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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赤蚕 ...

  •   看守提起塑料水瓶,将齐先生面前的玻璃杯重新添满,那茶汁已经淡了,好似凉白开里漂着几根的大头钉。
      大门打开,两个人放进来,看守出去了,从外面把门闩上。
      “哟。”齐先生看清来者,笑着摇起折扇,“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逢个屁!”卫远扬一拍桌子,“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又是妖怪又是诅咒的!”
      他乐:“跟你有关系吗?”
      “废话,老子的年假都为这搭进去了,你好意思说没关系!”
      “付你双倍工资,怎么来怎么回去,别在这给我添乱。”
      “齐老板。”谢宇打断他们的互呛,“事情到这一步谁都不可能回去,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有义务向我们说明。”
      “这不是很清楚吗。”齐先生露出一点不耐烦,“情况就是,她打算拿你们两个做人质,胁迫我明天去杀一个东西。”
      “杀那妖怪?”卫远扬问。
      齐先生没有正面回答:“她是怎么同你们说的?”
      “她说蝴蝶村西边有个山洞,里面住着个妖怪,每年的四月,村里都要向它祭上一个小孩,否则那年不是旱涝就是瘟疫,全村必有一场灾祸,所以她想找你出手,杀掉妖怪为民除害。”
      “这倒没错。”齐先生喝了口茶,“倘若从村民的角度来看。”
      “还有其他角度?”
      慢悠悠放下茶杯,齐先生道:“蝴蝶村四面环山,玄武藏头、苍龙无足、白虎衔尸、朱雀悲哭,这是最凶的格局,极易遭祸。好在村西的山洞住着一个山神,每年四月初九它会附到神婆体内,在村里挑一个孩子,从他身上获得力量,好为村子化去天灾,带来丰收。”
      谢宇抓住关键:“那孩子会怎么样。”
      “送进窟中,和山神永远在一起。”
      “也就是死了。”谢宇下结论。
      “你这么理解也行。”齐先生不多解释。
      “等等,这中间有问题。”卫远扬插话,“如果村子真的是地理位置不好,容易受灾,这就属于客观情况,你为什么不跟她说清楚?”
      “哪有什么客观主观,这座山本来就是山神的一部分。事实上这世界每一块土地都有对应的神祇,为了汲取力量维持平衡,它们会用各种方式偷偷‘吃’掉人类,有的通过事故,有的通过恶疾,相较之下,我倒觉得这只山神相当坦率了。”
      卫远扬莫名其妙:“就算它再坦率,吃人这事也说不过去吧。”
      “这算得了什么。”齐先生反诘,“你们人类活着不也得吃,多少人还以‘可爱的吃货’自居呢。”
      谢宇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齐先生轻笑一声,走到窗口喊那看守,让他把蓝姐叫过来。
      “我答应杀了那妖怪。”齐先生道,“但是有个条件。”
      “说。”蓝姐。
      “把这两人放了,天一亮立即送出村子。”
      蓝姐当即否决:“他们必须扣下来,免得你耍花样。当然,如果你明日将妖怪杀死,我一定代全体乡民将你们三人毕恭毕敬送出村口。”
      齐先生冷笑:“别讨价还价。”
      “主动权在我手上。”蓝姐毫不示弱,命那持枪的看守将二人押走。

      “谁要他关照!老子堂堂一个人民警察竟然成了人质!太他妈憋屈了!”回到那间吊脚楼,卫远扬对着木板墙一拳擂上去,几乎把它捶穿。
      谢宇却未动怒:“那蓝姐是对的,刚才我们打伤了不少人,已经跟整个村子敌对,为了避免被村民报复,关起来才是最佳方案。”
      “啥?你觉得那女的是在保护我们?”
      “不然呢。”谢宇坐下,揉了揉挨一棍的左肩。
      “对了!”卫远扬忽然想起,“你身手不错啊,哪儿学的?”
      “空手道二段。”
      “真看不出来啊哥们,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书……生呢。”他急中生智把呆子二字换掉。
      谢宇一声轻笑,既有被小觑的不快,也有被夸奖的得意。
      卫远扬盘腿坐下:“那明天怎么办,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老齐被扔进洞里?”
      “按他的一贯作风,我不认为他会杀了那东西。另外有一点十分反常,他竟然让那女人放了我们。”
      “这怎么反常了?”
      “我认识的齐老板绝不是那种舍己救人的个性,我看他是料定对方不会答应,故意演出一副保全我们做出让步的假象,好让蓝姐以为,他已经下定决心去杀它。”
      “有这么复杂吗?”卫远扬挠了挠头,“我倒觉得他只是不想让我们搅和进来。”
      “看来我们对他的判断不太一样。”谢宇说,想起了那篇《赤蚕》……

      我讨厌出门。
      这样三十多度的天气只适合在房里抚琴打盹,更别提左边还有个聒噪的笨蛋警察。
      “你怎么没被吃了。”我说。
      “吃?吃啥?”笨蛋换挡。
      “没啥。”我看车窗。
      “哦,那件事。”笨蛋说,“那天我回队里借了个喇叭,老张他信佛嘛,我就跟他要了几张光盘,去了那个凶宅,打开音箱放了一宿的佛经。”
      “一宿?”我皱眉。
      “嗯哪。夜里我迷迷糊糊睡到一半,冻醒了,就去旁边柜子翻了床毯子出来,还没躺下,大门打开了,跑进来几个人老是围着我转悠。”
      “那是孔融让梨。”我说。
      他没听见:“我当时想是不是吵到了邻居,挺不好意思的,但他们就一直转,转得我眼晕。我说你们干嘛,他们问我为什么在这。我说有人枉死了,我来放点佛经超度超度。他们问谁让你来的,我说我自己。他问你不怕被鬼害了?我说,我超度他他干嘛害我,缺心眼吗。”
      “呵,所以他们便走了?”
      笨蛋挠挠头,说对,拉起手刹。
      下了警车,一栋三层的民国宅邸横陈眼前,古旧而阴森。
      笨蛋叩了门,一个工作人员将我们引进去。入门是一小厅,尽管外面的艳阳高照,厅里却从砖缝中透着寒意。
      笨蛋自报家门,原先坐在沙发里的男人迎过来,互相寒暄几句,得知他姓李,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和朋友自主创业,租下这栋老宅搞起了密室逃脱游戏。前几日,为了做宣传,他们在网上送出体验卷请人试玩,不久却收到反馈,说某些试玩者回家后出现了异状,轻则神情恍惚,重则疯疯癫癫。李老板怕影响声誉,不敢报警,这才托了警队里相熟的同学私下找人来查。
      我心笑那同学太不靠谱,这时又进来一男一女,说是领了体验券过来试玩。
      李老板赔笑搪塞,一会推托设备出了问题,一会说工作人员没到位。对方不依不饶,表示大老远跑来不能就这么回去,李老板无法,只得和盘托出。
      “这位就是过来调查的卫警官了。”李老板指着笨蛋。
      他们反而向我看过来。
      “瞧您这身打扮,莫非是个道士?”那男人穿格子衬衫,言语不无戏谑。
      “习惯这样穿罢了。”我笑了笑。
      “算了,我们走吧,不玩也无所谓。”旁边的女生拽拽他胳膊。
      格子衬衫一挥手:“来都来了干嘛不玩,老板你再这态度,可别怪我们回去给你差评!”
      李老板一时为难,看着我和笨蛋:“不如你们跟他们一起,四个人组队玩过一遍?也好趁机查个清楚?”
      我对游戏没兴趣,正要拒绝,只见笨蛋一拍他胳膊:“李老弟你就把心放肚子里,这事交给我!”
      李老板大喜,忙叫工作人员领我们上了楼梯。
      穿过走廊,面前是两扇门。
      “游戏时间两小时,共有三局。现在开始第一局,请玩家分成两组进入房间。”工作人员调了调耳麦,“房间内有摄像装置,我们会随时监控,确保玩家安全。如需求助,可按动墙上的黄色按钮,我们会在广播给出提示。”
      话音落下,格子衬衫推开左边那扇门。
      当我和笨蛋进入右边的房间,身后咔哒一声上了锁。
      暗适应还没过去,房内看不真切,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现在是民国三十六年,你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密室。你被困在这,前方有一扇老旧的木门,你知道自己必须找到钥匙打开它,才能前往下一地点与队友汇合。你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看哪,画框里的女人正对你微微一笑……”
      台词念完,门楣上的电子计时器开始倒跳,我将整个屋子扫过一遍。
      “这里没什么问题。”我结论。
      “快来看,画里这姑娘的手帕上绣着字!”笨蛋招呼。
      “踹门。”我说。
      “啊?”他扭头,“不是要找钥匙吗?”
      “太麻烦了,踹门。”
      “老齐,我认识你那么久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暴力。”
      “你才认识我三个月,别装熟。”
      “李老弟铁定会杀了我。”
      笨蛋抬起一脚踢开门板,房间二。

      听完广播里玄乎其神的背景介绍,笨蛋问我对这怪事有什么头绪。
      “没有。”我骗他。
      他哦。
      “你先找开门的密码吧,横竖那两人等会儿才到。”我拉了把椅子坐下,围观着笨蛋上下求索,等那东西被翻出来。
      一号房间计时用罄,门开了。
      格子衫看我们先到,嘀咕一句:“我就说这俩肯定是托儿。”
      笨蛋没听见,热情地跟他们介绍这个房间的规则:“现在我们要找一个怀表,上面的时间就是开门的密码。喂老齐,你也帮忙找找嘛。”
      “我懒得动脑子。”
      忽听一声尖叫,原来是格子衫拿一只道具布偶吓唬女孩。
      “讨厌!你别这样!”女孩很生气。
      他却当她打情骂俏,故意压低声音:“这栋宅子好像真发生过凶案哦,就在民国时候,几个姨太太争风吃醋,一个被毒死了,一个上吊了,一个被菜刀割了喉咙,咔!”
      “你别吓人家。”笨蛋看不过去。
      “关你屁事。”格子衫把她一揽,“我自己女朋友,你管得着吗?”
      “好了你别跟人家吵。”女孩有些尴尬,指着柜子下面转移话题,“那是不是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格子衫蹲下去捡起那根金属链,果然带出一块怀表,将时间换成密码,门开了。
      我正待走过去,胳膊忽然一个拉力,拖得我踉跄两步。
      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上,粉碎。
      是吊灯。
      呆了几秒回过神,我心中称奇:居然被一个笨蛋救了。
      “你们这儿装修太不安全了!”卫远扬对空中喊。
      喇叭里的工作人员连连道歉:“没伤着你们吧?我们这就去清理!”
      笨蛋看了我两眼:“你还健在?”
      “废话。”我掸了掸衣袖,进了最后的房间。
      听说最后一扇门要靠机关开启,那笨蛋东张西望,抬手伸向墙边的摆钟。
      “别乱碰,嫌命长么!”我用折扇敲住他手背。
      “你发现什么了?”他来了精神。
      “红光比刚才更明显了,那东西一定躲在附近。”
      “啥东西?”
      “小声。”我道,“传说人有天地命三魂,这种叫赤蚕的东西专挑天魂为食。它通常蛰伏在诡异的暗处,吸引好奇心太强的生物前来触碰,继而钻入他的体内,如蚕食般一点点将天魂啃噬殆尽,使其失魂落魄,疯疯癫癫。”
      “那怎么办。”
      “管住你的好奇就行。”
      “我是说之前‘被吃’的那些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吃都吃了,又不能吐出来。你中午吃了红烧肉,现在能吐出头猪来吗。”
      笨蛋没话了,又用下巴指了指前方,低声问:“那这两个呢?得阻止他们啊。”
      “知道是凶宅还来猎奇,纯属活该。”我站一旁看戏。
      “这不好吧。”笨蛋又开始同情心泛滥。
      “不信你去阻止看看?”
      他果真大步上前:“二位,麻烦你们听我说,这屋子里有种东西,是……一种寄生虫,通过接触传播,严重的会造成脑部感染,我们得赶紧出去。”
      “一会儿闹鬼一会儿寄生虫的,到底是拍鬼片还是生化危机啊?”格子衫不以为然。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警察,今天是特地过来调查的!”
      “你说你是警察,证件拿来看一下?——哈哈哈交警!原来交警同志不仅管交通,还管灵异事件!”
      我见那笨蛋深呼吸,将逐渐攥紧的拳头松了下来:“对,我是交警,是刑警队的同事叫我帮忙调查的,至于详细情况,我们出去再说。”
      “来不及了。”我打断,“他已经被盯上了,就在刚才。”
      “什么玩意儿。”格子衫一声冷哼,“一惊一乍的你们唱双簧吗?一个演警察,一个演神棍?”
      “你说我神棍,我就神棍一回。”我笑着盯住他,一步一步逼近,“这宅子里有种东西,名叫赤蚕,啃噬人类的天魂为生。赤蚕专躲在阴森诡秘之处,凶宅,坟场,殓房,一切常人害怕的地方都有它的踪迹。若人类不怀敬畏地接近,肆意玩闹,嬉笑试胆,便会被它那两对赤红的眼睛盯上。它会缓缓接近,躲进一具尸体、一只掉了头的布娃娃、一座长满铜绿的古董钟、一块斑驳的血印,它用灰尘和锈迹循循善诱,吸引你全部的注意,当你好奇的手指伸出,只需轻轻一触,它便迅速扎进指尖游走经络,如同藤蔓贯穿你每一条神经末梢。这时,你就成了它的宿主,它的容器。你惊惧万分,却毫无办法,只能任凭它一口、一口地将天魂啃食干净,最终失魂落魄,疯魔至死。”
      “你神经病啊。”他被我的神情吓住,整个儿退到墙根。
      随即一线红光闪过。
      “看你左手。”我笑。
      他低头,小拇指多了一个血点。
      “可惜啊,他本来想救你的。”我用折扇拍了拍他的肩膀。
      半个月后,密室逃脱基地关张大吉,李老板特意叫工人钉上了“凶宅危险,禁止入内”的牌子。
      这是警示箴言,抑或适得其反呢?
      踏着工人刚刚踩下的鞋印,一只野猫从草里探出头,好奇地瞪大双瞳,跳上栏杆,喵呜一声,跃进了黑洞洞的窗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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