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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十八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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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傍晚的洛阳城,迎来了中土夏季的闷热天气。城南远方传来若隐若现的雷声,催促着城内大街小巷的百姓早些避雨回家的脚步,大道旁的店铺摊位,商家们匆匆收拾着家当货品。
连接皇城入口的承天门外大街上,一票官府人马自城东奔驰而来,这些骑乘高头大马之人,标志性的青蓝制服和腰际弯刀,令沿途的百姓商贾一眼便能认出,这些护卫来自游离于帝都六部之外的那个最受皇家器重的衙门。而他们围拥守卫着一位紫衫蟒袍年轻人,不用费心想也知,此年轻后生必是他们此等普通百姓须得敬畏回避的皇室尊驾。
于是,在鲍副统领等暗卫精英陪同下的天祈郡主一路疾驰行来,没有遇到任何挡驾碍事的路人或车马,所经之处,整街的大小男女百姓无不规矩站立,低头收声。胆敢偷伺尊主真颜?除非他想立毙于暗卫弯刀之下,做个无头鬼。
承天门楼上的守备官兵,远眺这路人马,略数数陪护暗卫的数目竟有半百,立刻意识到此方来者尊驾的地位必不低于亲王级别,遂不等鲍远停马喝令,守门长官早便把城门敞了个大开,马蹄撩尘之下,官兵全体分列两纵,戳枪跪地,无不恭敬之至。
此云纹绣蟒衣袍的男装女子,自来到洛阳后,头一次堂而皇之的展现其显赫尊贵。这曾是让她最无法适应接受的封建礼制,然而这时,她似乎已经见怪不怪的麻木不仁,心里惦记着娘亲和妈妈的她,目不斜视,马不停蹄的急冲过城门,带领自己的骠骑手下策马扬鞭驰骋皇城之内。
武圣门外广场的落马石前,获悉了紧急军情的兵部部将副将等遵诏从各处赶来,纷纷下马,伫立驻足于此,等候迎迓本家大帅和九郡兵马都督,共同进宫面圣觐见。
挞哒而至的纷乱马蹄声,让诸位将军由不得移目望去,疑惑着摆了如此大的排场,来者到底是哪位尊主?
目迎着庞大护卫队伍由远及近,骑至众将身前丈远处,渐停下来。
姚崇飞作为部将中级别最高的军官,右手扶剑踱了几步到了最前边,他认出了队伍为首的是从三品御前卫副统领鲍远。
只见鲍远等暗卫稳坐马背,丁点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姚崇飞心里不屑讽刺,这些人不过是皇室的走狗犬牙,护卫酷吏,孤儿出身的低贱货色。
他手持马鞭背过手去,歪侧过头,斜着眼睛,懒得与这些“猎犬”应承搭讪。
穿戴亲王世子装束的天祈郡主一勒缰绳,从严密的护卫中步马出来,鲍远等微微夹紧马肚,恭敬的让出通路。
她的忽而出现着实让姚崇飞等将领内里一颤。姓姚的举目看去,这个曾被他多次当做笑话般嘲笑的主上,正端正直挺的跨坐棕红宝马上,冷峻而威严的气质下,她死盯着他,似在责难他身为臣子却见君不拜的无礼。
诧异于这“粗鄙”郡主化茧成蝶般的蜕变,姚崇飞惊流冷汗,速速卑躬屈膝的,率领兵部将领列成横竖方队,单膝跪下,拱手拜见,齐声喊道:“末将等参见天祈郡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时间秒秒过去,除了偶尔响起的马蹄踏地之声,一干子将领们干跪着,始终没有收到,这位女帝独女殿下平身的旨意。
为首的左将军姚崇飞暗自纳闷,他不顾礼制体统的拧眉仰头…小天殿下居然嘴角轻轻一扯,下巴一抬,对他一面冷笑,一双黑瞳眸子里满是不容亵渎的尊贵。
稳坐马上的明天与跪倒在地的姚崇飞彼此对视着,二人悬殊的高低落差,让小天真心透悟了何为身份,何为地位!
冷冰着双目,僵冻了脸色,她转目前视,提马侧身,率领鲍远等再次抽策鞭子,跑马起驾,在武圣门御林军官兵毕恭毕敬的“千岁”声声里,飞驰过门,向乾元宫御书房绝尘而去。
被无声羞辱的姚崇飞跪地目送郡主大驾后,豁然站起来,气愤的猛拍袍摆上的尘土,眼珠圆瞪,鼻腔喷火,恨意凛然的搓咬后槽牙,胸中怒骂---“区区女子,这等猖狂!!”
明小天背起运动包,按照规矩,等太监回禀二圣允见后,才踏进了御书房的殿门,向母皇与皇叔正正经经的欠身见礼请安。
女儿罕见的按规则出牌,反倒让她的女帝娘亲颇感意外。观察了小天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明皓推断她的突然回宫,并不是回来探望自己与妻子那么简单。
然则,睿智的明皓没有过问,她知道现在不是问女儿私事的场合与时机。
只听她一改民间称呼,用皇室的惯用语言,轻唤道:“天祈,回来的正是时候,到母皇身边来。”
陌生而缺乏温暖的称谓让小天更沉了脸,她把背包交给身侧陪侍的太监,撩起袍子踏着红毯台阶走上御台,与娘亲同站在御案前。
明皓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端看,小脸儿上泪痕尤显。女儿红透血丝的眼睛,已经告诉了她答案。看来,上午阅兵仪式后义兄与工部姚侍郎的双双告假不是巧合,而是两家有共同的大事要办。
作为世上最聪明的母亲,明皓一句安慰的废话都没说,只是传了块湿帕子,给女儿轻轻擦去泪痕,再抹净她修长的手儿后,嘱咐了句,“玩够了,确是该回到妈妈们身边,是时候收收心了。”
明小天抿了嘴唇,一言未发,收敛忍耐住失恋的伤心,用重新焕发神采的明眸给娘亲一抹听话放心的眼神。
殿门口传事太监尖声禀奏:“二位圣主陛下,兵部元帅程鸿携全体部将及九郡兵马都督殿外奉旨候见。”
批阅奏折的宇文诺搁下朱笔,下旨允见。明皓与弟弟同坐到宽大的龙椅上,又令太监拿了圆凳,拽女儿坐到了自己身侧。
明小天坐着的地方是皇储的专位。宇文诺冷眼旁观,没有反对,也没有丝毫变相的表态。
他心清如镜,皇姐一家毕竟是要走的,即使他心甘情愿的把皇储之位让给宇文天祈,自己的儿子只做个闲君亲王,也终摧不毁皇姐回归那世外桃源的决心。
所以,只要他的皇姐乐意高兴,不管底下大臣们如何与他弹劾谴责女帝的逾制行为,他均一概不曾理会。
程元帅率总将十几人行礼毕了,各自按官阶军功高低垂首俯身站立。姚崇飞斜眼一挑,惊察那天祈郡主竟端坐皇储之位,心头冷汗,难道此女子真如传闻所言,将成为继承大统之人?!
就在崇飞为自己前途担忧之时,兵部大帅程明俊呈了北鍖疆域战略地图,两名太监站在御台一侧为二圣和郡主拉伸展开---这是幅典型古式地图,标记既不科学也很抽象,所有战略要地只能观看出相对位置,缺乏坐标和比例尺的严谨计量,也不符合中国华中华南地区省区划分的实际准确定位。
小天心道,这图跟废纸有什么不同?!
她的心理活动与女帝母亲不谋而合,明皓难以想象自己年轻时是如何凭借这样的地图行军打仗的?!她脱口而出与女儿心声一模一样的话,“此图与废纸何异?!”
此言一出,震惊了满朝武将,宇文诺倒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皇姐的意思是这图不堪使用?”
明皓深喘了口气,思索了一番,与诺儿示意道:“皇弟,朕身边有一高人军师,不知皇弟与众将军愿否一听她的意见?”
宇文诺有些意外,“若是诸葛卧龙般的人物,能为我朝所用,自然极好。只不过,此人到底有何高明?”
轻声而笑的明皓倒是诚实,将自己当年那扬名之战的隐情倒了出来,“陛下与诸位爱卿不知,想当年,朕尚在南溟兵部为将时,凭借江陵一战大败梁王,由此名噪天下,实然,那江陵一战火烧粮仓,偷袭梁王之策,并非朕之计谋,全出自于这位高人点拨。”
程明俊听来倍感吃惊,细想下,义妹还认识这等人物,发生过这些故事,竟连自己都不得而知。他出班启奏请示:“二位陛下,臣愚见,若真能请到如此高人前来,共商战略,助我朝平叛,也是极好之事。只是…如今,情势紧急,不知此人现下何处,如何请来?”
明皓卖个关子,与众君臣说道:“只要朕请她,她必来的。只不过…恐怕会坏了祖制。”随即,向宇文诺投了个眼色,试探他的意思。
宇文诺心领神会,估计此人的到来会与某项祖制冲突甚至悖逆,关系祖宗规矩,皇姐必不便独断。
俗话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为平叛大事计,没什么是不能破例的,只听他轻咳了咳,随即同意道:“皇姐多虑了。祖制虽严,但也不是不得变通。只要有益于社稷江山,破例而行一次,无大妨碍。”
明皓暗赞弟弟聪明,掩不住唇边笑意的她,与身旁女儿交汇眼神,“天祈,替母皇把高人速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