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宫小铭

3、白水面

　　“水兄。”柳云一边走一边说，水墨不急不缓地吊在柳云身后，“我要回故居一趟，水兄请便。”
　　“正好我无处可去，托福领略一下柳国旧址的风光也不错！”水墨不依不饶地跟着柳云，柳云回过头来，不悦地盯着他。
　　“你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水墨耸了耸肩，柳云也懒得和他争辩，握紧手中的玉佩，召出仙剑。
　　“柳兄，我有飞行法器哦！”水墨召出一个巴掌大的画舫，催动法力，画舫迎风见长，不一会儿便和正常的画舫一样大了。
　　精美的浮雕，镂空的花边，流畅的线条，画舫静静悬浮在空中，像艺术品一般精致。柳云深深地看了水墨一眼，水墨察觉到柳云的目光，只是浅笑着。
　　柳云收回仙剑，下一瞬人便出现在了画舫之内。水墨别有深意地看了柳云一眼，盘膝而坐，控制法宝起飞。
　　柳云负手而立，衣袍翻飞，随着画舫的加速，一个流光溢彩的元力罩便出现在了画舫周围。
　　“再快点，我们要在天黑之前到达。”柳云淡然吩咐，水墨瞪了瞪眼睛，还是照做了。
　　“就是这里，停下！”过了大半天，终于横跨半个大陆，到达了原柳国遗址。水墨负手立于船头，低头俯瞰，无尽长河蜿蜒如龙，万丈青峰直插云霄。青鸟仙鹤盘旋于足下，灵脉仙气充裕十足。
　　“好一个风水宝地！”水墨不由赞叹，“不知引得多少英雄为之折腰！”话刚出口，水墨便后悔了，心虚地偏头看了看，果不其然，对上了柳云那双不起波澜的黑眸。
　　“收了法器吧，水兄。”柳云面色微凝，显然为水墨刚才的话所恼。
　　“柳兄。”水墨讪笑，“在下心直口快，多有冒犯，还请海涵。”
　　“无妨。”柳云舒眉一笑，翩然而起，白衣飘飘，一转眼，人已消失不见。水墨忙回神，收了画舫，瞬移到柳云身边，生怕他趁机丢下自己。
　　“柳兄这是要去哪？”
　　“皇陵。”柳云幽幽说道，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柳云并没有御剑飞行的意思，水墨亦是不急，跟在柳云的身后，一步一步向远处走去。
　　二人便这般走着，这一走就是一个月。初临异国，水墨非常兴奋，沿途遇上一些奇光趣景，便会喋喋不休的讲给柳云听。柳云一开始碍于情面，还会应答几句，后来听得烦了，便不再开口，再后来，便充耳不闻了。
　　“檀风城。”柳云翘首遥望，水墨循着柳云的目光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荒野。再偏头看了看柳云，发现其黑眸中灵光闪动，心中了然，学着柳云的样子，运起千里眼神通，一座伟岸的城池便浮现眼前。
　　城墙古色古香，呈罕见的檀红色，尊贵典雅，气势恢宏，若不看城名，极有可能会被误认为皇城。
　　“檀风城，柳国除王都外最为繁华的城池，二皇叔曾经在此住过。”柳云难得主动开口，解释道。
　　“哦？听起来不错。哎？柳兄，你去哪？”水墨连忙跟上。
　　“去吃面。”柳云面色复杂，朝着檀风城方向一步步走去。
　　“吃面？”水墨愕然。
　　............
　　“就是这里？”隐匿身形，避过军士的盘查，偷偷溜进城内。水墨对柳云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区区几个凡人，即使是硬闯进来也不是不可，何必要像这样偷偷摸摸，像贼人一般呢？
　　可即便不愿，水墨还是照做了，毕竟柳云可是将来要为他化劫的贵人，迁就迁就，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物是人非。”柳云现出身形，随意找了个座位，拂了拂便坐了上去。水墨也随着现身，坐到柳云对面。
　　“二位公子，吃些什么？”身着粗布麻衣的伙计小跑过来，麻利地擦干净桌子，将抹布搭回肩上。
　　“一碗面。”
　　“不！是两碗！”水墨瞪了柳云一眼，补充道。
　　“二位公子要两碗什么面？我们这儿有油浇面，清汤面，鸡汤面......”小二开始喋喋不休地介绍。柳云愣了愣，记得当年，自己离宫出逃，流连至此，正是被那浓郁的面香吸引而来。下面的是一位老翁，捡碗的是一位老妪，简简单单的白水面竟也散发出异样的香气，柳云知道，这是家的味道，也是自己从来没品尝过的味道。
　　“白水面。”柳云淡淡说道。
　　“公子您呢？”小二又看向水墨。
　　“随便随便，就与他一样吧！”水墨摆了摆手。自从修仙之后，水墨便再也没吃过凡俗人间的食物，在他看来，这些食物中充满杂质，对修炼有害无益。不过柳云要吃，他便索性就陪着吃一次，至于口味什么的，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好嘞！两碗白水面！”小二快步离去，临走还不忘偷瞄柳云一眼，心中暗想，这位公子怎生得如此耐看，就连姑娘家，都极少有长得这般秀丽的。
　　柳云白玉雕琢般的手轻轻抚摸着石桌，刻画着它的纹理，神游天外。水墨闲来无事，也欣赏起桌子来，目光游离到桌角，一顿，几排灵秀清俊的小字映入眼帘。
　　“世间繁华几度轮，千年过后了无痕。本是世间一过客，何苦惊梦扰凡尘？”水墨轻声吟咏，柳云抬眸看去。
　　“好诗！”水墨由衷赞叹。
　　“惭愧，此诗乃我早年所做，水兄见笑了。”
　　“哪里，柳兄才冠天下，在下叹服。”
　　“怎能比得上水兄？”
　　“柳兄谬赞了。”水墨看着柳云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柳兄，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吧！”
　　“没错。”柳云面露追忆之色，“当年本想来这里投奔二皇叔，后来仔细一想，国难当头，人人自危。虽然二皇叔与父皇一向不和，但估计在这件事上，定然不会如往常一般，忤逆父皇。”
　　“哪件事？”
　　“抱歉。”柳云歉然一笑，水墨点头，表示理解。柳云这才继续说道，“就在我流离失所，举国无亲之时，有幸遇见了这家店主，一对筑基期伉俪。二人心境豁达，游戏人间，只可惜资质平平，此生怕是突破无望。”
　　“此后的一段时间，我便留在这里当伙计，来躲避搜捕，直至我行踪败露。”柳云说到这里，忽然冷笑一声，“二位前辈对我甚是照顾，将我当成自家儿孙看待，无偿赠送给我许多修炼资源。然而自家亲人，却举国通缉，欲把我当成牺牲品，你说可否奇怪？”
　　水墨叹息一声，拍了拍柳云肩膀，算是安慰。
　　“现在回首，已有百余年了。”柳云悠然浅笑，垂首，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玉佩的翠绿晶莹，色泽丰润，只是其中却含一点嫣红，恰似滴血入水，凄艳，唯美。水墨凝了凝眸，盯着那血滴，似乎想到了什么。
　　“客官，面来嘞！”
　　面汤溢出的皎白雾气，升腾在柳云的面前，他依旧笑着。透过这雾，水墨依稀感觉到，柳云的唇边挂着一抹哀伤，浅浅淡淡。
　　“这面，不吃也罢。”柳云用筷子挑起一小段，嗅了嗅，放下，摇头。
　　“怎么？找不回来了？”水墨刚想打趣，便见柳云施然起身，刹那间，虚空扭曲，景物凝滞，一愣神儿的功夫，人便已然消失在视线之内。水墨楞楞的盯着虚空，他忽然觉得，这白色身影，本就应该孑然于天地间，无论身边多了什么，似乎都是对其的亵渎。
　　柳云已经走远了，水墨忙将那些虚无缥缈的想法抛至九霄云外，乘风追去。
　　“怎么不叫我？”水墨出现在柳云身边。
　　“你不还是来了？”柳云面无表情。
　　“我可得保护你，我的贵人。”
　　“为什么叫我贵人。”
　　“师傅说你是我贵人，你就是我贵人。”水墨笑眯眯的，一对星眸中泛着细碎的光点。
　　柳云点了点头，未做言语。
　　“接下来呢？我们去哪？”
　　“直接去皇陵。”柳云召出仙剑，“既然你非要跟去，就请立下誓言，不许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告知他人。”
　　水墨抿了抿唇，显然有些不悦，只是一抬头，视线便对上了柳云幽邃清透的黑瞳。水墨暗叹，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换为一句誓言。看到柳云眸中一闪而逝的惊异，水墨心中突然觉得十分得意，能让柳云面上露出除了笑之外的表情，也是个不小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