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3、快题 ...

  •   离开志怪斋,齐谐连夜赶回上海,到达月园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本打算小睡片刻就去总部上班,未料一觉睡沉了,直至听见敲门声才醒过来。
      “齐先生,已经八点半了。”小桃站在门口轻声提醒。
      齐谐撑着坐起来,一动四肢才感到全身酸痛。
      小桃觉得不对劲,走近几步看了看他的脸色:“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齐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哑声道:“好像是发烧了,你替我请个假吧。”
      小桃赶紧试了一下温度,却是一惊:“这不是发烧,您脑门比我的手还凉呢!”
      “是吗……”齐谐咳了几声,“该不会是那个断指铁又抓错药了吧。”
      “我现在就叫铁大夫过来,您快点躺下!”小桃把枕头立起来,扶齐谐靠好,立刻给归心堂的医研所拨了电话。
      快到中午时,此人才姗姗来迟。
      “哎呀,还是屋里暖和。”断指铁进门就脱了线帽,把鼻梁上起雾的圆眼镜摘下来,在衣服上擦了擦。
      小桃见他那不紧不慢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您别磨蹭了,齐先生还等着呢!”
      断指铁把眼镜戴回去,不耐烦地说:“我说你急什么急啊,他不是还没死吗。”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小桃瞪着他。
      断指铁嘿一声:“别说他没死,上次他死了还不是我把他弄活回来的?这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小桃没办法:“对,您最厉害,您最高明,铁神医赶快给人瞧瞧吧!”
      “这还用你说?”断指铁把药箱往小桃手里一搁,又前后拍了拍长衫,这才上了楼。
      刚推开卧室的门,那傲慢的表情立即变成了笑脸,连腰也弯了下来:“啊呀齐先生,别来无恙啊?”
      齐谐披着衣服靠在床上:“无恙就不会找你了。”
      “我看看我看看。”断指铁碎步走过来,搁好脉枕。
      齐谐卷起袖子,将左腕搭上去。
      断指铁的表情时而诧异,时而凝重,一边嗯嗯地诊脉,一边用断了小指的手摸着下巴。少顷,他咳哼一声,好像要进行什么重大发言,又故意拖着不说,等人来问。
      齐谐顺了他的意:“铁大夫怎么看?”
      断指铁这才严肃地说:“齐先生啊,我看你这次病吧……不是冻出来的,是闲出来的。”
      小桃不乐意了:“您到底会不会看病呢!一会儿说是累的,一会儿说是闲的!”
      “插什么嘴!我是大夫你是大夫?”断指铁回头骂完,又对齐谐陪笑,“上一次是我抓错了药我承认,但是这次可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啊!这个‘死离’嘛就是这样,病人不能闲,一闲就犯病,起来走两步就没事了,走两步,啊?”
      “走不动。”齐谐咳了两声,赖在床上不买账。
      “走不动也有办法……”断指铁嘿嘿地凑近了低声说,“我这还有一招挺管用,叫采阴补阳,您这现成的姑娘,不用白不用。”
      “你胡说什么呢!”小桃一跺脚,脸都气白了。
      “哎哟喂!”断指铁讥讽道,“一个陪床丫头,装什么正经人家!”
      齐谐轻轻笑了笑:“桃姑娘是我的管家,不是什么陪床丫头,这件事我现下说了第一遍,待我说第二遍的时候,铁大夫可要当心自己的另一只小指了。”
      断指铁有恃无恐,斜着眼睛:“瞧您这话说的!当初可是荀爷保我进的归心堂,谁要想动我这根手指头,也得问问他老人家同不同意。”
      齐谐笑:“那是自然。”
      “行了。”断指铁收起脉枕,“我回去给您抓两服药,下午让这陪床丫头拿过来。”
      语毕,只听咔嗒。
      未断的那根小指被齐谐攥在手中,逆向弯成了九十度。
      痛感稍后传来,断指铁啊地一声惨叫,就连小桃也吓住了,捂着嘴呆站在一旁。
      “道歉。”齐谐吐出两字。
      断指铁还是啊啊地叫着,九十度又被拗成一百度,他眼看手指要废,赶忙大喊:“对不起对不起!齐先生大人有大量!”
      “铁大夫……”齐谐凑近看他冒出的冷汗,循循善诱地说,“你怎么向我道歉呢?该向桃姑娘道歉才是。”
      断指铁脸色都青了:“桃姑娘实在对不起!我这嘴上没有把门的!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
      齐谐这才松了手。
      断指铁赶紧后退几步,却敢怒不敢言,捧着小拇指转身跑了。
      小桃听见脚步声渐远,怯怯地走到床边:“齐先生您这……下手也太狠了。”
      齐谐靠回床头:“莫非桃姑娘于心不忍?”
      “没有……”小桃低着头,“您也知道铁大夫向来都是口无遮拦的,何必跟他生那么大的气。”
      齐谐一声轻笑:“照这么说方才还是我的不对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桃赶忙摆手,“我是说您这还等着看病呢,犯不着因为我得罪铁大夫耽误了治疗!”
      话音刚落,齐谐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小桃顿时一惊,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见齐谐把她的手贴上了自己脑门:“你看我是不是好了?”
      她愣了一下,摸了摸额头诧异道:“真的好了!”
      “断指铁说得没错,我果然是闲出病来了。”齐谐利落地披衣起床,“你挂个电话给钱助理,说我现在就回总部上班。”

      钱思宁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齐谐正在擦桌子,她往脚下一看,地砖半湿不干刚刚拖过,墙角几盆植物也浇了水,就连柜子里的文件都是从大到小一摞摞排好,于是打趣说:“齐先生是想把保洁员的工资一起领了吗?”
      “有这个打算。”齐谐把抹布挂到窗台上,“最近没有新的案子?”
      “这可难得,您什么时候变成工作狂了?”
      “今天。”齐谐说,“总之给我安排些事情做。”
      “最近归心堂合并特信部,各部门都忙于整改调动,没有接什么新案子呢。”钱思宁想了想,“不然您陪方少爷去面试吧。”
      “什么面试?”齐谐问。
      “当然是找工作的面试了。”钱思宁无奈地叹口气,“方少爷毕业之后一直没个正形,荀爷本来想让他接管归心静坊,他死活不愿意,拖到现在小半年过去了连工作都没找,您这一趟要是能把他领上道,也算了了荀爷的一块心病。”
      齐谐靠在桌边:“荀爷家中有几位公子小姐?”
      “大少爷,大小姐,以及方少爷。”钱思宁说,“本来还有个二少爷,没满月就夭折了。”
      齐谐察觉了什么:“方寻和其他几位似乎不一样。”
      “是啊……”钱思宁犹豫片刻,“方少爷是荀爷的私生子,起先一直随母姓,叫做方寻,直到小学毕业才被认回荀家,名字也改成了荀方。”
      齐谐点点头。
      钱思宁看过时间:“面试从一点开始,本来我打算抽空过去接他的,正好手里还有些事没忙完,如果您不介意就陪方少爷去一下吧。”
      “行。”齐谐爽快答应。
      车行至公寓,方寻已经等在楼下了,脖子上挂着耳机,后面背了个包,手里还提着一块大图板。
      “好冷好冷!”方寻拉开车门就钻进来,把背包扔在齐谐身上。
      张师傅把暖气开大一点,关心地问:“方少爷准备得怎么样?”
      “准备了纸和笔。”方寻说。
      “面试还要画画?”张师傅不理解。
      “要画快题。”方寻嚼着口香糖。
      “快题是甚。”齐谐问。
      方寻有点不耐烦:“就是三个小时之内设计一个房子出来并且画在A2图纸上。”
      齐谐和张师傅同时哦一声。
      已经过了应届生找工作的时节,参加面试的总共才三个人,考官把他们带进一间会议室。方寻很快架好了图板,从包里掏出纸笔尺规,零零碎碎摊了一桌子。等三人全部准备好,考官发了试题本,随便交待几句就关门走了。
      会议室的隔墙都是玻璃,齐谐站在屋外,里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打开题目的瞬间,方寻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出现了从未有过的专注表情,随即吐掉口香糖、罩上耳机、唰地铺开图纸,仿佛一场战争已经打响。齐谐对建筑设计毫无概念,不过看着三人只顾伏案,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任何东张西望的小动作,想来时间该是十分紧张。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方寻压着最后几秒签上名,另两人拖了几分钟也顺利收官,不一会儿考官露了个面,让他们留下图纸回去等消息。
      三人这才舒展了一下筋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聊天,齐谐也趁机溜达进去。那三份图纸铺在桌子上,主题都是住宅设计,其中两份画着中规中矩的高层大楼,却有一份弄出个建筑群:在一个巨大混凝土半穹顶的遮蔽下,方盒子们呈五层排列,一户似是一个抽屉,下层的屋顶恰是上层的露台。一些粗犷的柱子高高低低地升上去,将不同形状的平台托举在空中,一些是池塘,一些是花坛,悬空的铁楼梯将它们联接起来,呈现出一种又田园又科幻的奇怪气质。
      不用说,自然是方寻的手笔。
      齐谐觉得有趣,指着一处狭长的地下通道问:“这是做什么的。”
      “看日出的。”方寻丢一颗口香糖进嘴里,“每年春分的第一道阳光都会从这里照进去,射穿六十米的黑暗,直接打在地下广场的影壁上。”
      齐谐又指着最高的一处大平台:“这个呢。”
      “火葬场,社区居民挂了就在这里烧掉,其他人随便哪个角度都能看见,什么时候冒烟了就说明有邻居死了,骨灰收集起来还能种一棵大树。”
      齐谐点点头:“这里为什么悬空?”
      “那是一个重要的地基,日晒雨淋就会剥落一点,居民必须不停往上面培土,不然整个房子都会塌掉。”
      齐谐本想再问,方寻却嚷着肚子饿背起包就跑了。

      晚上回到月园。
      小桃接过外套挂进衣柜,问他:“您身体好点没有?”
      “好了。”齐谐说。
      “那个……”小桃犹豫一下,“今天铁大夫到荀爷那儿去告状了。”
      齐谐毫不在意:“等会儿煮些甜汤吧。”
      小桃答应了,又说:“荀爷好像很生气,说我不该跟铁大夫顶嘴,铁大夫也不该羞辱我,您更不该掰断他的小拇指,叫我们三个好好反省……”
      “我没什么好反省的。”齐谐从柜子里拿出一罐茶叶,吩咐她去泡来。
      小桃愣了一下:“您还在吃药不能喝茶的。”
      齐谐往沙发里一靠:“我偏要喝。”
      “齐先生您别怪我多话。”小桃抿着嘴唇,“您从家里回来好像就很不高兴,是不是你和丁医生……”
      齐谐眼神冰冷:“你既知自己多话还问什么。”
      小桃不敢再言,端着罐子去泡茶了,当她把杯子递给齐谐时又瞄了瞄他的脸色,却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情绪。
      “坐吧。”齐谐慢悠悠拨着茶杯盖,“我们聊聊。”
      “哦。”小桃解下围裙放在手边。
      齐谐抿了一口茶:“我上次叫你告诉丁隶我不在家,你是怎么和他说的。”
      小桃顿时一阵心虚:“我说您和方少爷出差去了……”
      “还有呢。”
      “没有了。”
      “是么?”齐谐不怒自威。
      小桃绞着衣摆:“我让他……打方少爷的电话找您。”
      “你明知我那时不在方寻旁边,为何要编这种容易拆穿的谎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以为丁医生不会打的……”
      “他的确没有打,可你其实很希望他打过去,这样他就能轻易发现是我叫你说谎骗他。”齐谐平静地放下茶杯,“小桃,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只希望你不要自作聪明,做出多余的事。”
      小桃一听这话,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
      齐谐把纸巾盒递过去:“哭什么,我又没有骂你。”
      这下她哭得更厉害了:“您还不如骂我呢!我最怕您这样说话了!”
      “我怎么说话了。”
      “你今天掰了铁大夫手指头的时候、就这么跟他说话的!”
      齐谐笑了笑:“看来我是吓着你了。”
      小桃嘤嘤地抹眼睛。
      “对不起,行不行?”齐谐低头看她。
      小桃一边抽噎一边点头。
      “好了不哭了。”齐谐放柔声音,拍拍她的后背。
      “我以前一直觉得齐先生人很好,没想到您今天突然做出这种事……”小桃哽了哽,“铁大夫那张嘴的确挺讨厌的,可他今天也是大老远跑来给您看病,前脚刚说回去替您抓药,后脚就被您掰了指头,我觉得您这样……真的好可怕。”
      “是吗。”齐谐喃喃靠进沙发里,似乎也觉得不妥,“如此说来我确实不该对他发那么大的火。”
      小桃低低地嗯一声:“而且您生气的时候一点前奏也没有,别人想看您脸色都没办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踩了老虎尾巴,然后就……”
      “然后就被老虎吃了?”齐谐笑问。
      她吸着鼻子点点头。
      “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齐谐说。
      小桃擦干净眼睛站起来:“那我去煮甜汤了……”
      “不用了。”齐谐笑道,“今天我来煮给你吃,算是陪罪。”
      小桃连说不要,无奈他态度坚决,只能让他进了厨房。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