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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仰望与被仰望(三) ...

  •   自那之后,在假期结束之前,我宅在家里哪也不想去,不大爱理人,有时说话望人眼皮也不抬,像一潭寂静的泥沼,毫无生气。

      那天,和妈子一起长大的张啊姨突然来访。

      张啊姨和妈子虽是两小无猜,但她俩却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妈子用铁手腕服众,蛮横不讲理,张阿姨却以德服众,拥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心,凡事好商量。我们对张阿姨有印象,小时候见过几次,只是后来各有各的家庭、儿女,便来往少了。

      望着大大咧咧的张啊姨,我们三姐妹走出门外哇哇大叫,妈子居然有这样通情达理的好朋友,简直奇迹,不可思议。

      张阿姨的到来,不是简单想和妈子聚旧,而是有目的,目的是我。

      她来给我说媒,对象比我大三岁,高大威猛,吃苦能干,更重要的是家里三姐妹,只有他一个儿子,父母的财产将来全归他名下。

      张阿姨说:“他家住我隔壁,三层半高,好久以前你妈去我过家,应该见过,可能那时他家还没装修,不过最近几年装修好了,好漂亮,好豪华,前面还有一个大地堂,能摆好几辆车。他父母都是朴实人,好说话,在A城的菜市场有个铺位买蔬菜,你也在A城工作,好来往。小伙子叫肖勇,和你一样高考考不到好大学才不读的,然后替他爸妈看铺子或者拉菜做跑腿,学做生意。”

      她掂量着我身材,呵呵说:“他高大挺拔,身材很好,要是这方面与你不搭配,我都不敢贸然做中间人。他有三姐妹,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说白了,父母所有东西以后都是要留给他的,而且他父母做生意能干,有积蓄,将来你生孩子养孩子或者供孩子上学,他们能帮得上忙,你会少很多麻烦和压力,更重要的是,以后肖勇不想买菜,想转行也行,他父母拿得出钱,能支撑得住他。”

      “现在这个社会发展得快,也特别现实,即使再能干,没钱,熬再久也不一定能熬出头。”

      张阿姨问坐在对面的妈子:“怎么样,要不要带她去见见面,我来安排时间?”

      妈子笑笑,踢皮球:“这是她的事,我说了不算,你问她,她点头了我就带她去。”

      我沉默着。我不想,甚至有点排斥相亲,又不是旧社会,觉得相亲很老土,再说我又不是无能找男朋友,而且才刚毕业,显得我好像很猴急似的。

      张阿姨见我沉默,见缝就掐:“其实我不太想做媒,只是看见好的想起了你们,心痒痒的。我和你妈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好人家我才不敢说,我们也是希望你以后能过上好生活。我也知道,你们这些年纪肯定不喜欢相亲,但是相亲也没什么不好,知根知底,比起在外面打工认识的人,踏实多了。只不过是去见一面,其实也没什么,能不能成也没人强迫你。”

      我望向妈子,妈子向来最会说,关键时刻却装聋作哑,等我摇头或点头。

      我求救地望向姐姐,姐姐双眼发光,像黑暗中的夜明珠,耀着我睁不开眼。姐姐说:“听着条件还行,反正没男朋友,去看看也无妨,你要是胆怯,我陪你去也行,哦,不行,两个女的去,他要看哪个?”

      “你也可以。”张阿姨不知道多高兴。

      “她大学还没毕业。”妈子终于开声,“别给她搞这出。”

      我一个人说“不”的力量太小了。我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片,能敌得过张阿姨糖衣炮弹的沦陷吗?

      现在我的心情特别糟糕,不看又如何,看了又如何,结果都是一样。

      我答应去了,当散心吧。

      爸妈开车带我去见了一面。我静静坐在那儿,对面是和我一样静静的肖勇,五官精致,身材挺拔,如张阿姨所言,是个帅哥一枚,可和花瓶型帅哥不一样,看他手臂上均匀结实的肌肉就知道,他踏实能干肯吃苦。他父亲坐在他旁边抽着烟筒,见他一动不动,戳戳他的手臂,他才醒觉地站起,给我斟茶,给我爸妈斟茶。整个过程,他特别羞涩,好像和我一样,是个恋爱新手。

      回到家里,姐姐赶紧迎上来,问事情经过,相亲好不好玩。

      爸妈对肖勇赞不绝口,小伙子有模有样,纯情,见女孩子脸红,这类男生已经不多见了,快绝种了,虽然他紧张得不知所措,表现还有点笨手笨脚,但是眼睛掩盖不了聪明,聪明加能吃苦,肯定不会饿着我。

      饿着我?养什么?把我当猪养?

      妈子老爸很满意,讨论得起劲,一直沉默的我冷不丁地开口插话:“我不想和他谈。”

      爸妈霎时沉默,惊讶地看着我。

      妈子诧异地问我:“为什么,没见之前,我一直保持沉默,觉得你才毕业,太嫩了,我不想让别人误以为你很猴急,所以才不吭声。是你答应要去看的,现在看了,肖勇一表人才,听他爸妈说话语气就知道是好脾气,这样的家庭,爸妈中意,你为什么不想和他谈。”

      “没感觉,我和他不来电。”

      老爸说,“见一次面能有什么感觉,感觉不是处着处着就会有的吗。”

      “除了不来电,还有一个原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果我和他成了,以后我就要跟着他买菜,成天呆在市场里,看着人潮人涌,洗菜摆菜,湿手湿脚不说,还要跟很多家庭主妇、大妈级人物周旋,砍价,为一两毛钱斤斤计较。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也是。”姐旁听,同意我的想法,“换我我也不喜欢。算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她还小,以后有的是大把机会,不愁找不到男朋友。”

      老豆没啥意见。只不过老妈子在那儿挑刺,说:“人家脑筋死板不会转行吗,人家做正经生意你还嫌弃,不害臊,也不知道人家嫌不嫌弃你?你以为你是谁,你想高攀人家那还得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学聪明点,要我是你,拿绳子捆也要捆着人家。“

      “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妈,你是我亲妈吗你?”我一脚跺地,气鼓鼓地坐下来。

      “我实话实说。”妈子气得咬着牙齿跟。

      姐姐向我使眼色,叫我忍忍,要不又会吵个家无宁日,这个年没发过了。

      有股气在我身体里面乱撞,我闷声大发财。

      同是高中毕业,姐读大学,接受高等教育,交接受高等教育的朋友,开阔眼界,开阔心界,跟着时代的步伐走,找一份上升空间大的工作,然后物色和自己投缘同等能力强的男朋友。那是姐以后要走的路。

      我混迹市井,碰壁摸灰,再过几年就会像村里的其他姑娘,走上辈子走过的老套路线,相亲,结婚生子,做个家庭主妇,伺候老大老小,为家奉献一生,把自己熬成黄脸婆,到头来地位低微得摇摇欲坠,要么看别人脸色忍气吞声,要么像妈子那样练就一身刁钻枪舌的看家本领。这是我以后要走的路。

      这就是差别?这就是命运?

      我们仅仅只差两岁,只差两年,如果是命运,太不公平了。我也想像姐那样知识渊博,精炼能干,毕业后能找份体面的工作,有个贵气的朋友圈培养自己一身贵气,逢周末出来聚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迎接每一天,做好每一天,憧憬每一天。

      我不甘心,好不甘心。我想要改变我俗不可耐的命运,我想要脱胎换骨。

      我换过很多份工作,少则不到三个月,多则不超过半年。好一点的工作都需要好学历,我没有学历,能物色到的都是社会最底层,可是在岗位上每天重复着同一个动作,问着同样的问题,做着同样的事情,像一台不会思考的机器,烦闷枯燥无聊。

      我的潜意识一直有一把声音在告诉自己,这不是我想要的工作,这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究竟在干什么,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我不该这样碌碌无为地活着;可是又有一把这样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萦绕,一无学历,二无技术,三无头脑,我不该这样,那我应该怎样。

      领工资的时候,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高兴,趁着休息时间聚成一团分享彼此的工资单、全勤奖,羡慕一下,抱怨一下——

      我没有她们那样好心情。我对工资没那么饥渴,让我更饥渴的是,我该何去何从。

      我时常带着耳塞,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想着自己混沌的生活和渺茫的未来。

      妈子看着这样的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直摇头,说我是吃不了苦的料。正因为吃不了苦,也有人说,趁年轻,赶紧物色好男人嫁了。

      姐姐离毕业还有一年,她心性强,能力强,她肯定会等工作稳定后才考虑择偶对象。我和她不同,我没学历没头脑,工作常换也不看好,还是趁着有年轻资本,赶紧嫁了,安安定定过生活,相夫教子,那才是我的性格,我的归属。

      归属?只不过是婚姻的寄生虫而已,那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能读懂我的人,一个也没有。他们终究被我安静的外表欺骗了。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内向,内心却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我沉静,沉静的背后是无尽的狂野。我的欲望很强烈,我不甘心平凡,更不甘心永远在姐姐的光芒笼罩下活着,被舆论着。从来没有人看好过我,我也从来不被别人看好过,可是我的“心”一刻也没有比姐姐差,或许,要比姐姐更加,更加,更加要来得猛烈。

      我的心是翱翔的,它向往蔚蓝的天空,可我的身体被囚禁着。我有宽阔的心,却没有该努力的方向和目标。我有力,却不知力使何方,过得浑浑噩噩,也像个深宅大院里的怨妇,熬着,怨天怨地地过着。

      二十岁,正值希望季的春天,我却浪费时间,浪费光阴,每天过得昏昏沉沉。

      原本的目标是把小说寄托在上大学之后,没想到我没有上大学。上不了大学,我对很多东西都失去了原来的兴趣,包括小说。看着本子,我提不起兴趣去写,没灵感。

      我写小说的条件是手写,一笔一纸,没电脑,手写看着涂涂改改很烦,工作后我更没时间。工作不断更换,在社会最底层打滚,从学生时代到打工时代,从消费者到生产者的转变,冲击不断。

      慢慢我开始明白过来,我笔下的小说很美好,很梦幻,充满安徒生般童话气息;现实中很无奈,很困难,很骨感。

      我过了做梦的年龄,不敢再向往梦,写小说,对颓废的我来说,已经变得十分遥远。

      我的小说之苗,还没开始长就已经被连根拔起。

      那段时间的我,迷惘,灰暗,了无生趣。

      也是在那段时间,我遇回左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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