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城》陈秋成

7、苦涩青春（5）

　　杨树阴凉处，一名皮肤煞白的清瘦中年人把手中的香用轻力吸完最后一口就轻弹出去，舒坦的吐着浓浓白雾。
　　舒畅过后，他对着旁边一名与他年龄相仿、正喝着矿泉水的马脸中年人道：“老周啊，听说小宇最近成绩退步神速啊，看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那可是影响未来的关键啊。”
　　老周连回两句：“肤浅，真肤浅。”喝了口水接着道：“明智啊，亏你以前还是大学出身，怎么就连这么明显的道理都不懂，读书能读出个啥？你大学不也和我一样在家种田吗，所谓的文凭不过是用来显摆罢了。现在这社会是讲关系的，稍微有点学识，谁都能被捧得高高在上。”
　　叶明智老脸通红争辩道：“你才不懂，不读好书，根本没有前途可言，我之所以沦落到耕种为生是因为当年错失了良机！”
　　老周冷笑道：“良机？有后台到处是良机。别固执了，等小宇和清琪毕业后就让他们继承我们庞大的家业，成为这片土地的新主人，想必将来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说白了，还是农民。
　　“原来你早就打算让小宇步你后尘，不知你老婆是否知道。”
　　老周一拍膝盖说：“她知道又能怎样，我是一家之主，她难道还敢逆我意不成，我叫她向东，她从不敢向西！”
　　“好气势的话，我想有必要原封不动的转告你老婆听。”
　　老周谎言被拆穿，一扭头，不再搭理叶明智。
　　叶明智见自己奇迹般的击败老周，开心得点上一根烟庆祝。
　　看着热闹的旁人也打趣起老周来：“喂，老周，你知道小宇为什么成绩一直往下跌吗？”
　　满腔闷气的老周被引起兴趣，问：“为什么？”
　　叶明智嘲笑道：“你这个当父亲的是真不知还是装白痴啊？难道你还不知道小宇在谈恋爱？我在中路公园可不只一次见到他和别的女孩子幽会了。”
　　老周听了一脸自豪，大笑不止，不知心中有没羞愧二字，“没想到小宇的事迹已传得如此广泛了，我儿子要是没我当年的风范那还得了啊，年轻人嘛，这很正常的，我也叮嘱过他要注意安全了！”
　　“为老不尊”这成语像是专为老周而创，话一出，就是一阵欢笑回应着。
　　可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周与周宇崇这对父子不管青春观还是爱情观都显一致，风流滥交即不负年华。
　　老周擦掉嘴角喝漏的矿泉水，对叶明智笑道：“喂，明智，你儿子跟我儿子相比之下可就有点不像样了，年轻人不谈恋爱不叫踏实啊，这叫浪费青春！”
　　有人忍不住呵斥起老周了：“你这个老周，都四十多岁人了，看你说的什么话，中国风俗就是被你这种人败坏的，什么注意安全，有你这样做老爸的吗，我看小宇迟早被你教坏，不对，现在已经够坏了，到处沾花惹草，还拿明智的儿子做对比，你惭愧不惭愧啊，你可要好好反思啦！”
　　老周那副千年古城般的脸皮难得见红，恼怒的站起身，调动浑身所有智慧（周式理论），正想反击之际，被远处传来的一道清脆男子声堵回了，“老爸，吃饭啦！”
　　叶清琪完成叶母交待下的“唤夫归屋”任务，立马潇洒转身回去汇报。
　　杨枝下无人听了不欢喜，老周看着众人兴高采烈的纷纷收拾田具，不好开口扰了气氛，把未有展示机会的“周式理论”生生吞回腹中，气愤道：“明智，你儿子真会选时候出现！”
　　“是啊，我肚子刚好打鼓。”叶明智回了老周，又朝倦鸟归巢的叶清琪道：“清琪，过来，帮我拿点东西！”
　　叶清琪见东西不多，叶明智个人拿，已绰绰有余，不满道：“老爸，才那么点东西，还用得着我去帮吗？”
　　“你这臭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你老爸我辛苦了半天，叫你拿点东西还推三推四，快过来！”
　　叶清琪想再次抗议，但对方毕竟是父亲，只好就着说：“马上到！”
　　口上答应马上，步法却是慢悠慢悠的走过去：“老爸，要我拿什么？”
　　叶明智指着地上的锄头：“你就拿这个吧！”交下任务便拿起其他的田具朝村里走去。
　　叶清琪捡起锄头，欲步又止——老周嘻笑的走到叶清琪身边推了他一下：“清琪啊，老实告诉周叔，你最近有没有谈恋爱啊？”
　　叶清琪目光流露厌烦，不悦道：“周叔，你怎么老爱问这个问题，我还是那句，没！”
　　“小朋友可不能说谎啊，是不是看见你老爸在，所以才不敢说实话啊？”
　　老周话毕，一股莫名寒意游遍全身，顿时打了个哆嗦。他双眼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动着，无法自主，朝着一方向看去，正好对上了叶明智那双冰寒刺骨的眼神。“你这个为老不尊的东西，要是敢教坏我家清琪，小心我把你给废了！”叶明智愤然说完，转身走去。
　　“哎，明智，我只是关心一下清琪嘛，用得着把我废了这么严重吗，你这牛脾气，小心叶家断了香火！”
　　老周可称太笨，口不择言，一家族岂能容忍别人咒骂断去继承。刹那间，两股杀气齐冲老周袭去，他心惊发现叶氏父子看他的目光如若利刃，如果眼神也能杀人，想来老周已被碎尸万段了。强势迫压下，老周不得不把嘴乖乖闭上。
　　“周叔，你也太不争气了，一把年纪也不见有半点大人风范，还跟小孩似的，说实话，我真的不想鄙视你！”叶清琪讽刺老周一番，便快步离去。
　　老周站在原地大吼道：“难道关心也有错吗？就你这兔崽子争气了，妞没泡到书没读好，还教训起老子来，天理何在啊！！”
　　叶清琪回家后，一碗饭未完就放筷离席，回到房间把门锁上。
　　叶母林雅思担忧道：“明智，清琪他今天又请假了，他老是这样，学习又不好，以后可怎么办好啊！”
　　“儿子的脾性你又不是不了解，肯定又在学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啦，等他毕业了，就让他接管我的鱼塘，我现在也不奢望他以后能有什么大作为了。”叶明智话中透意，显然已对叶清琪不抱希望了。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自从他上了高中以来，性格就越来越孤僻，有什么事都不肯跟我们俩说，老是自个憋在心里，我怕他迟早会…”林雅思话到一半，泪已掉下。
　　叶明智安慰道：“好啦，这么大的人还这样，像什么啊，他的事已不是我们能管的啦，以后都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叶清琪除文学外，唯一嗜好就是睡觉。因前嗜好在初二时某教师的讽言辱语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以致拿起笔、翻开以前写过的文章都觉得是种讽刺，故闲暇时就是倒头大睡。
　　他正入睡香甜，在带离现实的梦境中，他才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快乐，属于，他的世界……
　　窗外日色已大褪色彩，顷射进来的阳光依然辉耀，耀遍整个房间，显得祥和而安宁，可惜夕阳虽好，只近黄昏。
　　“别跑，你别跑，周伯你把球还给我们，呜呜～”
　　“哭什么哭，没点出息！”
　　老不自尊的老周正在叶清琪家外欺弄着几名五六岁的孩童，熟睡的叶清琪被此吵醒。他坐起长舒一个懒腰，把床头摆放着的苹果形闹钟一手拿过：“已经六点半啦，离刘丽婷约定的时间也不远了，唉，怎么办好！”
　　叶清琪的爱情就像蛹里偿未脱变的蝴蝶，渴望破蛹，展翅于广阔的碧空下，又无奈蛹壳的束缚。犹言喜欢刘丽婷却不能明言——长久伴随的自卑，不得不疏远爱情，他自知自己条件差，配不上这么一个无论家境还是外貌都无可挑剔的好姑娘。
　　周宇崇曾说：“恋爱没有长久的陪伴，只有短暂的幸福。”而叶清琪认为，“短暂的幸福，便是长久的痛苦。”
　　这次约会无疑是个艰难的抉择。
　　他内心斗争，终究还是欲望压胜了自卑，他从柜子取出一件自觉最为帅气的黑色衬衫换上，稍微整理一下刘海，就顺手从柜子取出那把被黑色布块包裹起来的小刀放在裤袋。他此时觉得自己大有江湖中人的虚荣感，嘴角不禁微微上翘——每个人都曾有一个英雄梦，叶清琪对《上海滩》的主人公“许文强”崇拜无比，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持刀枪厮杀的刺激，他不时体会——梦中屡次创造奇迹，许文强不仅没死，还成了叶清琪的得力助手，从上海进攻各地势力，一夜间，称霸全国，荣获完美结局，“新梦上海滩”。
　　清琪一切备好后，又觉得时间慢如蜗牛，在欲望的催促下，他难耐寂寞，恨不得刘丽婷马上出现在自己面前，好让他一解相思。
　　“刘丽婷或许会提前到，反正待着也无聊，早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叶清琪自我劝说一番，就习惯性的揉了揉手，向房外大步流星的走去。
　　刚走下楼就见到老周如常坐在客厅与叶明智品茶论道，“道”一些不求实际的周式无稽之谈。
　　应酬者叶明智的样子似乎十分不爽。老周说到兴奋时，手脚挥动，像是不摆个造型难以表明自己的言意，一个猴子偷桃的姿势展露出来时，叶清琪出言把他定格了：“周叔，又在我家耍猴戏了？”老周不觉羞涩，轻缓放下动作，干咳两声，一本正经道：“清琪啊，你这是什么话啊，没大没小的，你可别把周叔看成那些马戏团的小丑啊，要不是你这个脑袋不开窍、悟性差得一塌糊涂的父亲，我……”
　　老周话未道完，旁边的叶明智便发出一声咳嗽，老周不看也可想而知叶明智定是怒目视他，只好把话题转掉：“我听你老爸说，你中午又没上学了，这可不行啊，你该向小宇多学习学习啦！”
　　叶清琪听后暗骂：“你儿子都快要死在花堆里了，鬼才想去学！”嘴里也反驳起老周：“向他学习？学什么，沾花惹草还是夜不归宿？你管好小宇再去管教别人吧，为老不尊！”
　　老周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无论戏言还是正言，他都得不到尊重，总是被人否认、责骂。指着叶清琪的手就像触电般，颤个没停：“你…你这臭小子。明智，你是怎么教儿子的？！”
　　叶明智以沉默作回应，对他们两人的言行早就习以为常。
　　叶清琪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尚未达到与火星人老周沟通的地步，对那些“博大精深”的周式理论他无法悟透，只好撇下老周，把那辆战斗车推出门外。
　　叶明智看着儿子疑惑道：“清琪，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啊，饭不吃了？”
　　“我约了朋友，你和老妈吃吧，我不饿。”叶清琪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向目的地中路公园进发。
　　老周似考古学家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容态十分夸张的指着叶清琪的背影道：“明智，你看到了吗，这臭小子不老实啊，这么晚还约人出去，其中肯定大有文章，看来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啊，人还真的不可以貌相，不知会是那个无知少女自送虎口了！”
　　看着老周得意非凡的模样，叶明智愤然道：“你这鸟嘴能不能给我闭上，一天到晚没个正经！”
　　叶明智随手拿起杯子品了口茶，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知他是认同了老周的说法，还是思索着其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