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投罗网》苏慕清

14、挖心人（十四）

　　周显民就像是个气球，而母亲的病、被取了心的何伟元、追捕他的警察、诈他口供的姚漫漫……这些则是高密度气体，不断打入他体内，将他撑得越来越薄，越来越薄，最后砰地一声炸成了碎片。

　　就连他的哭声，都是支离破碎的。

　　姚漫漫耐着性子等了一刻钟，见周显民还在哭，忍不住抬腿踢了他一脚：“你够了啊，男人老狗，遇到事情不想办法解决，哭有什么用？”

　　周显民勉强收住哭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姚漫漫蹲在他身前，视线与他平齐，笑嘻嘻地说：“我男人是警察。”

　　周显民吃了一惊，条件反射便想逃走，被姚漫漫眼疾手快一把捉住：“又想跑？”

　　周显民愤怒地大叫：“你想玩我到什么时候？”

　　姚漫漫扬起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说你蠢你还真蠢，我要是想帮警察抓你，还跟你说这么多废话！”

　　周显民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抱着头往旁边挪了挪，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姚漫漫对这个男人简直无语：“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我看看能不能帮你。”

　　周显民哭了一场，心中压抑的情绪大部分已经发泄了出来。他本就是个没有主意的人，否则也不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此番被姚漫漫连哄带喝，心里早已对她屈服了。

　　“好吧，我跟你说。”他深吸了好口气，神色逐渐郑重起来，仿佛那并不是他的私事，而是关乎人类存亡的大计。

　　姚漫漫其实并不是很关心他究竟真的杀了人，还是被冤枉的。她有大事要做，那些事比起一个普通白领的死亡可重要得多。眼见周显民一副准备向知心姐姐倾述的架势，她赶紧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那个密哥到底是谁？”

　　周显民苦闷地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一个老乡介绍我们认识的，老乡让我叫密哥，我一直也没好意思问他的真名。”

　　“有照片吗？或者形容一下他的长相也行。”

　　“我可以画给你，你有笔和纸吗？”

　　“你还会画画？”姚漫漫怀疑地打量着他。此人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完全跟艺术沾不上边。

　　“一点小小的爱好罢了。”周显民的脸有些红。

　　姚漫漫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记事本递给他，记事本的侧面夹着一支铅笔。周显民三下五除二画了个简单的素描，姚漫漫一看，惊讶：“是他。”

　　“你们认识？”周显民的神情又戒备起来。

　　姚漫漫看了看周围，这里属于青云区，是穗城最古老的城区之一。青云区地域广阔，外来人口极多，鱼龙混杂，滋生了许多黑暗势力，而那位“密哥”正是这里的地头蛇之一。

　　“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话。”她将素描塞进手袋，拽了周显民一把，往另一条街道走去。周显民赶紧快步跟上，与她并肩而行。

　　谁知刚转过街角，迎面就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那个中等身材，西装笔挺，如果勉强忽略那略显肥硕的肚腩，倒还称得上是人模狗样。

　　姚漫漫见到他，面色一变，低声对周显民道：“我遇到麻烦了，你先走！”

　　“哎，你——”

　　周显民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姚漫漫单手扔了出去。两人站立的地方本是一个拐角，姚漫漫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扔，其实是算好距离的，正好将周显民卡在了那群人的视线范围之外。

　　“咦，那不是漫漫吗？”西装男也看到了姚漫漫。

　　姚漫漫笑着叫道：“诚哥。”迎着他走了过去。

　　周显民身为逃犯，自然不愿跟别人接触，咬了咬牙，爬起来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姚漫漫刚走到西装男面前，他身后那群人便呼啦啦冲了上来，瞬间将两人围在垓心。

　　“诚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姚漫漫面不改色地问道。

　　此人正是前天跟他开房，结果被治安队抓个正着的阮志诚。

　　“漫漫，你可真狠心啊。”阮志诚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我那么喜欢你，你却故意陷害我。”

　　“我怎么会陷害诚哥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姚漫漫抬起右手，嫩滑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手背。

　　她本就生得美，一双手更是莹白如玉，肌肤相触，几乎要激起火花来。所谓食色性也，阮志诚是正常男人，顿时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不过他始终记得自己是来做正事的，将她的手拿到唇边吻了吻，道：“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漫漫，我们好歹也有过肌肤之亲，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把大少的‘货’交出来，我决不会为难你，以后咱们还是朋友。”

　　姚漫漫轻轻一笑：“诚哥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阮志诚依旧是一副怜香惜玉的神情：“漫漫，你何必让我为难呢？”

　　姚漫漫的声音娇嗲里带着委屈：“二少不讨老爷子欢心，我跟着他，地位也大不如前，怎么敢得罪大少呢？何况我连你说的‘货’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哪里会清楚它的下落？”

　　阮志诚叹口气：“既然这样，那你就别怪诚哥狠心了。”

　　他后退一步出了包围圈，负手而立，一副隔岸观火的架势，语气倒还算客气：“漫漫你的身手连老爷子都赞不绝口，我自认没有本事拿下你，所以今天以多欺少，还望你能体谅。”

　　他的人有十来个，都是职业|打手，姚漫漫虽然厉害，但所谓双拳难敌四掌，想要全身而退可没那么容易。

　　一时之间，她脑中许多念头快速闪过。有老爷子在，即使霍启超认定是她劫了那批‘货’，但只要她没有认罪，霍启超便不敢取她的性命。何况她还有乔谨安这张护身符，今早乔谨安亲眼见到霍启超跟她发生冲突，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乔谨安岂能善罢甘休？霍启超那样精明的人，应该不会主动去招惹市局的刑警队长。

　　所以，阮志诚此时这般，要么没有经过霍启超的同意，要么就只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她从小学武，师从名师，武功相当厉害，这点从老爷子到霍家两位少爷的心腹，个个都很清楚。但究竟厉害到何种程度，就鲜少有人见识到了——至少阮志诚就没有过，否则便不会只带这十来个人，就妄图将她留下来。

　　她想得很清楚，自己当然不能赢，那样会暴露真正的实力；但也不能输得太难看，否则日后便对大少没有了威慑力，自己和二少的许多计划便会遇到阻滞。

　　那么，两败俱伤吧。

　　她计算得分毫不差，在阮志诚的最后一个人倒下的时候，自己也踉跄着靠在了墙上。原本以为阮志诚没能讨得了好去，会就此收手，谁知他竟捡起了打手们掉在地上的棍棒，亲自上前招呼她。

　　其时姚漫漫只是假装力尽，实则仍旧游刃有余，要躲是很容易的，但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既能暂时稳住大少，又能将先前的事向乔谨安一一解释的办法。

　　.

　　“老大，既然我们查到了张密的行踪，为什么不趁他没有防备，直接去抓他呢？”宋青山右手撑在桌子上，疑惑地看着他家老大。

　　“抓他？以什么理由？”乔谨安反问，“我们目前所掌握的证据，全都指向周显民，就算张密才是真凶，你有把握能在拘留他的四十八小时内找到关键证据？”

　　宋青山语塞，片刻后不服气地说道：“那我们就任他继续逍遥啊？”

　　“不然呢？”

　　“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要一直关注他？”

　　“关注嫌疑人还需要理由？”

　　宋青山彻底被绕晕了：“老大你让我缓缓，我有点跟不上你的思路。”

　　乔谨安冷冷道：“找不到证据就是我们无能，既然自己无能，还不赶紧做事，跟这儿拄着干嘛？等我表扬你？”

　　宋青山：“……”

　　他能理解乔谨安见到姚漫漫跟周显民在一起时的愤怒，但也不能迁怒他这个无辜群众吧？

　　“老大……”

　　“滚去干活！”

　　“可是——”宋青山可怜兮兮地说道，“你没发现已经晚上十点了吗？我们连晚饭都没吃呢，老大，我现在又困又饿，分分钟能因公牺牲。”

　　乔谨安看了看表，终于开恩：“你先下班吧。”

　　“那你呢？”

　　“我等下就走。”

　　宋青山不敢再惹他，小心翼翼地顺着墙根溜了。

　　乔谨安看着电脑桌上面笑靥如花的姚漫漫，直接按下了关机键。

　　是时候去找某人算账了。

　　他在楼下便利店随便买了点宵夜吃，径直开车回家。客厅里还亮着灯，姚漫漫正靠在沙发上打瞌睡，听到开门声，她揉了揉眼睛，望向门口，随即欢快地叫道：“小师叔，你回来了！快去洗手，十分钟后开饭。”

　　乔谨安待要阻止，她已经飞奔去了厨房。

　　望着那花蝴蝶一样的背影，乔谨安心潮起伏。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姚漫漫便是这样，无论多晚都不肯先吃饭，非要等他回来一起吃不可。

　　他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算了，等吃了饭再说。

　　他脱下外套挂在衣帽钩上，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正想闭目休息一会儿，突然听到厨房传来砰一声响。他条件反射窜起身，跑过去查看，只见一个白色的瓷碟摔碎在地上，十数块糖醋排骨散落各处。姚漫漫正惊愕地站在门边，似乎不相信自己会失手。

　　乔谨安上前拽了拽她的胳膊：“只是一个碟子而已。”

　　他的动作明明很轻，姚漫漫却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发觉不妥，撸起她的袖子，只见一道又黑又粗的淤痕横亘在她光洁的手臂，与脖子上的青黑一道扎着他的眼。

　　“谁干的？”他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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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乔谨安：妈哒，敢动我的女人，你们想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