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白罗芙

4、不跑等死吗！

　　谭小飞开着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找着医院，他不能去公立医院，□□的身份证医保卡都没有，那一身伤痕也说不清。
　　他努力回忆着电视广告上各种光怪陆离的医院广告，在街上乱转了半天，终于停在一处霓虹闪烁的建筑前。□□昏头胀脑，被小飞拽下车，踉踉跄跄被他带着走，恍惚间上了台阶，进了一个明亮的大厅，身着淡绿色制服的护士姐姐很温柔地过来询问着什么，□□一句也听不清。
　　他感到头里灌了铅，脚下踩了浮云，不知不觉就枕在谭小飞的肩膀上。肩膀轻轻地抖了一下，没抖落就放弃了，任他胡乱枕着。肩膀不宽，倒是很平直，枕上去有股淡淡的好闻气息，不知道是香水还是谭小飞本身的味儿。
　　张□□迷离着，被架到一张床上，有人在他左手背上拍了拍，一根针轻轻刺进肌肤，清凉的液体流入血管，全身一阵舒泰。
　　耳听见小飞在一旁低声问护士：“死不了吧。”护士笑吟吟的：“呀，帅哥你真逗，到我们这里了，会让你朋友死吗。帅哥，咱们去把账结一下呗。”
　　突然之间觉得有些幸福。浪迹街头的时候不是没病过，天桥底下睡着发高热，呓语，难受得抓烂自己胸口，病情比这次凶险万倍。逝去的母亲不知道，活着的张学军也不知道，只有路过的老丐喂他吃别人抛弃的盒饭，勉强捱到好转，又被城管赶出遮风避雨的桥洞，到河边搭了凉棚度日，被蚊子叮得一头一脸包，钻心痒，刺骨疼。
　　划烂了别人的车，还被拎来看病，虽然挨揍挨得不善，冤有头债有主，揍他的权力和给他看病的义务却并不是划等号，这一点□□很清楚，他向天吐出一口长气，闭上眼睛。
　　他烧着，耳朵却灵敏，隐隐听见小飞在外面，声音第一次犯难：“我……钱没带够。”
　　护士姐姐的笑声甜到牙疼：“呀，帅哥，我们这里刷卡转账微信支付宝手机银行都可以的，随便哪个你挑呀。”
　　“……我没带手机。”小飞说的是实话，他手机忘在开过去的那辆玛莎拉蒂上，不晓得被老康还是谁开走了，本来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你朋友输液至少四个钟头呢，你回家拿一趟呗。开车来的吧，帅哥。家远不远，要不要我们这里司机送你？”
　　“有点儿……远……”小飞明显犯难，他要取钱就得回住处，一来一回至少三个小时，他担心张□□逃跑，但这事儿还不能说。
　　“那您把车钥匙压在这儿，我们司机送您回去，取了钱再来提车，我们保证把车子照顾很周到的，还会给您冲洗干净哦。”护士姐姐笑着出主意，全方位人性化贴心服务到家。
　　小飞倒是动了心，可他很不愿有人去他住所，更不知道怎么当着司机的面捆了□□带回家。他踌躇着，护士姐姐殷切地又给他出个主意：“要不您在这里等着，您朋友输完液让司机送他回家，取完钱再回来送您。我们楼上有客房，豪华套间只要1888一夜，包上网K歌游泳桑拿，SPA半价，可以点技师哒。”
　　小飞茫然抬头看了护士一眼，护士姐姐会错了意，忙陪笑：“点我？点我也可以哒。我一看见先生您，就觉得特别有缘。”
　　小飞心想这什么鬼，护士姐姐越来越近，眼神闪烁呼吸暧昧，他烦躁不安地站起来：“你帮我看着他，我回去取钱。”
　　一脸羞涩的小帅哥说走就走，护士姐姐万分不舍：“开车慢点哦，等你回来喔，帅哥我们这里男科临床经验丰富医疗水平领先全球你一定要记得呀！”
　　小飞抓着车钥匙落荒而逃，满脸通红。虽然不是雏儿，可不知为什么今晚莫名紧张，许是□□的病情凶险，许是这医院气氛诡秘暧昧，许是没有钱包傍身，他心中着实忐忑不安。
　　他跳上悍马开出医院大门，迅速向另一条街道拐去，三拐两拐，突然一脚刹车停到路边。沉吟片刻掉头开回去，开到那医院附近，把车藏到一条小巷里，自己蹑手蹑脚从后院摸进去。

　　□□听着小飞的脚步声远去，护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过来，立刻闭眼装睡。他装睡是积年的老手，身体放松呼吸悠长全身上下只有睫毛轻颤，早年间经常靠这个把戏忽悠爹妈离开小屋，立马爬起来用掌中宝打游戏。
　　护士果然上当，进来检查检查□□脉搏，满意地关门离去。前脚关门，□□后脚就拔针头跳下床，打量打量身遭，一楼的气窗并没有护栏，且能开阖一尺左右。□□深吸一口气，扒着窗台探出头，左右打量没人注意这边，轻悄悄探出腿，探出腰，像融化的姜糖人一样把身体从屋子里挪到外边去。
　　双足终于站在大地上，虽然是发软。举目终于看到星空，虽然是笼罩着轻微的雾霾。张□□重获自由的刹那简直理解了四九年老前辈们的落泪是何等欣喜痴狂。
　　大门口有保安，□□把帽衫的帽子拽到头顶，假装哼着小曲往外走。保安没注意到这个黑衣男孩，□□远离大门一步两步三四步，再见了小飞的爪牙，再见了魔鬼的步伐，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诶哟妈呀！
　　张□□被一股大力拽到阴影处，惶恐中脱口惊呼了一声，眼前小飞一张俊脸板成死人状，一张口露出钻石般闪烁的白牙，阴森森，冷恻恻，冲着张□□一挑下巴：“想？跑？”
　　张□□当机立断给了小飞一拳，正中小飞胸口。奈何有准头没力度，自己的拳头一软，被谭小飞扭住手腕狠狠扯向后方，当即跪在地上。谭小飞恶狠狠地说：“想？跑？”
　　“不跑了。”□□是真没力气了，与其在挣扎中被小飞踹死，不如节省一点力气直接瘫倒让他踹死算了。输进去的那星点液体能量在刚才的偷逃中已经耗尽，他跪在地上，要不是谭小飞扯着他的手，这会儿已经彻底躺倒。
　　“跑！”
　　“我说过我不跑了！”
　　“妈逼的快跑啊！”
　　“我他妈不想跑了啊！”
　　“不跑你等死啊！”
　　“那他妈不就是被你嫩死吗来啊爷早有心理准备了！”
　　“我操啊——来人找咱们了，这他妈不是个正经医院，快起来，跑啊！”
　　谭小飞生平第一次感到毛骨悚然，正有七八个人拎着家伙朝这边追过来，并且发现了他们，带口音的叫骂声纷芜杂乱，“赖账的！看那儿！”“对对！就他们俩！别跑！”“操你妈，还敢跑！给老子站住！”
　　再低头一看，张□□已经跳起来跑出去十几米远了，谭小飞成了垫底儿的，气得一边骂一边奋起直追。
　　遇见你，真他妈是小爷命里的克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