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中今

3、心迹

　　苏墨苒想追出去，挣扎着起身确又一阵胃抽痛栽回了床上。看着白荏之仓促而行的背影，有种被撞破心迹的感觉。思量了许久觉得自己大约是唐突到她了，看完郎中便叫灵儿拿了前些日子备下的锦盒给白荏之送过去。

　　白荏之收到锦盒也只是放在一边，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什么的从结婚后就开始习惯，她其实并没有苏墨苒以为的寂寞，反而乐得清静的喜欢看上几本书。
　　真要熄灯睡觉的时候她扫见了那个锦盒。心里有些别扭的想起来苏墨苒不到一个小时之前那种洞穿了一切还要装小孩子卖乖、还偏偏卖了个柔情似海的乖的样子。不免自责竟然跟这种事情较真真是幼稚起来。
　　然后她心情不错的打开了锦盒。
　　一只草编的蚱蜢被一根压折的细钢丝猛地弹了出来，飞火流星一般往白荏之的面门冲来。
　　白荏之条件反射的闭眼，放开了嗓子“啊！”的惊叫起来。
　　自从入了易家照顾着夫人的丫头从未听过她这么喊过，穿着睡衣敲着门一连串的问：“夫人怎么了？”引起了屋内好一番动静。
　　白荏之只好起身套了睡袍，解释说没什么事情，吩咐人赶紧去睡。
　　丫头看着白荏之挑起的眼角和漂亮的杏目并无半分异常，也就低眉顺目的回房了。其实只要她再盯着白荏之几秒，就可以看清白荏之刘海下一直颤抖不已的眉。
　　白荏之关了门，松了口气，微微磨着犬齿，咬牙切齿的念着苏墨苒的名字，暗自下定决心，明天一早一定要找这货算一算这笔账。
　　而与此同时，苏墨苒贴着房门听着外面的动机，笑的刚吃过药不疼的胃又有再闹一番的迹象。
　　灵儿跟在一旁，并不知道苏墨苒让她交给白荏之的是什么，看盒子还以为是个簪子之类女人常常能用的物件。而看着苏墨苒跟癔症一般痴笑，就更是不能理解了。为此只有觉得自家小姐固然长的好看，生意头脑也实在不错，可是让胃药给吃傻了的不妙感觉。
　　苏墨苒纵使在人前尤擅察言观色左右人心，窃笑着回头望着灵儿一脸忧愁的摸样也未多想，只是一脸说不出的柔情蜜意的推着她的背催着快去睡觉，明日早些出门去商会。

　　苏墨苒自觉起了个大早。而当她轻手轻脚的收拾停当出门的时候，竟看见一贯晚睡晚睡的白荏之坐在洋房出门必经的客厅沙发上。
　　“苏先生起的真是早呀。”白荏之端着红茶杯看着苏墨苒低吟浅笑，描花骨瓷纤纤十指唇角眉梢皆是媚意。然而虽媚的可以，却意外的干净，竟丝毫的风尘气也没有，反倒是有种霸道的贵气横在眉间山根。
　　苏墨苒真不怕白荏之雇几个打手把她扔河里一身狼狈，那种事情白荏之那么傲的人做不出来，顶多找个无人的花园亭台娇声数落一番而已，即便是给她拍两下，也不过女子间的笑闹罢了，费时间吃颗关系亲密的硬糖未尝不可。可是这么认真的摆出来“我要跟你讲讲道理”又微妙的带着种吃肉不吐骨头白荏之苏墨苒真没见过。商人的本能让她知道这事不那么容易，此时不躲恐怕要糟。
　　可苏墨苒心里明明知道是这样，被白荏之那般盯着看了一番，心中便安宁起来，想来不过是多大点事，大不了被她吓死。促狭的笑笑，在白荏之身边坐了下来。
　　“昨天晚上的礼物我非常喜欢。”白荏之垂目轻轻吹着茶水，睫毛在薄薄的水雾中有些氤氲，使得一张脸看过美的脆弱，“苏先生的心意我大致明白了，同窗的情义太过礼尚往来反而生分，所以今天想带先生去个地方。”
　　“好。”苏墨苒看着白荏之的脸，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能想的答道。

　　用完早茶苏墨苒便上了白荏之的车，并不是马车，而是汽车，汽车也就算了，车头上还站着个长着翅膀的小人。司机穿着西装戴着白色手套，开门、扶手、关门，将苏墨苒照顾了个无微不至。苏墨苒一时沉在了往事里，有些恍神的看着车窗外逐渐倒退的景色。
　　那是苏墨苒很小的时候的事情。按理说三岁小儿的记忆并不可信，可是苏墨苒就是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也不是什么大事，而是在余杭的家中母亲正种着花草，父亲大约是出了远门回家，见了母亲就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好一番拥吻便往里屋去的情景。
　　年代之于现在的苏墨苒有些久远，可是父母那般恩爱亲密的神情却如在眼前，甚至连奶娘慌忙捂住苏墨苒的耳朵想想不对又立即捂住苏墨苒的眼睛抱着她往天井避讳的感觉都清晰的要命，那双长了薄茧的手实在是有些硌睫毛。
　　父亲的想吻母亲的心情，她现在大约还不能理解。可父亲想吻母亲的冲动，她现在非常理解。
　　——她现在也非常想吻身边的白荏之。而她却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而此时此刻的白荏之，穿着素色暗纹旗袍，鱼尾似的裙摆铺了一片，整好以暇的翘着二郎腿，身体闲适的后倾着，面带微笑的望着时不时偷偷瞟过来、还只瞟到小腿的苏墨苒。
　　白荏之并没有意识到苏墨苒的纠结，反倒是觉得苏墨苒像只做错了事情害怕责罚却又相信不至于罚的太过的猫一样，既可爱又有趣，都快要让她将要做的事情做不下去了。
　　各怀心事的两人终于到了目的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座教堂。
　　苏墨苒以为白荏之是要带自己来真心悔悟的，刚想张口说不用这么认真，要我道歉不用麻烦上帝的。就被白荏之抢先开口道：“这里废弃已久，是苏家的产业，放了许多书卷古画，帮我是来挑几幅带回去挂着换个心情？”
　　苏墨苒看着一脸舒展的白荏之，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端倪来。按她认人识人的能耐，再清楚不过人若是骗人，表情和语调总有地方和平常不同，时间极短，却也足够她捕捉个清楚。然而白荏之任她看来看去，她也看不出来有不同之处，只得姑且信了这个由头。
　　苏墨苒跟着白荏之往教堂内部走，走过了一排排的木椅，裹着红色主调的丝绒的神台，旋转而上往钟楼的楼梯，后面的小楼。不可说修的不精致，但若说华丽，未免有些勉强。
　　走了许久，白荏之停了下来。
　　苏墨苒撞在白荏之后背上，停了步子往后退了半步，却觉得脚下一空，原本站着的木地板忽然不见，径自落了下去。
　　白荏之附身看了看在教堂隐藏的一个三米深的小仓库中的苏墨苒，盖上了那块与旁无异的地板。
　　苏墨苒以为白荏之忘了，偏偏白荏之没忘，苏墨苒怕黑。
　　白荏之在盖上地板遮蔽掉最后一缕光线的时候，就听见苏墨苒在底下大声喊她的名字。手却没停，更迅速的盖好了盖板，扣上了暗锁，于是就听见了痛彻心扉的各种对不起以及忏悔。
　　白荏之也不顾教堂内常年无人打扫，坐在地上，安安静静的听。
　　“荏之，是我不好，我不该吓唬你的。”嗯。还知道自己错了。
　　“荏之，你之前不是最喜欢我恶作剧的吗？”喂，你当自己还是小孩子啊？
　　“荏之，我错了，你放我出来好不好？”不好。
　　“荏之，你结婚我没有来真的很对不起。”怎么扯到以前的事情上去了。
　　“荏之，早知道你结婚这么不开心，我就不该让你结婚的。”这不是你可以左右的事情啊，傻子。
　　“荏之，我知道你担心我，我好开心，我真的好开心。。。”喂，这就要哭了吗？
　　“荏之，我并没有想拿那个蚱蜢吓唬你啊，我只是希望你开心啊。”喂喂，怎么哭的还越发的厉害了。
　　“荏之，你不知道，经营商行有多么的困难，怎么赚都赚不出啦钱，时局又不稳定。。。”哭着跟我讲时局？
　　“荏之，我真的好怕啊，好怕你过得不好，好怕啊！”讲着讲着还更铿锵有力了？
　　“荏之，荏之，荏之。。。”
　　苏墨苒杂乱无章的说着，说到最后嘤嘤的哭了起来，呜咽着喊着白荏之的名字，却也再说不出来什么。
　　白荏之打开盖板，俯身将哭的跟泪人一样的苏墨苒拉了上来。
　　苏墨苒一把抱住白荏之，像是拼了命一样，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抓紧眼前的这个人身上。脸埋在白荏之的颈窝里，泪刷刷的流个不停。
　　等她哭的力竭，白荏之掰开她的手，将自己腾出来一点，就着拥抱的姿势，吻干净了苏墨苒脸上的泪。
　　苏墨苒呆呆的任她吻。完全忘了自己真的想被吻，或者说想去吻的，其实是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喵~
这文有人看吗？
民国文啊。
美人、旗袍、心计、才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