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也只有一个夏》樱雨缪

5、五

　　七天的小长假一晃而过，随着开学而到来的是天杀的开学考。而浪了一个假期的高三狗们此刻肚子里自然是没有什么墨水的，但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他们只能利用周一一整天的自习课时间来把课本上的东西通通塞进脑子里，以便应付第二天的考试。

　　这个时候还有时间去泡图书馆的，整个年级大概只有夏小染一个人了吧。对于这次的开学考，夏小染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的。这次考试考高中三年所学过的所有内容，而他们根本就没复习到那个阶段，很多知识早就被遗忘了，要想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捡起来是不大可能的，还不如干脆点裸考来得轻松。在夏小染的观念中，只要不是高考，平常摸底考试成绩或者排名的起伏根本无关紧要，考好那最后一场你就赢了，之前有多牛最后又有谁记得？

　　不出所料，今天的阅览室空荡荡的，夏小染迈着轻快的步子，一边听着mp3一边从书架上挑选自己想看的书籍。

　　她挑了一个靠空调的座位，这个位置平时并不容易抢到。她切掉了mp3里带有冲击性的摇滚乐，转而换了一首比较舒缓的轻音乐，并且调小了音量，然后彻底沉浸在了书的世界里。

　　夏小染看书并不局限于哪个类型，她喜欢看诗词歌赋，但也爱哲学历史，有时候甚至会看看犯罪心理学来变换一下口味。而此时她手里拿着的便是一本与心理学相关的书籍。

　　当看到双重人格时夏小染进入了自己的幻想世界，假如自己也有次人格那会是什么样的呢？书上说次人格是因为主人格过于懦弱而衍生出来的某些心理的折射，现在的她虽然某些事和别人的处理方法不太一样，但大部分时间里她还是按照规则处事的，如果她的次人格出现，那么是不是会把规则全部颠覆呢？

　　通常情况下，主人格是不会意识到次人格的存在的，当次人格出现的时候主人格便进入了休眠状态，那么我们怎么才能确定我们是完全正常的呢，也许在你不知情的时候，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呢？

　　当次人格取代了主人格，主人格完全消失后，那么你还是你吗？是成为了自己更想成为的自己还是那个你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生存于这个世间的完全是另一个人，他借助你的身体而存在。那么我们区分一个人是否存活是该依赖灵魂呢还是依赖□□呢？可是唯物主义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灵魂的存在。

　　夏小染一边看一边在脑子里思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甚至产生了大学要不要修心理学的念头，当然这个念头并没有在她脑子里存在多久。

　　当夏小染放下手中的书本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她看了眼时间，六点十分，现在去吃饭还来得及。

　　她去食堂点了菜找座位的时候碰巧看到陈新桔和他那帮兄弟在正中间的座位那儿吃饭。夏小染想了想，最后还是打消了要上前去打个招呼的念头，一声不吭地绕了过去。她挑了一个正好能看到陈新桔侧脸的位置坐下，心情愉悦的开始吃饭，而脑子里还在想着刚刚那本书的内容。

　　“哎，那不是你们家染儿吗？她一个人吃饭啊？”陈新桔的一个兄弟指了指夏小染的方向，趁他看过去的空挡把他碗里所剩无几的几片肉全夹到自己碗里，然后乐滋滋地等着看陈新桔的反应。

　　陈新桔没有反驳他的话，也没有计较他的举动，而是自顾自地端起了碗，“你们吃你们的，我过去看看。”

　　“噢噢！”那帮男生拿着筷子把碗盆敲得乒乓响，大有为他敲锣打鼓去迎亲的阵势。陈新桔笑着一巴掌拍在其中一个男生的头上，也不再管他们不间断的起哄，径直去找夏小染了。

　　“怎么一个人？”

　　一直在观察他的夏小染当然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她不明白的是陈新桔怎么会抛下一众人过来找她。“去图书馆来着。”夏小染的言外之意是别人都在复习，就她一个人没心没肺的去了图书馆，现在当然也只有她一个人来吃饭了。“你们怎么这么迟。”

　　“在教室给他们讲题，没注意时间，就晚了点。”陈新桔从小便是学霸式的人物，脑子聪明，基础又好，上了高中成绩依旧名列前茅。再加上他对理科的狂热，课外看了不少相关的书籍，所以能一直走在别人前面。靠着勤奋和天赋，陈新桔现在的水平要比他们班的同学高出一截。可惜他和夏小染所需要学的课程不同，所以也并不能给予她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你们明天考什么？”夏小染随口问了一句。

　　“上午考数学，下午考物理。”考试的时间安排表早就贴出来了，陈新桔看到这两科理科的大boss竟然要同时考时，心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甚至不能明白别人为什么指天骂地的，反正都要考的嘛，先考哪科都一样啊。

　　“你强项啊。”陈新桔大学想学应用物理，所以他必须现在就开始一点一点地为自己的以后铺路，因此别人都叫苦连天的物理反而是他最拿手的科目。

　　“也还好。”陈新桔对他目前的程度并不满足，他知道要学好这门专业光靠现在的知识量还是不够的。许多人高三拼死拼活，但考上大学后就混吃等死，白白花费了几万块钱什么也没学到，还要抱怨毕业就等于失业。然而陈新桔并不属于这一类，别说陈新桔，就连现在看起来不务正业的夏小染也不属于这一类。和陈新桔一样，夏小染对于自己热衷的东西会灌注全部的热情。“你们呢？明天考什么？”

　　“啊？”夏小染咬着筷子思考了一小会儿，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忘了。”其实哪是忘了啊，她根本就不知道，时间安排表贴出来这么久她连看都没有看过，只不过怕直接说出来会被骂得很惨，所以才采用了委婉一点的说法。

　　陈新桔有些无奈，其实刚刚听到她说她去了图书馆就应该知道她肯定什么都没有复习，但是自己说她又有什么用呢？她哪次不是嘴上答应得好听，结果该怎样还是怎样。

　　夏小染虽然经常表现得冷静理智，实际上她任性得要命，她不想做的事情真的会甩手不干，就连万一高考她受了什么打击突然不想考了交白卷都是有可能的。

　　我们当然不能说这样的性子有多大的好处，但也不能过分的苛责，有人说在这世界上活得随心所欲的人往往没什么成就，但事实却是，能在这般纷纷扰扰的世界中随心所欲，那这个人还需要别的成就来显现他这一生的精彩吗？

　　陈新桔不太能理解夏小染对待某些事情的态度，但他尊重她，他不想去过多的教育她什么。上了高中，很多人的思想都已经成型了，那是在漫长的十八年里自己摸索而得出的道理，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走吧，快到点上晚自习了。”陈新桔端起自己的碗筷和夏小染的碗筷走出食堂，夏小染在后面跟着，突然陈新桔的衣袖被拽住了。

　　“要不我们今晚不上晚自习了吧，我们可以去天台看星星。”夏小染用无比期待的眼光看着他，就差没在脑门上写上“去吧去吧”几个大字了。

　　陈新桔把碗筷放进箱子里，一本正经地回答她，“明天考试。”

　　“我知道啊。就是因为明天考试，今天的晚自习肯定没有人看班，我们就算翘掉也不会有人发现的！”夏小染拉住他的手左右晃荡着，刚从食堂出来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小情侣，也就不打扰他们，掩嘴笑着绕道走了。

　　“行吧，现在？”陈新桔拗不过她，只能答应。“要不你先在这里等等，我上教室拿本书。”

　　“不要！”夏小染想也不想就回绝了陈新桔的要求，“我们去看星星拿什么书啊，那不就成换个地方复习了吗？这次开学考本来就没有太大意义，一科最少四本书，你一个晚上看得完？”

　　陈新桔想了想也觉得确实看不完，那不如就随夏小染浪漫一回吧。

　　教学楼旁边的那栋大钟楼上面有一个天台，那里是夏小染偶然发现的，之后她只要心情不好就会独自一人跑上去呆一会儿。

　　夏小染带着陈新桔爬上了六楼，他们今天运气好，天台的门并没有锁，两人先后走了进去。

　　现在才七点来钟，天上怎么可能会有星星，不过他们倒是看到了晚霞，也够诗情画意一番了。

　　天空仿佛掉进了染缸，不一会儿就被染成了红色，太阳渐渐收敛起了它的锋芒，变得柔和而明亮，云朵也脱去了洁净的白衣，换上了艳丽的红裙。整片天空就像另一个耀眼的世界，吸引得夏小染完全移不开眼。

　　她上半身趴在栏杆上，伸出手去虚抓了一把，仿佛要把什么东西牢牢地握在手中。她从书包里掏出相机，调好灯光后迅速地连拍了几张照，然后又重新趴在栏杆上呆呆地望着天空。

　　陈新桔看看天空又看看她，之前稍微有些不愉快的情绪一扫而光，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瞧，幸好他没有错过。没有错过天上的美景，也还没错过看美景的人。这也真应了那句话：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真漂亮。”夏小染此刻的心情很好，一点都没受快要到来的考试的影响，全身心的享受此刻的宁静。

　　“是啊，真漂亮。”陈新桔说的不是晚霞，是夏小染。这个时候的阳光并不强烈，照在夏小染脸上正好能让陈新桔看清她此刻的样子。此刻的夏小染神采飞扬地在给他诉说她此刻的感受，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时不时就露出来刷一下存在感，她的长发被轻风微微扬起，校裙也随之微微摆动。夏小染伸手捋了捋头发，陈新桔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染儿……”陈新桔走上前去，鬼使神差地用手抚摸着夏小染的脸庞，夏小染怔了怔却没有躲开。

　　“怎么了？”

　　夏小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新桔像突然被惊醒似的缩回了手，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去。“没，没什么。”

　　夏小染见他是这样的反应，也就不再去追问什么了，她自己也明白，这层纸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打破比较好。

　　夏小染从书包里翻出两张试卷铺在地上，盘腿坐在上面，而陈新桔也跟着她坐在了另一张试卷上。

　　“穿裙子不要盘腿坐。”夏小染似乎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裙子，不大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然后听话地换了个坐姿。

　　“桔。”夏小染这个时间找陈新桔出来当然不可能只是单纯的看星星，晴儿和尔康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他们就算没那么高的文化素养，总还能聊聊人生吧。“我觉得我是一个特没有追求的人。”

　　“你怎么会这么想？”虽然在所有人眼中，在这么紧张的阶段夏小染仍然在不务正业，但陈新桔觉得自己是可以明白夏小染的。她从来都不是没有追求的人，只是她追求的东西可能和别人不太一样罢了。

　　“你们会想考个好的大学，以后有份好的工作，拿着高额的工资稳定过日子，但我觉得自己内心挺排斥这些东西的。”夏小染在陈新桔面前深刻地剖析了自己，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在这个十字路口拐到那条大多数人都在走的路上了。

　　“我不想进公司工作，我觉得当白领挺累的，而且职位越高也就越多的勾心斗角，我懒得去想这些东西。”与其说不会，不如说不愿，夏小染如果想的话，她能把人际关系处理得非常好，但倘若她不乐意在这方面花心思那就没办法了。

　　“我就想找个自由点儿的工作，不用赚很多，能养活自己就行。等攒够了一张车票的钱就去别处走走，偶尔写写东西装装小清新我就满足了。”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晚上多少会有点凉意，夏小染往陈新桔的方向靠了靠。

　　“你的人生已经规划好了？”

　　“没有，我说过我不喜欢去规划一件事情，因为那样会将自己框死，那只是我现在想要过的生活，但以后变数很多，什么可能性都有。”

　　陈新桔从书包里找了件薄外套披在夏小染肩上。“我从初中开始就喜欢物理，我也说过我希望大学毕业后我能一直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工作，但这个梦想现在离我仍然是那么遥不可及。”陈新桔面对着夏小染，可是他眼里看着的并不是她，似乎呈现在他眼前的是那个被烟雾所笼罩着的未来。“染儿，你有梦想。”

　　“我有。”夏小染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的梦想从来都没有变过。”

　　“嗯。”

　　“你也从未放弃过对此的努力。”

　　“嗯。”

　　“我懂你。”

　　陈新桔刚说完这句话夏小染的眼泪马上就出来了，压抑了这么久的情感终于有了释放的窗口。也许这么久以来，她想要的，也不过就是一句，我懂你！

　　在两人交谈的过程中，星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天空。夏小染在抬头的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被闪了一下，瞬间都明亮了。

　　“桔，今晚的星星很多哎，很久没能看到这么多星星了。”夏小染喜欢看星星，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看，没有别人来打扰。她有时候会摘下眼镜，这个时候她通常只能看到一个发光的点，但她的心会随之飘得很远很远，然后忘掉那些杂念，静下心来思考一些东西。今晚她和陈新桔一起看了星星，这次的感觉和以往都不一样，她觉得整颗心都被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给填满了。

　　“染儿。”陈新桔盯着那片星空看了好久好久，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地仰望星空了，记得小时候，他常带着夏小染爬上小区门前的那颗大树去赏月呢。“五年后，无论我们在哪里，无论我们在做什么，我们都回到这里，重新见一面好不好？”

　　五年后，他们大学毕业。那时候的他们可能已经为了前途而各奔东西，陈新桔可能会在北京某所名校毕业，然后直接进入研究机构，夏小染可能当了记者正在全国各地跑，但不论如何，不论他们有了怎样的人生，无论他们身边有了怎样的人，希望他们仍然能记得今天，记得今天的这个约定，记得曾经酸涩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