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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联谊比赛(二) ...

  •   离“六一”,还有一个半月,但是日子在慢慢地迫近,仪仗队已经成了气候,但除了早读放学时间排练,周末也要加强锻炼。

      传统的“六一”在学校应该是这样度过的:老师们一展笑容,褪去平时严肃的老师样,各自扎营,搞起各自小名堂,就像街边的商铺,老师是店主,学生是客人。有站一米远练气功吹灭蜡烛;趣味数学小题;猜谜语、脑筋急转弯;剪纸;抽签背诵古诗词;蒙上眼睛拼图——

      好多节目中,蒙眼拼图最受欢迎,也是最好笑,一个人头图纸,要拼上鼻子和嘴巴,被红领巾蒙住眼睛的同学时常错位地贴,弄得后面排队的同学笑抽肚子,差点笑晕过去。

      老师们是考官,“六一”不分成绩好差,都是平等的考生,一视同仁。那天全校自由活动,同学们去完这个老师的大本营,又溜去那个老师的大本营凑热闹。答案不对,安慰奖一粒糖果;答案对,有三四粒,但还要根据老师的糖果袋还剩多少,节目受欢迎的程度决定。

      今年的六一,和以往截然不同。

      仪仗队表演。全校放假一天。

      我们小紧张期盼,小紧张排练,终于迎来了那天。

      “六一”,我和姐姐早早起床洗漱,回到学校。清晨六点,天已经很亮了,放假的学校冷冷清清,只有生锈的大铁门静静敞开着,但进到校园里面就觉得热闹了,听到从教室里传出来的说笑声。

      仪仗队的同学基本陆续到齐。

      吃早餐,吃完早餐换衣服,衣服是典型少先队员服装,红白绿搭配。凑乐队带着帽子,女仔穿裙子,男仔穿裤子,花花队无论男女,服装统一是裤子,整支队伍里面,指挥官最英姿飒爽,帽子独具一格,身披披肩,一抹飞扬。

      换完衣服,开始化妆,化妆这玩意,农村娃没见过世面,新鲜且羞涩,林老师示范一次给几个女同学看,然后几个女同学连摸带学地逐一帮我们化,先是随便抹一层惨白的粉底,之后抹上不均匀的腮红,拿扫子扫扫,再涂上油光亮滑的唇膏。

      哇,咋整一看上去,像电影里面活鲜鲜的僵尸娃娃。大家瞪大家,大家指大家,哈哈捧腹大笑起来。

      十几所小学的仪仗队,还有十几所小学放假前来凑热闹的学生,中心小学,挤得人满人寰,连根银针也插不进去,中心小学经过很多次,但我还是第一次能进到里面。

      这里,对姐来说,应该并不陌生,至少每年都会来一次,科比竞赛之类的考试,都在这儿考,名气也从这儿争夺出去。

      中心小学和我小学比起来,真的不知道要大几多倍。拿球场来说,我小学只有一个球场,中心小学,几个球场和一大片草地。

      舞台在正中间,各校十几队仪仗队围着舞台整齐站着,外面四周,有乒乓球台,跳远沙池,还凑满了围观的学生。

      开幕式结束,老师上去抽签,我们学校排在倒数,恐怕要等上两个小时。我们不敢喝水,怕找不着厕所,又怕快上场时突然三急。

      一轮一轮的出场,一轮一轮的退场,有的仪仗队凑乐很整齐,但是踏步不一致;有的踏步很整齐,但是奏乐很混乱;有的无论凑乐,踏步,气势都很强,很宏伟壮观,不能与之相提并论。总体来说,最少五六十人一队,最多也是百零人,相比之下,我校的三十几人,确实少得可怜。

      掌声一波接着一波,哀叹声也一波接着一波。

      看久了,视线疲劳了;站久了,大腿也麻木了,晒久了,脸上的妆也开始花了,人也开始口喝了。

      太阳慢慢升到最正中,很晒,没有遮荫的地方,加之一大片人群,空气微薄,又没有地方坐,大家几乎虚脱,只能背靠背,或者蹲在地上,没有东西吃,只能拼命地灌水,我也是,不停地喝,喝完了再去拿。

      “再过两场,就轮到咱们了,要上厕所的赶紧。”林老师对大家说。

      大家和我一样,差点被水呛着。队伍走得七七八八,我和小赵也赶忙跟上,可是跟不上,球场人多,放眼望去都是人头,清一色的少先队员服,我们一边扒人群一边走,只能朝着教学楼的方向去,听说厕所在教学楼,但是教学楼在哪个方向?

      “梧子叶。”听到有人在叫我。

      乒乓球台上,站着几个勾肩搭背看表演的人,是咱们学校的。左橡坐在一角,一脚悬在半空,一脚竖在乒乓台板上,全身黑漆漆,嘴角上扬:“怎么还没轮到咱们学校,都等到头晕眼花了。”

      “你也来看热闹?快到了。”小赵说。

      “你们化上妆很漂亮。”左橡笑着说,明白人都知道他在说反话。

      我的头顶上流下一大滴汗。赶紧找厕所要紧,但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终于看到了熟人,小赵问:“左橡,知道厕所怎么走吗?时间快到了,我们要赶紧。”

      “应该是那边吧,你到那边去问问。”他指着那边。

      我们朝那边跑去。因为去得匆忙,半路我撞着一个男生。他高高瘦瘦,皮肤很白,穿的衣服很干净,他望着我,我说了一声“对不起”,四周太吵杂,我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总之头也不回地走了。

      快上场时,林老师给我们发了一副卷好的对联,我携上联,男方携下联。

      老师千叮嘱万叮嘱:“你们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一定要抓紧时间放下,让评委看到。”

      突然有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重荷感,我和男生相互对望一下,无比沉重地点头。

      可是,事情总是不会向着预想的方向走。

      出场,凑乐很整齐,步伐也一致,前摆花式,摆“六一”图案,前面一点差错漏洞也没有,很完美,虽然人数少了点。

      但最后摆出两朵大大的太阳花,男生一朵女生一朵的时候,出了差错。

      到了我最敏感的环节,踩别人的膝盖高高站起献对联。旁边弯下膝盖的两女生突然友好起来,在我耳边小声说:“加油,别担心摔着,大胆地踩上去。”我有点惊呆,平时排练抱怨我又重又高踩得又痛的两女生,居然对我友好起来。

      我没有时间发愣,手搭在她们的肩膀上,踩上膝盖,展示对联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卷好的对联放不下来了。

      花花队,男生的花是一束假花,女生的花是细丝带花绑成的花蓬。我手中的对联,被花蓬的丝带紧紧死缠住了。我惊住了,心情突然慌张起来,焦虑地望一眼男方,和我一样高高站起的男生早已放下对联,薄薄的红纸,在半空中微微起伏,他淡定而又奇怪地转脸盯着我看。

      此时此刻,无论评委,还是舞台外的学生、老师,我知道,我成为了焦点,全世界的目光都在盯着我看。

      我脑袋迅速转动,在想补救的办法,正想用手解掉缠在对联上的花丝带时,时间到了!哦!时间到了!我还以为,短短的几秒会定格,会等我将缠在对联上的花丝带解下来,等我将对联呈现在评委们的眼前。

      哦,来不及了!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快跳下来。”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响。

      我慢半拍地从别人的膝盖上跳下来,犹如跳进了万丈深渊,扎进冰湖里,四周漆黑无比,冰冷无比。

      排练了那么久,就等今天,虽然不指望扬眉吐气一番,但至少不能让别校比下去,也不能落下话柄。

      可是,我,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刻,失手了。

      原本还有能挤进前六名的希望,因为我的失手,希望灰飞烟灭,两个月来大家辛苦排练付之东流。两月来辛苦的努力,成为了一场败局,那两个女生的膝盖,让我白踩了好个半月。

      我失手了,有一瞬间很想哭,但眼泪逸出,在眼眶打转,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心里竟莫名其妙的落下轻松和平静,只是不断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嗡嗡转:死了,死了,我毁了大家的“六一”梦,要被校长骂饭桶了,被老师骂饭桶了,要被大家骂饭桶了。

      我一边心里平静地咕噜着,一边很镇定地跟着节拍地完成了全场,走向散场。

      退出场,我失手的事,不一会就传遍开来。有些同学听后大惊失色,有些窃窃私语,有些摆出一副想象不到的表情。表情丰富多样,但唯一不变的是,一道道目光在我身上搜金似的搜刮着,上下左右前后横竖看个遍,我成了“名人”。

      我孤立地站在人群中,被大家的目光看得极其不舒服,想躲,但能躲到哪里去。我试着去寻找姐姐的身影,姐姐和几个鼓手站在一块,似乎在讨论着什么,还时不时朝我望两眼。虽然隔得远远,但那个眼神,我猜到了她们的谈话内容。

      小赵走过来问我:“刚刚怎么回事,我在一旁看着,看得心都着急得快跳出来了。”

      我失落地摇摇头。小赵也没有多问。

      表演时,林老师、校长一直候在外面,目睹了一切。校长低声对林老师说了几句话然后离开了,林老师朝我走过来。我心里咯噔地响:千万别骂我饭桶。

      林老师站在我的面前,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拍了拍我的肩膀,遗憾地说:“是我疏忽大意了,我怎么没想到,应该把你的花蓬换成和男生花束一模一样才对,哎,疏忽了,不过都过去了,别放心上,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从失手那刻起,哭意早已被我硬生生吞回,我告诉自己,不能哭,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出来好丢脸的。但是听到林老师那番话,我的眼泪瞬间哗啦啦地汹涌了出来,像冲破堤岸的山洪,一发不可收拾。

      失手不是我想要的结局,大家的努力全毁在我手里也不是我想要的结局,似乎难以用语言解释的憋屈,一下子被人看穿了,被理解了。

      “真不是你的错。”林老师再次拍拍我的肩膀,摇着头走开了。我知道,整个排练过程,林老师最辛苦,花费的心血也最多,得到这样的结局,她应该是最无可奈何的一个。

      为什么你不骂我,骂我了,你舒气,我也舒心啊。

      或许姐姐看见我在擦眼泪,跑了过来,安慰几句:“没事,没事的。”姐穿着一条裙子,白得像一只从天而降的天使,这是我第一次见姐姐穿裙子,可是,我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欣赏,我忍不住地抽泣着,用纸巾擦眼泪。

      姐继续说:“只不过是一场表演,输了就输了,又不会怎样,别哭了。”

      越是这样安慰,我就哭得越不可收拾。因为我在哭,周围人多,盯着我看的目光也越来越多,我也不想再丢人现眼,无奈地对姐说:“行了,我没事,你让我耳根安静一会,自己呆一会。”

      姐不放心地望我一眼,转身回到小鼓队伍里面。

      我走到墙角边蹲下,自己呆着冷静下来,但时不时有几个队友看我实在可怜,跑来安慰我几句:没事,别哭。像安慰受伤的小狗那样。姐走掉,我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太阳很晒,晒得我的眼睛干涩涩。

      将近正午12点,仪仗队最优秀的前六名出炉了,第一名当然是中心小学。但我没有留意听,因为里面没有我校的名字,也没有我想关心的学校的名字。

      很不容易挨到闭幕式,大家都肚子饿了,以为很快能回学校吃饭了,没想到闭幕式还要游街,十几间学校的仪仗队敲锣打鼓,排整齐队在墟市游街一圈。

      经过一场精彩比赛,和几个小时的站,大家身心都累得一塌糊涂,肚子打鼓了,力气也没有了,游街?大家都十分无奈。

      游街时,我无精打采拎着花蓬低着头,像个木偶人一样跟在队伍的中。凑乐队的锣鼓声,喇叭声,指挥捧声,响彻整个大街小巷。

      路上开的车礼让开来,街边的商铺老板们站出门口看热闹,逛街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纷纷朝这边望过来,有的还好奇地跟在队伍后面,看看走哪里去——

      仪仗队队伍像一条长龙,首不见尾,尾不见首,从墟尾到墟头,浩浩荡荡,招摇过市。这阵象,这排场,这番景象,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也不是每年都有的。这是奇观。

      那天结束,我一觉睡醒来,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总觉得很不真实。

      回校上课,全校所有学生都在讨论“六一”那天的仪仗赛,班里不去看热闹的同学还凑到我的桌边探头探脑地问这问那,好不好玩。

      小赵从前辈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拍我的肩膀同我说:“听说,林老师问过评委,如果那天你不失手,咱学校说不定真能挤进前六名。人数虽少,但踏步一致,奏乐又整齐,更重要的是比赛里面只有咱学校使用对联,很有创意,,,,,,,”

      接下来的话我左耳入右耳出,没有在听,而是托腮盯着窗外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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