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征兆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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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那次我去潜那儿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星期。结束了将近三四天的阴雨后，这个星期天气好得令人想流泪。天深蓝得透明，如果不是那镶着光晕的，厚重的浅灰色云朵撑着，它一定会整个掉下来，让整个人间都掉满了它宝石般的碎片。
天气一好，做头发的人也多，我的店里不再是清一色的中老年人了。大概是因为我比较爱说笑，店里气氛总是很活泼，很多的年轻女孩子都往我这跑。有的是上班族，有的是学生，有的是打工妹。在这个不大的店面里，总能闻到一点与众不同的幽香，带着生命的气息，不似洗发水的呆板。
甚至还有一个抱着花的年轻男人，千万要我帮他打点打点，他好去求婚。我自然是一口答应了，并且努力做成了一单漂亮的生意。
我说了这么多我到底想要说什么呢？好吧，除了感受感受生活，最令我开心的就是，我赚了不少。赚了不少，也就意味着租房子这件事快要提上议程了。
不过这样的生活里也有着深深的阴影。上次我和潜见面，还只是暴露出了我不到一半的秘密，甚至于是之前我没有想到的秘密，已经闹了个大不愉快。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扎在我心坎上，拔不出来，隐隐的极为难受。我觉得没有一个女的愿意把自己这一面暴露在喜欢的男的面前吧，但是对于我来说，这是迟早的事。
我怕得很。我害怕这样的自己不能被他接受。
不过我们还是每天都有短信来往，从短信内容里我又是在看不出来他对这件事的看法。
到底还是得再见见他。但是见了又会怎么样呢？搞不好越抹越黑了呢，搞不好越来越让人误会了呢。我几度想给自己的话打个草稿去跟他解释，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妥。已经告诉他一些事情，说明自己还是相信他的，在一个信任的面前还要装面子，累不累啊？现在不接受，将来也得接受，还不如一口气说清楚了，快刀斩乱麻。
但是万一，万一他真的接受不了，我能不能舍得放弃他？
——我知道自己到底舍不得。
绕来绕去，等于什么都没想。我暗地里啐了自己一口，呸，婆婆妈妈的。
做人得厚道，但是别要那种后悔一辈子的厚道，也别当圣母。实在不行，我也...只好抬出他不光彩的身份来威胁他了，说明我们俩是破锅配烂盖云云。因为我实在是放不开手。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这话说得出口，只能默默祈祷别有让我不得不说出这话的那一天... 嗯？我想的这么远干嘛？果断是先把人约出来说清楚比较重要吧。
“喂，林潜？”
“最近有空吗？”
“我现在就闲的发慌呵呵。”
“...你怎么这么闲。”
“怎么，你希望我肾亏吗？”
“这就肾亏了？你不行啊。”
“你...你自己倒是试试！啊...抱歉。”
“没事，就今天吗？”
“嗯，今天吧。”
我俩约了正午见。中午这个点儿，人比较少。
十二点半他如约赶到了。我早就在店门口插兜站着，远远的望着两幢灰色的楼房生生夹出一片蓝得滴水的天幕。天幕上停着几片云絮。那云絮的阴影下就是他。
潜逆着光走来，影子被强光拉的很长，一直缠绵到我的脚下，剩下一点渐变的辉煌。
长长的，不宽的街道。街道尽头的他。原本忐忑的心情里掺杂了几分不纯的欣喜。我朝他挥挥手。
“一起去走走，如何？”
“这…”我很想去但是又有点为难。
“就到广场上溜达几圈儿，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
听他这么说，我终于下了决心。现在我也跟隔壁小卖部的阿姨混得挺熟，我跟她说了声帮忙照看，就跟着林潜一块走了。
人的心情好的时候，天气也就好得不能再好。
街道看着小，其实还挺长的，两个人一起走实在是很慢，尤其是对于我这种喜欢跑来跑去的家伙来说，太慢了。
嗯，我的800米的名次是怎么来的？跑出来的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特别的热爱跑步，一天不跑浑身难受。
噫，就算有潜在，我怎么就是管不住我这腿...啊...走到一半我就冲了出去。
这点任性应该还是可以被理解的吧？走到一半忽然一起来的人就没了...之类的...
凝固的空气在我的周围变成了风，呼呼的刮着灿烂的光芒，我迎着太阳而去，飞奔成一匹过隙的白驹，大口吸入肺中的空气是闪耀的少年时光。无论是怎样的红尘苍凉，都不能阻止年少的人对未来的希冀。
“我去，你还跑的...挺快！”
听到这句话我背后一个激灵...我咧个去，他居然可以追上我！虽然并没有完全追上但是在我身后能不掉队的人不多啊！此人果然藏龙卧虎！
心里一晃脚下就加快了速度，瞬间能够与我相伴的只有耳边的风声了。穿过峡谷一样的大楼，眼前豁然开朗——是小镇最开阔的地方，中央广场。
天气干热干热的，金黄得发白的日光照耀下的广场，没有什么人。我唯一看见的是一个不知道谁家的熊孩子抽着一根不知道是柳条还是树枝的东西过去了，在极为刺目的光线下留下他分明的跳跃的影子。最后终于只剩下我自己黑色的影子踩在脚下。
我和明涵，勇哥总是在晚上来这儿凑热闹，但是现在才猛然发觉这里比我想象的要开阔的多。也许是因为晚上人都聚集在白色灯光下面，所以显得很拥挤。
而现在我站着的地方像是一块盆地，那夹着街道的楼房是陡峭的高山，那狭长的街道是奔流不息的河流，我身后的广场边缘被一些台阶罗马柱支撑的装饰性建筑给隔开了，仿佛是盆地的边缘，再往上走，就是富饶开阔的平原，从这里望去还是可以望到烟花巷的入口，还是那样一个人间灰暗的角落，好像一个长风灌出的岩洞。头顶上的天还是蓝的仿佛要滴落，只是在边缘的地方被高山切割成齿轮状。
我头顶上的日光仿佛会侵吞一切。它是这里的中央，它是世界的王。太阳的光可以分裂出七种颜色，当它们合在一起的时候，就只剩下了满天满地的白亮。到处都是很亮很亮的光。
我觉得有点晕眩。
“楚格！楚格！”
...谁在叫我？
“我输了我输了！你跑得快！我不跟你比了...”
是谁来着？这么熟悉...
——林潜。
我忽然回神儿了。往回望去，看到潜才刚刚跑到广场，正在弯着腰大口喘气，显然是给追的不行。
我愣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大笑起来，顺着原本的路又向他跑去。
瞧那惊慌的小眼神。嗯？为什么惊慌？哦对了，一下没控制好，起跑的太快了...
我腿刹不住，最后几步跳了两下缓冲自己，而他往后退了两步，但眼看还是就要撞上。
他忽然张开的双臂，我整个人当时就把他给撞到地上去了——呸，是我俩一块滚大街了。是真滚，滚了两周多才消停。不过，他身上是软的，所以我没多疼。但是...
“潜你没事吧？！”
“...”妈呀，好像撞傻了，这眼睛咋对不上焦？
“...楚格...”
“哪儿疼？我给你看看！”别是撞到后脑勺，拜托！
“不是，楚格你先起来，你挺沉的。”
“...”然而并没有怎么伤到。
我们回到店里，问问隔壁阿姨，好像没人来，倒是我们才十来分钟就回来了。
林潜主要磕的是背，还有肩，我帮他脱了衬衫，发现有几块已经开始淤血。
...心疼...
“对不起，还疼吗？”我拿来药箱帮他处理。我是常备各种跌打损伤和外伤药物的。
“还好...嘶...”
“不行，这儿皮好像快破了，这样云南白药和膏药都不能用...”我看着那块紫色的淤血，觉得眼眶发热。他的背挺漂亮的，结果那几块伤口格外刺眼。
“你怕不怕疼？算了，我用碘伏吧。不过听说碘伏容易留疤...”
他转头看见我的医药箱，本来疼的皱眉，忽然笑了一下：
“你这里至少有十多种膏药吧？”
“是，因为我挺容易受伤的。”
“像刚才那样？嗯？”
“我以前练过田径。而且我好动，经常伤到这儿那儿的。”
“拿过名次吗？”
“不好意思，最多也就到区里了。”
他闭上眼睛，但是嘴角还是有着一抹笑意。
“你跑得还真是挺快的。”
“必须的。”我马上就得意起来了。
“可惜了...唉，让你给伤成这样。”如果是我自己伤着了，我就不会介意。
“怎么，心疼啦？”这家伙笑得很狡猾。
“你说啥？”我得假装没听到。
“眼圈都红了。”
听完我就很不服气地在他腰上狠拧了一把。我靠，这腰细的，差点就拧不起来。
我听到了一声惨叫。
“你就这么凶残的对我的腰！你知道男人的腰有多么重要吗！”
“再乱说遭殃的就不是你的腰了啊，林潜。”
“那是哪儿？”
“...闭嘴。”
该贴的都贴了，该涂得都涂了，现在还得晾着。
我把空调关得小了点。
林潜忽然问我有没有受过什么严重的外伤。
“当然有，你看我这胳膊，有块一厘米长的肉颜色不一样是吧？这是我小升初那年夏天跟楼下的踢球，一脚没站稳，咣当磕在马路牙子边上，胳膊肘着地。”
“你们在大马路上踢球？”
“并没有，我们只是在人行道上踢球。”
“当时一块皮都破了还没掉，我一狠心拿剪刀给铰了，后来一礼拜都没敢动，一动就流血。妈的，陈雅文缺了大德了，看见了没事老想去碰我这伤口，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拿剪刀铰...听起来有点刺激。”
“还有呢，有回练跨栏摔了个烂泥着地，两个膝盖都挂彩了。现在两边颜色还不一样。”
其实还有几个，但是一看他那副“老子觉得好痛的表情”，就不忍心再说下去了。只得深吸一口气：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把伤疤当成是很有意义的纪念呐，当然脸上的就算了。”
“是吗。”
“嗯，我这人是不是挺奇怪的。”
他抱着膝盖，沉默了一会儿。
“不奇怪，如果我背上留疤了，每次你看到它，就会想起我是为了你受伤的吧。”
“...嗯，好像是这样呢。”
潜真是会哄人，本来挺让我难过的事情，忽然也变得不是那么消极了。
“对了，你的伤...会影响工作吗？”
这下他也愣住了。
“搞不好...”
他忽然打断我：“这可不一定。”
“诶？”
“如果留疤的话，确实就很为难了，但是，如果没有留疤的话，也并没有什么大碍吧。”
“那这几天呢？”
“这几天我没有工作啊。”
“...你果然很闲啊喂。”
想来，潜的客人应该也是很忙的那一种。我是很好奇，但是贸然开口很是不好，而且不是说业界都是有内部规矩...
“潜？”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俩离得这样近了，他的气息就在我的鼻尖，有一点淡淡的烟草香气，是男人的那种味道，但是不知为何又透着一点莫名的青涩，十分迷人。
“所以，”他笑道，“你会好好的看着我，不会让我留疤的对吧？”
我甚至忘记躲开，然后鬼使神差地，我点了点头。
结果他就在我这里泡了一个下午，看我给人家铰头发（当然后来还是穿上衣服来着，毕竟让人看见也不太好），一泡就到了晚上。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征兆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