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十二章（4） ...
-
司职滴漏时刻的太监在寝宫外堂低语报时，申时一刻。
午膳后，叶晓凡没有去御书房陪伴暂代绍帝理政的夫君，她始终守在诺儿的病榻旁边，时时监控他的体温变化。
“弟妹，你看，诺儿的脸色红润些了，高热也退下去了。”晓凡察看体温计，欣慰的与身旁的皇后说道。
宇文诺的皇后很年轻，仅三十岁的年纪，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长子为皇储，年十二，次女十岁而已。
宇文诺的起死回生，让她眼含热泪，真不知如何感谢这位上天派来解危救难的嫂子。
叶晓凡怜惜着同样憔悴不已的她，所谓“皇后”，貌似高高在上，贵为国母，实则那崇高的地位不过是捆绑人生的无形枷锁，一入宫门深似海，她的幸福、荣耀、生死甚至她家族的兴衰荣辱，何不系挂于皇帝，从百般宠爱于一身到最是冷酷帝王心，废立常常是一瞬的事，经历后宫争斗与现此的大喜大悲，她必是不易。
晓凡安慰弟妹，语气格外亲和的说道：“多少放下些心，既然诺儿有了起色，说明这些药对他很见效，四个时辰过去了，咱们再给他喂一次药，可好？”
皇后仿佛领悟了为何明德女帝宁可抛弃辛苦开拓的疆土，抛弃血脉至亲的弟弟，义无反顾的爱上这个有了春秋的女子。她勉强展出笑意，客气应道：“谨遵皇嫂懿旨。”
身为中古史博士的叶晓凡甚为了解古代宫廷的规矩，尽管很不舒服弟妹太过谦逊的恭敬，但还是尽量适应。她嘱她从背后抱起皇帝，自己则准备好了药品。
高烧已退的宇文诺，从混沌不清的意识中挣扎着微启眼睛。目光通过半开的眼皮缝隙，凝结住身前侍候的女子，她的形象从迷雾中飘然而现---瓜子脸，双眼皮，眼珠黑亮，玲珑鼻子下面小巧的嘴，秀气的面庞像极了只在画像上方可见到的亲生母亲。母亲薨世时，自己只有三岁…
宇文诺误觉自己身处梦境，呓语道：“母妃…”
斜坐榻边的叶晓凡着实意外，想来人在重病时是最想娘的吧。她无比和蔼而温柔的宽慰弟弟，“诺儿，我不是韩王妃。你终是清醒过来，可把咱们一家吓着了。”
宇文诺才明晓认错了人，可此方秀美妇人从未谋面，他虚弱的喘气，询问道：“你…是谁…”
叶晓凡笑而不答。她选择了宇文诺更想听到的好消息，“诺儿，你的姐姐宇文皓回来了。她正在御书房帮你批阅积攒的奏折，我唤她过来。”
晓凡欲起身之时，寝宫内室的纱帘被宫婢掀起，已得了消息的明皓在女儿的陪同下踏步进来。皇后与皇姐让了座。
明皓左右端详了弟弟气色，稍解了纠痛之心，嗔怪道：“堂堂一国之主，这么任性，因生姐姐的气，便把自己折腾成病，胡闹。皇储这么小，你若真有个长短，让皇后与皇嗣如何承担江山社稷？！”
宇文诺羞愧的紧握姐姐的手，泪水盘旋一周，忍住了，要说什么，还未开口却是一阵狠命的咳嗽。
晓凡与皇后一起给宇文诺顺着背，轻责明皓不知体恤病人还要激他，“你快少说吧，要批评弟弟也不急于一时。”
说罢，把瓷碟里的胶囊药片呈到诺儿面前，劝道：“诺儿，你若想好，便得听话喝药，全凭这个让你康复呢。”
皇后接手过来，明天递给宫婢奉上的镶金茶碗。宇文诺服药喝水之后，心中明白了许多，与那秀美妇人说道：“你是皇姐在民间的妻子，叶晓凡吧。”
他没有称呼她“嫂子”。晓凡心里一苦，拉了脸色，略微点头示意。
明皓哪能允许弟弟对爱妻不敬，令道：“诺儿，你该叫凡儿嫂子。”
宇文诺倔强着脾气，怒气哼道：“嫂子？这女人分明是祸水！皇姐，你为了她，将宇文氏的天下弃之于朕，不管不顾！你为了她，宁可隐居江湖，不问世事，你还算宇文皇室的子孙吗？！”
“宇文皇室？我哪点对不起宇文皇室？！你凭什么要我一个女人为祖宗的帝王基业卖命？！”委屈，辛苦，气愤都化作眼泪，从明皓的脸疤上一滴滴往下滑。
在这场“姐弟战争”的夹缝中，晓凡痛苦得难以做人，她压抑住爆发的情绪，出于大局，试图结束皇室成员之间的家庭纷争，“阿皓，诺儿，你们别吵了。”
她默默的站起来，不卑不亢的与宇文诺说道：“我承认，阿皓登基为帝是为了给我一个名分，即使，她以为我已经死了。
诺儿，你扪心自问，阿皓在位时，大鍖王朝重新振兴，如今的盛世不是由明德之治奠定的基础？！她那么兢兢业业，你以为是为了死后不愧对列祖列宗吗？那你错了！天下是黎民百姓的，不是你宇文家的私产！明德女帝是为天下苍生计，为芸芸众生计！
她无非累了乏了，想以死解脱，换取自由，但是上天怜悯，让她活着找到了我，让我们重逢，让我们有了小小的家，有了可爱的女儿。诺儿，我求求你，让她歇歇吧。她背负了太多本不该由她背负的责任，艰难度日。作为她的妻子，我只想她能享受平静的时光，安心的生活，不会在噩梦中惊醒！”
话语言至伤情处，叶晓凡没能抑制住替明皓抱不平的泪水，转过身去，不想人看见自己的懦弱。
明小天湿浸了眼睛，上去扶住母亲，满面愤慨的怒目皇帝，“小叔叔！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娘和我妈！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救这个国家，我们一家本来准备回杭州了。听说你病得不轻，我妈毅然陪娘亲千里迢迢来洛阳看你。如果不是她的药，和不离不弃的照顾，你现在已经…那个什么了！”急于表达的小天，一时间忘记了“驾崩”这个词。
皇后确实贤德，赶忙打圆场，劝和道：“陛下，一家人好生的，怎么红了脸？皇姐、皇嫂和郡主从卯时一进宫，便围着照顾陛下，臣妾实在羞愧的无以为报。”
明皓深喘着降降火气，与弟弟言道：“上午我在御书房接见了朝廷重臣与六部要员，于昭带头请我复位，被我雷霆之怒下拒绝了。诺儿，若我复位，你算什么？皇储？前些时日，你准奏了礼部的上书，背着我给明天入了宇文皇室宗籍，改名宇文天祈。我要立皇储，按顺位也应首选我的女儿。虽然天祈郡主是女子，但，既然我是女帝，立个女皇嗣有何不可？到时，意味着你直接被废！这样想来，由不得人脊椎直凉，于昭竟公然试探我的来意，挑唆你我姐弟关系！如若今日，我在朝上一时大意，出个纰漏，你已形如废帝！当下朝野奸臣未除，三镇蠢蠢欲动，你又重病，皇嗣尚幼，形势有多险恶，你看不清吗？！”
叶晓凡稳住神色，也帮忙分析，“正是这个道理。诺儿弟弟，现在不是你与姐姐、嫂子翻旧账置气的时候，咱们一家人须得同仇敌忾，共度难关，否则叛逆战乱一起，我和你姐姐逃回杭州有何难，只不想抛下国家百姓，和宇文氏所剩唯一的血脉，你啊。”
宇文诺咳喘了几声，凝思反想，不多时，开了窍，愧意道：“皇嫂，谢谢你惊醒梦中人…”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第十二章（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