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惊醒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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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头特别痛，痛到不愿意睁开眼。有可能是着凉了。
我翻了几下身，手一摸忽然觉得不对。昨天晚上我睡着的时候还在地上，但是现在我在沙发上。
而且空气似乎很冷。感觉一直有风在吹我的头。但是我知道这绝对不可能，因为店里的橱窗是无法打开的，能开的只有门。我昨天明明锁上了门…
终于开始觉得不对了。我努力睁开眼，震惊了。
橱窗整个碎掉了，到处都是细小的玻璃渣，看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上面。这动静 不是遭贼吧？我赶快转头去看台面，上面的东西都没有被动过。
对了，林潜呢？
我跑出门想看个究竟，一刹那，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我一口气没上来，人就慌了，只知道死命地掰他的手指。
忽然耳朵边上让人吹了一口气。
我浑身一个激灵：“操！”
我闻到了淡淡的烟味还有特殊的男士香水味。对于我来说，辨识度百分之百。
“陈雅文…你就这么想把你姑奶奶给掐死…啊…”
“闭嘴！”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这人大概已经疯了。疯子，只能顺着他的意来。
“雅文，你先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
我身后的人嗤笑了一声，但手似乎是松了些。
“我现在放开你，就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我不管他，这一口气上来，脑子就清晰了。胳膊肘猛地往后一撞，正中他的肋骨。他惨叫一声，我直接挣脱了他的束缚。
我的力气多大，我自己是清楚的。就他那小身板根本挡不住我这一击。我都转了身，他还在捂着肋部。
没有丝毫犹豫，我一脚踢到他的膝窝，他失去平衡跪了下来。我踩着他的背把他给按到了地上，他还想反抗，但是双手都被我给反剪着。
“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嗯？”
陈雅文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条上了岸的鱼，无非就是再做些垂死挣扎。我一直厌恶他到骨子里，但是现在我莫名想多玩会儿，再看看他这幅样子。
突然我听到了林潜的声音。
“楚格！”
“林潜？！你去哪儿了？”
我吃惊地看着他，血液从他的额头上滑下来，一直染到衣服上，半边衬衫都是江山一片红。
我噎了一下，本来一边扣着陈雅文的双手，另一只手揪着他的头发，结果我下意识地突然把他的头按砸在地上。
“唔…”
“我想我没有错伤什么人吧？”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低沉的不像是自己。
“楚格，他就是…”
忽然陈雅文疯狂地挣扎起来，力道不是刚才可以比的。我一下没控制住，他像只饿狼一样向林潜扑过去。
“从来没有人敢从老子手里抢东西！没有！”
林潜一闪身，陈雅文扑了个空，他又转身再扑，依然是空。我冷冷的看着他。他本来整个人也就是个皮囊是可取之处了，现在那张脸扭曲得狰狞，不是一般的神经病。林潜虽然挂了彩在头上，但是较他倒冷静得多。
街上有人好奇地看我们，但是全都不敢细看。有个疯子在这，谁敢看。
不知道是触景生情还是怎么的，我的头也开始疼了，好像自己的脑袋也破了一般。左额上阵阵刺痛，越来越尖锐，我不适应地摸了一把，手拿下来一看，脑子里嗡的一声。
…血？怎么会…陈雅文并没有打中我…
不只是头，是浑身都在痛。内脏好像被挤压一样。
“背叛我！你这女人…”
我大惊，来不及躲，只得举起胳膊格挡。然而陈雅文没有打中我，手拿下来的时候，人不见了。
我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没有雅文，也没有林潜。一股雨水的潮气钻进鼻子里。
“潜？”
脚尖是湿的，水泥地面上都是深色，浑身发冷。雨下了很久了，我淋着雨大概也很久了。
我四处看看，这路没有马路牙子，没有路灯，天色很暗，周遭都是树，树下雨里摇摆着大片的淡紫色花。
我认得那花，那是北京最常见的野花。我认出了面前的地点，这是北京的城郊。
头上没有血了，似乎也没有伤口，仿佛刚才的身体疼痛是个幻觉。但是心里的悲痛又涌上来了。不知为何。
我想看看路，正好背后亮起了灯光。这灯也太亮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感觉不对，忽然之间剧痛传来，白光充满了我的视野。
…
“醒了醒了！大夫！大夫！”
…洛芸？
“云赫！云赫！我是洛芸啊！”
“洛…芸…”
我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浑身疼痛乏力。这时候门开了，进来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
我被检查几下，两人松了一口气，都微笑起来。
“怎样？”洛芸紧张得要死。
“也是走运，看样子不需要在医院待多久了。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
“诶，好，谢谢您啊！”
我还在想发生了什么，最后想起来，我是让卡车给撞了。运土的那种，马路杀手。
“云赫，你千万别难过，人活着就有办法，我…”
她是洛芸。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以前她是个有着瓷娃娃般天真外表的女孩子，但是她现在打扮得像个大人了。
除了她眼神里的那份与众不同的冷静和犀利从来都没变过。
——我想起来了，我不叫楚格，我叫齐云赫。齐云赫，就是我在那个小镇的时候，忘记了的，自己原本的名字。
那个暮春的日子我从学校回到家，却接到了一个噩耗：我的父母在高速公路上撞车，当场死亡。我当时就懵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这怎么可能。眼睛里很干，一滴泪也没有。
然后就是各路程序。因为我年龄未到，大多数手续都是我的爷爷奶奶来办的。我的姥姥姥爷皆已不在人世。就这样我的人生又被交到了他们手上。
葬礼上我没有忍住眼泪。我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流泪的机会，因为将来，也许连流泪的权利也没有了。
而且我自始至终觉得很奇怪，没有人跟我讲过完整的事故过程。当我要求看尸检报告和事故细节的时候，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都讳莫如深。
这不正常。但是…
明明就差一点点。只要我到了16岁，就没有人有这个权利把我如何。偏偏就在这个关口上。
最后，很奇怪的是，我没有被判给家里的老人监护，而是被过继给了姨母。
真正的问题是，我和这个姨母根本就不熟。而且她已经有一个比我还要大的儿子，完全没有必要领养我。
我觉得大有问题。这个时候父母去世的悲痛也不得不被放下了，因为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的包里装了一些积蓄。这是我提前攒的，以备不时之需。我的电脑，证件…都在我提前准备好的包里。包并不大。做完最初的准备后，我决定去寻找真相。
我直接去找了当时现场的一位证人。但是他告诉我，他不能在某些人的眼皮底下行动，他告诉我到北京近郊的一个地方。
我半信半疑，但是还是去了。结果是…我被卡车给撞飞了。
伤的不重，但也不轻，主要集中在左胳膊，脑袋，还有左腿。左腿尤为严重。我真是担心，以后还能不能跑步了。洛芸一直都在安慰我，然而我的不安并没有好转。
我醒来的时候是上午，洛芸一直陪我到下午很晚。我听见沙沙的声音，是她在削苹果。她削了好多的苹果，就是放在平时我也未必吃得下，现在更不用说了。我有些担忧地看着白色的苹果在床头上堆积如山。
这期间没有别人来，也不会有人来，包括我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血亲。只有洛芸，和苹果，还有正午金色的暖阳陪着我。我看着阳光的色彩镀到她的头发上，看着品质上好的苹果,鲜红的外皮在小刀的细语中瘫软成螺旋的曲线，时间有种静止的感觉。
——洛芸是唯一一个还记得我的人...吗？
她有的时候和我说话，有的时候又只是沉默地摆弄手中的苹果。
“云赫，他们把家里别的东西都拿走了，但是你的东西...我尽力地保住了一些，没有让他们动。包括你当时的那个包，我也设法留下来了，也许还有用。”
“洛芸...”
这个气氛真是既温馨又凄凉。
忽然，谁的手机响了。
“抱歉。”
洛芸打开手提包拿出手机，然后走到了病房外面。
我没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支着耳朵听。
“什么？你到医院来了？笨蛋，我不是让你等吗...”
最初几句还是中文，后来她一着急，居然就变成英文了。我听力倒不差，但是赶不上她的口语那么流利，结果她说的太快我一句都没听懂。
不久她看起来气冲冲地回来了。
“这么急躁！完全不考虑病人的状态！”
我疑惑道：
“洛芸，他是...”
她愣了一会儿，然后拨了拨头发，笑了：
“我跟你说过的啦，是Danny啦，我在英国念书，你还记得吗？”
——英国？
想起来了，真是有点撞糊涂了。洛芸初中毕业后没有留在国内上高中，而是申请了留学。优秀如她，不仅很好地把握住了自己的学业，还在十七岁的关头，交到了一个外籍男友。我们都还有些顾虑，洛芸则完全不担心。她从小就去过许多西方国家，对于英语的掌握和文化的了解不是我们这些只上过几节外教课的人可以相比的，而且对方甚至还比她小一岁，她在这件事上很有优势。
——就是她那个男朋友不怎么会汉语，还有点粘人...
“Danny他听说我是为了出车祸的朋友回国的就不放心了，一定要跟来...瞒着父母，汉语又说得蹩脚，唉...”
虽然是抱怨的语气，脸上却挂着掩饰不住的微笑。结果我也忍不住为她微笑起来。
病房的门忽然开了，进来一个大个子的歪果...小朋友（看起来真的就是个大男孩）。
“不是说不要来了吗！”洛芸又开始着急了，结果这时候手机也很不应景地响了，她就急忙 推着Danny，打着电话出去了。
等她再进来的时候，表情已经不是出去的样子了，她看起来有些...我说不好，伤感？
“对不起云赫，我...我得走了。英国那边还有些事得处理...”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愣愣的，有些难以置信。
洛芸看起来很失落。刚才削了一半的苹果还在窗台上放着，她坐下来，重新拿起刀。
“我来为你把它削完，云赫...你要全都吃下去。”
她的动作明显没有刚才那么稳了，因为Danny就在外面等着，她没法安心。
我只希望她削得慢一点，但是即使心神不稳，她的手还是那么快。
“我要走了，云赫，晚上八点的飞机。可能短时间内回不来。住院费都是我付的，你放心住，有急事给我打电话。”
我愣了下神，但很快脸上挂上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你放心！”
看我还挺没心没肺的，她也高兴起来，弹了一下我的脑袋，然后就出去了。
远远地我听到了她的笑声，不是朋友之间那种无所顾忌的笑，是那种有些克制的。大概是和恋人的玩笑。我到底只是朋友而已，洛芸会着急，但是她还有自己的生活。
很快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泛黄的夕阳，被氧化的一堆苹果，还有一个我。
我拿起一个削好的苹果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很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氧化了的缘故，又苦又酸，我只咬了一口，就酸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我没在意，还是继续吃。眼泪还是往下掉。
能够有这么一个朋友是多么幸运。虽然是白富美，但是完全没有那些贵族病...而且面对我这样一个麻烦，仍然不离不弃。我知道昏迷的时候所有的事情肯定都是她打点的，因为我们家什么都没有了。她似乎不忍心告诉我那些事情，但是我从偶然路过的护士的谈话里猜到，不菲的医药费是她付的，没有人照顾我，她就一直陪着我...直到她自己的事情找上门来。她打理这一切是多么的不容易。要知道，她只比我大一点儿，法律意义上仍然是一个孩子。
然而感激之情并没有让我现在的感觉好多少，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指向一件事：现在我能依靠的只有她了。
作为朋友的时候，离别是件平常的事情。但是作为唯一的依靠...她的离开让我觉得不安。而我完全像是一个拖累。
现在的我几乎什么都没有了。一夜之间，恍如梦境。
我盯着窗外的夕阳。那些璀璨的云霞正在一点点地消逝。
我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此情此景，很像是...我和林潜的初遇。
虽然并不是什么好的记忆，但那天黄昏的景色正如窗外一般美丽。
刚才一直都和洛芸在一起，没有想到有关林潜的事来着。林潜此刻在什么地方呢？
有一刻钟的失神，啪嗒一声，半个苹果掉在床上。我心里凉了半截。
如果现在是现实的话，林潜，赵勇，明涵，还有那个小城镇...这些难道都是，我昏迷时做的一个梦？
我梦里喜欢的人，总是那样温柔地想起的人，那些遥远的岁月...通通只是一个梦？
我什么都记得，我记得我帮他染的头发，我记得我们搀扶着回家，我记得他为了我受了伤，我记得那里的每一个星夜，每一个雨天，每一个黄昏和凌晨...通通只是一个梦？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惊醒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