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婆婆寻夫记》天堂的蚊子

9、09

　　黄羊岗原先不叫这名，之所以给改了，是因后来养黄羊养出了名，被外人叫响的，这名虽然直白却也贴切。说来也怪，本地的山羊肉原本是膻气极重的，即便是好吃羊肉的也极少有人能适应那种味，但黄羊岗的山羊却很特殊，膻气也还有，但其中还夹杂了另一股味儿，说不上是个臭的还是香的，照理说，这种羊肉肯定是进不得嘴的，可怪就怪在，肉在锅里走上一遭后，膻味淡了不说反还添了一丝异香，不需要多余的调料，就一口汤咬一嘴软烂的肉，那香的，恨不得把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
　　是以，还有人给出了首打油诗。诗是这么写的：山珍海味，飞鸟游鱼，比不得黄羊岗上一口汤。南来北往，窜天钻地，逃不过黄羊岗上一口肉，由此可见，当时这黄羊有多受人追捧。只可惜，黄羊岗喊出名没多久，山上的羊就随着卫岗村的荒废早早夭折了。究其原因有两点，其一是它的局限性，这种黄羊怪的很，只在黄羊岗养的熟，一旦离了这，不出半年就废了，羊还是那羊，肉却不是那肉了。所以当时，有那心思活泛的，可劲儿折腾了一段时间，最后都歇菜了。至于第二点，这事说起来就苦逼了。
　　老实说，养羊不是个费事活，尤其是在偌大一个黄羊岗上，随手一放，半点不用人操心，照理，这生计弄好了，日子总不会太差，只是，这品种的羊有个缺点，肉虽好可个头却是小了，而且蹿的也慢，紧着喂着，一年下来，楞是贴不了几斤肉，一村子的人，要是靠这营生过日子，那也太惨了点，充其量只能补贴一下家用，当不得真，不过其中也有例外。
　　纵观整个卫岗村，能把这活当营生干的，前前后后只有卫三一个，听说，这黄羊还是他太奶当年陪嫁来的一头老黄羊和本地山羊杂交后的品种，左右不过百来年时间。
　　卫三这人，过了大半辈子，地里活没一件拎得起，倒是在圈里头刨到了食，算起来可是个正儿八经的经年老羊倌，不管之前还是现在，他圈里头的羊，都是全村独一份，别人挣不了的钱，就他能揽。这老头也是个硬气的，年轻时当了鳏夫，后来也没往家里领个婆娘，就靠着个羊圈，愣把两个儿子供上了大学，如今人已经在大城市里站住了脚，也都成了家，小日子过的顺顺当当的时候，也没忘了还在老家的爹，打卫岗村人心乱起来时，他那俩儿子就想着把人接过去养老，只是老头自己个儿不乐意，说啥都不挪窝。
　　前年，卫三过六十大寿，在镇上酒楼办的，全村人都给请去了，席面上一盆清汤羊肉，香飘万里招了不知多少人的眼，可算是出尽了风头。要知道，自从卫岗村分了村后，这黄羊也就跟着少了大半，基本除了逢年过节还能在村里吃上一回，外头已经闻不到味了，也是卫三圈里充实，舍得匀出来俩只，搁旁人，都得捂到过年填自家人的嘴。
　　这老头胳膊腿虽然依然利索，只是到底有年纪了，精神头不比年轻那会儿，如今圈里也只留了十来头，相比以前少了不少，却伺候的更加精细了，往日里，他不是在岗上放羊就是在圈里头呆着，只在晚饭后才偶尔露上一面，可今儿他却独自一人走在岗上，步履匆匆的。
　　这会儿天刚泛白，卫贺刚开了院门，正好瞅见了卫三匆匆而去的背影，不由疑惑道：“三叔这是咋了？”
　　卫贺他娘掀了鸡笼，也跟着往外瞅，“这么着急忙慌的，是不是他那羊圈里头出事了？”
　　这卫三的行事，是村里最好猜的一个。
　　“不能吧？”，卫贺挠了挠头，在他印象里，似乎这圈里头的事，就没有卫三叔搞不定的，搁到镇上的兽医站里也是个好把式。
　　“养畜生这事还能有个准么？你吃了早饭过去瞅瞅”，卫贺他娘叉着手把院里的鸡赶出门后又冲他儿子说，“把你媳妇叫起来，这天也不早了，别尽赖床”
　　卫贺嘿嘿傻乐：“那啥，娘，就让玥儿多睡会儿吧”
　　都说新婚燕尔离不了半会儿，卫贺他娘也是过来人，瞅他儿子那样，还有啥不明白的，随即啐了他一口：“别光顾着胡闹，赶紧给咱家添个娃娃才是正事”
　　卫贺忙不迭点头：“记着呢，忘不了！”
　　前卫岗村那棵枯死的老槐树，照旧歪歪斜斜的杵着，只是周遭的乱石野草被清走了，地整的溜平，面上还洒了层碎石子儿，瞅着利索了不老少。树洞底下，正儿八经的摆了个供台，是用条石垒的，面上被打磨过，水光溜溜的，正中立着个簇新的三脚小香炉，紫铜的。
　　卫三端端正正的跪在供桌前，双手合十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求土地爷爷保佑我家小羊羔子的眼病能好利索，若能如愿，我卫三以后每日都给您上香磕头”
　　铜炉中袅袅升起的香火，如有牵引般，一丝不漏的钻进了上方的树洞内。
　　卫三家原本有七个羊圈，如今空了五个，仅剩的十来头羊，按公母分了两栏，卫昇在其中一栏找到头半大的羊羔子，那羊羔子瘦的几乎脱了形，孤零零一个蜷在角落里，时不时抬头哀叫一声，露出的左眼眼角积着坨鼻涕状的脓液，一半糊在眼皮上，一半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又邋遢又可怜。
　　瞧见这头羊羔子，卫昇想起来，有回他碰见卫三去兽医站配了药的，都是消炎药，应该就是用在这上头的，算算时间，也有小半个月了，如今看来，那包药恐怕没派上用场，以卫三的本事，这眼病怕是不寻常。
　　卫昇暗自算计了一番，随即打出一点神力落入地下，隔空伸手再一捞，便有几点浅褐色的星子从地下扯了出来，这是经着昨晚那一遭力竭后，在传承记忆中得来的办法。
　　土地神的神通除了自身的神力外，还可借地气为己所用，对于刚被赶鸭子上架两眼一抹黑的卫昇而言，这法子用起来可谓是事半功倍，尤其在他这个只能修习半部玄黄术的废柴眼里，这地气除了不能助自己修炼外，简直就是养花护草保丁旺畜的一把利器。只见他用爪尖一弹，隔着虚空，一颗星子悄无声息的没入了小羊羔左眼。别小瞧这一下，那星子就是地气，万物生存之本源，只一星半点的就能让人受益无穷，可惜，这黄羊岗的地脉才刚苏醒，自行蕴出的地气还不够他一爪握的，而且在土地公归位之前，得不到梳理的地脉并不会产生太多的地气，更可惜的是，这样的好东西，偏偏就用不到人身上。
　　想到这，卫昇的脸不由黑了几分，他应征上岗的初衷本就是冲着传说中的仙术去的，虽说是刚学了点皮毛，可效果也是喜人的，就昨儿打在土龙断尾上的那一记，让卫昇兴奋的哟，当时都没顾得上扫尾，就颠颠儿跑回了家，结果，耗光了他仅剩的那点神力，屁用都没有，他爹原先咋样现在还是咋样，把他愁的不要不要的，经此一遭，他算是明白了，找土地公的事必须提上日程。
　　羊羔的哀叫声不知不觉间消了下去，卫昇掏出他的铜印在神册上卫三许愿的那一栏盖了戳。其实直白了说，土地和香客间就好比甲方和乙方做买卖，买卖双方的每一笔生意都要订个契约，作为土地，他帮人还愿，做为香客，则必须履行自己的诺言，不管契约最后有没有完成，都会在自己的履历上留下记号，一个作为效绩考核，一个作为到了阴司的奖罚依据。神册是显示双方的成绩单，功过自有凭证，印章则是集双方念力，生效起即行督导作用的枢纽，在双方执行过程中，刻下的烙印是会自主发生变化的，青色代表事成，黑色则代表毁约。铜印的红戳一闪而过，契成，烙印是火红色的云纹。
　　再瞧那羊羔子，安静倒是安静了，就是它那左眼扑簌簌地直往外淌水，那水中还夹杂着黄黄白白的脓液，看着怪恶心的，卫昇也没多留，见烙印对应自己的那半圈开始由红转青，知道这事成了，便没入了地下。
　　在卫昇走后不久，卫三便也回了羊圈，只一眼，他就发觉那羊羔子不对，左眼虽然还肿着，可眼皮倒底是掀开了，尤其是原先总出不干净的脓也止了。这情况一看就是有了好转，卫三激动的冲老槐树的方向又拜了三拜，然后把羊羔子抱在怀里，入手的毛发湿乎乎黏腻腻的，他也不嫌脏。
　　就这么会的功夫，羊羔又叫了一声，然后开始蹬蹄子，劲儿还挺大，差点没挣脱了去。卫三忙搂紧了，又腾出一手去掰羊脑袋，准备再瞅瞅左眼的情况，他手大又用了力气，一巴掌按上去，不仅把脑袋箍住了，还在羊羔子下眼脸2公分处摸着个会动的疙瘩，疙瘩很小，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卫三心下一松，原来病灶在这，那疙瘩一直在小幅度移动，看方向是往眼角走的，不一会儿的功夫，随着眼角大力抽动了两下，有个东西从里头冒了出来，卫三第一个想到的是内寄生虫，但不曾想，最后出来的却是一只小蜘蛛，蜘蛛通体灰黑，在这一带挺常见的，叫米粒儿，无毒，也不知它怎么跑的，居然跑羊眼睛里去了，而且还在里头活了下来。蜘蛛出来后不过片刻就死了，卫三就捡了个瓶子装了，准备抽空去趟镇上让兽医帮着看看，这事儿挺怪，他还是头一次碰到。

作者有话说

　　悄悄的来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