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蝴蝶》柴郡猫夫子

13、因果

　　第二天一早，文饰就穿着那身沾满血的衣服回了家。管家迎上来看见他衣服上干涸的血迹，却意外地并没有表示出惊疑，文饰想到了原因，于是问他：

　　“文沐回来了？”

　　“昨天半夜回来过，拿了许多东西又走了。”

　　“老爷知道吗？”

　　“昨天老爷吃过安神的药就睡下了，姨太太来看过，就没惊动老爷休息。”

　　“他都拿走些什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

　　文饰站在自己的卧房门口，看见里面被翻得一片狼藉，他用脚拨开地上破碎的花瓶和书，大概审视了一下四下散落的东西。其实大部分东西都在，只是他平时放钱的一个盒子不见了。

　　叶姨娘着惠儿过来要帮他收拾屋子，却被文饰遣了出去，他关上房门，一头倒在堆满杂物的大床上，觉得眼下最需要整理的是自己的心。

　　晚上文饰去了父亲的书房，他跪在林虬龙面前，低下头道：

　　“是我偷偷给文沐办的留学手续，钱也是我给的，他本来还说要跟您当面道别，我怕您生气也没让他来，今天中午我送他上的船，您就责罚我吧，只是文沐，求您就让他去吧。”

　　林虬龙许久没有做声，文饰就一直那么跪着，最后林虬龙拄着拐棍站起身，慢慢走到书房门口停下：

　　“等他到了有信儿来，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林虬龙走出去关上了门，文饰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索性坐在了地上。中午的时候他的确去了码头，也确实目送着文沐上船，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出现在文沐的面前。

　　送走文沐他又去了医院，巡捕房就算他不去打点也不会对一个穷丫头的案子感兴趣，但以防万一他还是给那个赵头塞了两条烟。

　　文饰在医院待了很久，直到天黑才回来见父亲，他能感觉到其实父亲什么都知道，但父亲他不想管也没力气管了。父亲已经把林家交给了他，今后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堂堂林家，叱咤风云，可林文饰却觉得这份荣华像是枷锁在身，压得他喘息不得。闭上眼，他想起那天晚上蝴蝶在他怀中的喃呢：

　　“我一直拼命地飞，却总是被风吹的……”

　　十年后，林虬龙的墓前。

　　远远看见那个背影的时候，林文饰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似乎这十年千山万水的阻隔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当然知道，无论多久，那个人终归是要回来的。

　　林文沐却并没有哥哥的平静，他转身看见文饰的时候几乎是瞬间红了眼眶。他的身边站着一个温婉的女子，女子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熟睡的幼童。文饰向他们微微颔首示意，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姨娘还好吗？”

　　“嗯，宅子拍卖以后她就搬去了一间疗养院，我每个月都会去看看她。”

　　“父亲他……”

　　“你走以后第三年就不在了，他很想你，临走还攥着你写的信。”

　　“我的信？”

　　“我写的，每个月都写，他眼睛不好，我念给他听。”

　　闻言，文沐又重新跪在父亲墓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待他平静下来文饰才去扶他起来。

　　“那家里？”

　　“父亲不在以后我把生意都清算了，那些见不得光见不得人的我都转了手，那一阵…算了，反正都过去了。走吧，我们回家。”

　　“哥，”文沐没有挪动脚步，他让妻儿先去外面车上等他，然后才对文饰缓缓说道，“我当年看见父亲杀人了。”

　　“我知道，”面对文沐的惊讶，文饰又说，“不，其实我早就猜到会是如此，你不会无缘无故就变成那样，后来我接受生意以后就大概猜到为什么了。”

　　“可我还是对不起你们，我想我们终归是一家人，可是我怎么也忘不了那个人流的血，还有他死不瞑目的样子。我…我很害怕……”

　　“你没有对不起我们，如果真的要说对不起，也是该跟她去说。”

　　“她……”

　　“走吧，回家再说。”

　　那张床上躺着的女人一如十年前一般明媚动人，可是她的眉头微蹙双眼紧闭，只是那点微弱的呼吸还能证明她仍是个活人。

　　“她……”

　　“她就这么睡了十年，也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来。”

　　“这十年你一直照顾她？”

　　“照顾她是我应该的，但却不是为你。”

　　文沐一愣，随即了然。他在蝴蝶躺着的床边跪下，仍像在父亲墓前那样深深叩首。

　　“哥，我对不起你们，如果蝴蝶最早遇见的是你，那她现在一定还好好地活着笑着。”

　　“她会原谅你的，其实她根本就没怨过你，我想她一定会醒的，一定会的。”

　　林文饰看向窗外的法桐枝头的枯叶，又要到冬天了，天气会越来越冷，可今年文沐终于还是回来了，他还带着妻儿，这个家也将会团团圆圆。

　　而蝴蝶也许马上就会醒过来的，说不定就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