没怎么见过。”说完这些，他才正式做了介绍：“我叫张文渊。”

　　楚虞只当他是一个搭讪的人，冷淡对待他：“你好。”

　　张文渊在她身边坐下，“王昊和我提起过你，你是高二的吧，在几班？”

　　楚虞打量他，感觉他穿着上也是和王昊一类的，两人可能是好友。所以自己的名字可能是王昊告与他的，也就消除了一点防备：“三班。”

　　“于露茵和你一个班？”

　　楚虞点头：“是。”

　　张文渊和于露茵也是熟悉的，两人绕着于露茵的话题交谈了一会，楚虞说道：“我看她和王昊关系很好的。”

　　张文渊闻言扬了一下眉毛，不置可否又带点小暧昧：“是很好。”

　　他们正说着，王昊折返回来，拍上了张文渊的肩：“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勾搭学妹来了。”

　　张文渊抬头笑：“学妹是大家的。”

　　王昊也在楚虞旁坐下：“他是我哥们，特铁。”

　　楚虞说：“看得出来。”

　　王昊张望：“于露茵去哪了？本来是让她带着你的，她自己太能玩，把你扔下不管了。”

　　楚虞说：“没事，我一个人也可以。”

　　王昊只是笑了笑。

　　楚虞的确不是很会聊天，甚至可以说是到达扫兴的地步。

　　张文渊站起来，眼放到远处：“我看到白钰了，先走了。”

　　王昊随意挥手：“快去接驾吧。”

　　张文渊把眼光移到楚虞身上，扬了一下嘴角：“回见了。”

　　楚虞点头，张文渊转身，走到门口，一个穿白裙子的女生站在那里等他，两手交叉，姿态高傲。张文渊走近了，女生皱起眉头和他说了什么。

　　王昊扬扬下巴，道：“那是白钰，张文渊的女朋友。她爸在市政府工作。”

　　楚虞只应了一下，其实她对此向来不感兴趣。

　　王昊说：“我带你去转转？这里很多人家里都认识梁叔的。”

　　楚虞摆手：“你不用一直陪我，招呼其他人去吧。”

　　“那好。”王昊也没有坚持，利落站起身，“你在这等着，我给你把于露茵揪回来。”

　　楚虞又说一次不用了，王昊却是笑着走了。

　　没一会于露茵果然被王昊叫了回来，贴着她楚虞坐下：“你在这里躲清闲。”

　　楚虞递给她饮料，于露茵转身去拿了一杯矿泉水：“我不喝甜的，胖。”

　　楚虞惊讶：“你这么瘦，还怕？”

　　于露茵眨眨眼睛：“我从前可有一百三十多斤，胖的怕了。”

　　楚虞惊吓，于露茵摸出手机，让楚虞看了她减肥前的照片，至此楚虞才敢相信。

　　照片里的于露茵土气庸俗，身材肥胖，和现在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楚虞只有敬佩：“你太厉害了。”

　　于露茵只勾了勾嘴角，她低头摆弄手机，手滑按到了音乐播放器，楚虞侧眼一看，就瞥到音乐播放器的背景，是一个很眼熟的身影，大概在KTV，灯光昏昧，男生抱着一只立式的麦克，对着镜头漫不经心的一笑。

　　于露茵察觉到楚虞，立刻按下锁屏。

　　楚虞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九点散伙，他们要吵着去下一场，楚虞和王昊请辞，王昊同意，亲身将她送到了李平的车上：“路上小心，晚上早点休息。”还和李平道了别

　　楚虞应下，摆手说拜拜。车子开出去，王昊还在夜色门口伫立着目送。李平看了一眼后视镜：“喝酒了？”

　　楚虞说：“两杯啤的。”她在后座翻动起来。李平问她，找什么呢？

　　楚虞翻出一瓶水，拧开盖子就灌进嘴里，口腔里鼓动，因此无暇回答李平。李平却意会：“这么紧张干吗，你梁叔又不是不让你喝。”

　　楚虞只是含着水摇了摇头。梁京兆是说了她可以少喝点，但楚虞不知怎么就是觉得，只有她一滴不沾梁京兆才更高兴一些。

　　李平把她送到小区单元门口，楚虞和他道别，李平开车走了。楚虞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客厅的灯还亮着。等楚虞进了家门，就见梁京兆在沙发上坐着，抱着臂，看电视。

　　楚虞换鞋进去，梁京兆抬起来眼皮：“回来了？”

　　楚虞说：“嗯。”

　　梁京兆起身，关了电视要回房间的意思，却在经过楚虞身边时站住了：“生日会好玩吗？”

　　楚虞道：“不怎么好玩，怪吵的。不如在家看电影。”

　　梁京兆点点头，又迈出了脚步，走到卧室前了，手放在门把上，背对着楚虞说了声：“你洗个澡吧，身上烟味挺重的。”

　　楚虞抬了衣领，嗅了嗅，果然很大烟味。

　　梁京兆是没闻到她喝了酒，但也闻到了烟味，故而没表示高兴也没表示不高兴。

　　楚虞去洗了澡，她想梁叔叔那么多做什么？她不故意讨好他，她梁叔对她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