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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二十三章 白荼起疑 ...

  •   第二十三章
      “君上近日时常去雪宫,不知出了何事?”
      白荼将手中捧着的几支还沾着朝露的鲜桂花递给旁边心腹侍婢梦如,她如今肚子已隐隐开始显怀,近日来腰有明显的酸垂感。白荼长得并不是很好看,论美貌如今齐宫中最美的自然是秋寒宫的公孙氏了,只是她眉目柔和温婉,看上去十分宁静优雅,令人见之觉得十分舒坦。
      “这……”梦如立刻跪了下来,“奴婢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白荼见她面色紧张,顿时微蹙双眉,“发生了何事?”
      “听说,君上在雪宫养了一名男宠。”
      “无稽之谈。”白荼怔了怔,随即笑道。身为赵芮枕边人,她如何会不知他的性向,也知他素来最厌恶男风,不久前就因为得知一个大夫豢养少年便将他给贬去了九原。
      “可是如今宫中穿得沸沸扬扬……奴婢前日悄悄去打听,皆说雪宫朝露殿里的确住进了男子……”
      “三人成虎罢了。”白荼垂眸道。虽然是这般说,她心底间初为人母的欣喜却渐渐消散了开去。
      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便会偷偷地成长发芽。
      她摸着微隆的腹部,悄声喃喃道,“我早知总有这一日。竞儿,只有你才属于我一人。”
      晚间,赵芮批完奏简到荼宫陪白荼用膳,白荼屏退了宫人与他一起。这是他二人私下的相处方式,用膳从来不喜有他人在旁,如同平民夫妻一般。
      “好香啊!”赵芮未踏进宫室就闻见淡淡的花香,不由地闭眼嗅道。
      “君上。”白荼笑着上前去给他更衣,“今日我见园中桂花开得好,便去采了几支回来。”
      赵芮不曾注意到她的称呼有异,听见她后面那句话,“你这般怀有身孕,可莫要乱走动,万一被谁给冲撞……”
      赵芮这话是担心齐宫有宵小作恶,如今齐宫里的宫嫔虽然散了大半,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白荼正在孕中,总要多提防一些,然白荼听在耳中却是又有了其他意味。不让她在宫中乱走,这是担心她听到那些流言蜚语?还是……真有其事?不愿意让她知晓。
      心中莫名一刺,她面色却是分毫不显,只笑着道,“我省得,今日不过是闻见花香,实再忍不住。”
      赵芮也不是有意要责训她,听她这般说,便笑了一笑将此事抛开,牵着她入座,两人吃得差不多,赵芮又摸着她的腹部与孩子说了一会儿话,方看着白荼有些歉意地道,“安邑战事告急,朝中近日又为何人领兵争个不休,过几日我准备带盘龙亲征,留伯羽在朝。”
      他前几日力排众议,将荀伯羽升为国尉,便是已经开始部署此事。
      白荼顿时面色微白,抓着他的衣袖,“不去不行么?战场刀戟无眼,若是……”
      她不是蠢人,自然明白此中风险,如今齐国赵芮一人,还无兄弟子嗣,若是他被刺杀或者战死,齐国必然会动乱……可是如果赵芮不去,朝中一时决议不了,这也是一个极大的隐患。赵芮不是一个喜欢等着别人上钩的阴谋家,他喜欢主动。
      “不行,我等不了。”赵芮叹了一口气,“放心,我只在后方参详,并不往前方作战。待盘龙能稳住军心,我便会回来,不需要多长时间。更何况如今你已怀有身孕,我也不算没有子嗣……”
      “那万一我腹中是女儿呢?”
      赵芮抿了抿唇,“放心,我不会死的,我还要等你再给我生个嫡长子出来继承齐国。”
      “可是我怕……“白茶惶惶然地道,将头埋在他胸口。
      “不怕,我很快便会回来。我会将国玺与虎符交给你,朝中若有异动,你可与伯羽商议裁决,齐宫里若有人对你不利,你也可随意处置。”
      白茶依然在微微颤抖,她出身平民,因为家贫被双亲卖入公孙氏为奴为婢,然后遇见赵芮,看他一步一步青云直上,自己也跟着爬到国君夫人的位置……
      然而没有什么能长久的,她一没有显赫的家世地位,二没有倾城倾国的容貌,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一人,如果他的心在别人那里,她又能怎么办呢?赵芮之前总往秋寒宫跑,她并不是不知,只是她问了又能如何,无非与赵芮吵一架,反而与他生有间隙被别人钻了空子,她只是心里难过,赵芮虽然宠她,却依然有那么多事情瞒着她。他说后宫只有她一人,终究是骗人的,有哪个国君真的能做到这一步呢?
      得到过再失去,与从来不曾得到过相比,终究是不甘心。
      八月底,赵芮亲征,命伯羽监国。
      此时远在寿春的楚宫,歌舞升平。莺歌燕舞的宴上,季妫一身艳装,看着楚君搂着几个身着清凉的舞姬醉生梦死,唇角微微扬起。
      一名内监悄然进来,与她旁边的楚监耳语几句,楚监听完点了点头,几步上前为季妫斟酒,并用眼悄悄与她示意。
      季妫垂下眼帘,忽装作头晕的模样以手扶额,轻轻掩面低泣。楚君虽然被美人环绕,却还记得旁边这最美的国色,浑浊的双目顿时看过来,“夫人如何?”
      “今日本该陪君上一醉方休,只是妾忽想到今日乃是……”说到这里,她一阵哽咽,半转过脸,如玉的面容因为醉酒染上几分酡红,再以一双氤氲泛着雾气的美目,美人垂泪,楚君不由地心也为之牵扯,连忙推开众女走至她跟前,轻轻搂住她,“夫人莫哭,莫哭……寡人定为你做主。”
      “君上说的可是真的?”季妫抬起头,满是期待地看着她,明明是二十多岁的女子,容貌却仿佛十六七少女一般,做出这般的神情丝毫不觉得做作,眼睫上尚沾着丁点泪珠,摇摇欲坠。楚君不由地心神动荡,俯身伸出舌头舔去那泪珠,随即往下攫住她的樱唇。季妫眼睫剧烈地颤抖,强忍着止住心里涌起的恶心感,伸手环抱住他。
      “你这个小妖精。”楚君含糊地咕哝一句,抱起她往床榻走去,众舞姬顿时识趣地退下。
      楚宫门外,公子威正不耐烦地立着墙边,等了良久,方见楚君的随身侍监出来,“君上身有不适,不见任何人。”
      公子威一声嗤笑,骗鬼呢!适才还听见里面一片笙歌。
      “七弟如何不进去?”
      他转头果然见公子虔此刻正立在自己身后,长身如玉,他后面还跟着那个刚回楚国不久的公子舒。
      “算你狠!我倒要看看,这个叫季妫的□□能得君父盛宠几时!”他狠狠瞪了公子虔一拂袖,转身就走。
      芈舒微蹙双眉,似有话对公子虔说,欲言又止。
      “子琛,你不是想要为安阳君报仇?”公子虔看着他的背影,垂下眼帘。
      “眼下,时机已至。”
      白荼挺着肚子去到秋寒宫,准备见一见公孙秀,那个赵芮名正言顺的夫人。
      还未进门,就听见一面一阵女子又笑又闹的声音。白荼立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秋寒宫的宫婢本来是在拖拽公孙秀进屋,看见她立刻纷纷跪了下来。
      “君夫人。”
      公孙秀转过身,看到白荼,噗嗤笑了一声,“她算什么君夫人?不过一贱婢耳。”
      “怎么,今日才想起昔日我这旧主?还是过来耀武扬威?”
      “公孙秀,你昔日行事狠辣,有如今之果怨不得谁。”白荼并没有因为她的冷嘲热讽而生气,反而心里稍微释然了些,看来自己想多了,她如今这副疯癞模样,赵芮如何会再喜欢她,想来应该是为公事。
      “白荼,你莫得意。”公孙秀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想到旁边住着的安阳君,脸上的笑意愈加诡异,带着几分嘲讽与怜悯,“我之今日,便是你之明日。你真以为赵芮眼中之你便是你么?”
      “你什么意思?”白荼微微蹙眉,看着她。
      “赵芮其人,狼心狗肺。他既能将亲手将其养大的安阳君当成阶下囚,你不过认识他两三年,你当真以为你了解他么?你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道虚影罢了。”
      公孙秀冷眼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渐深,猜忌罢!恨罢!
      白荼定了定神,“公孙秀,莫以为你几句挑拨之言,我便会信你。你若安分守己一些,或许我可以求君上将你放出去。”
      公孙秀噗嗤笑了一声,不再理她。如果是赵芮说这句话,或许还能信几分,白荼,她以为她是谁。
      白荼回到荼宫后,神情便满是恍惚。那一瞬间,许多堆积在她心底的疑问顿时纷纷涌现。
      我赠你的梳子呢?
      梳子?
      是啊!一把雕刻着……什么花的梳子,还是枣木的。
      你不是说想要见到一个盛世:不再分燕赵韩魏;不再有强秦旁伺;荒田有人耕,不再十室九空;老有所依,不用去茅棚等死;幼有所养,不会漂流河上冻死饿死;平民衣食足,人人安居乐业……为夫若不努力,哪里能让它实现呢?
      你莫不是看奏简看糊涂了,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不是你说的?
      ……
      赵芮他究竟是将她当成了谁呢?
      她刚见到他时,他半张脸上满是鲜血,醒来时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后来才一点一点记起来。
      一阵森冷的寒意沿着后背一节节脊柱慢慢往上攀升,忽觉得腹部一阵熟悉的坠痛,她顿时回过神来,忍不住捂着肚子呻吟。
      “快去叫御医!”宫婢吓得面无人色,连忙将她扶到床榻上。
      人影憧憧,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即帐帘被人掀开。
      “阿荼?”一张熟悉的忧心的脸出现在她眼前,他坐在床头,伸手轻触她的脸,“你没事罢?可是午休又魇着了?”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半月前去安邑攻打秦军……”白荼看见他,顿时吃惊地道。
      赵芮笑了一声,“你在说什么?今日不是竞儿六岁辰宴。”
      竞儿六岁辰宴?白荼有些懵然,隐隐觉得有哪里似不太对劲。
      “君上不好了!太子殿下落水。”
      忽听得一人喊道,随即一行人抱着一个孩子跑进来,赵芮脸色微变立刻起身,白荼当下顾不得看他,连忙走下床榻几步冲到那孩子面前。那个小小的孩子,果然是竞儿。他眉目如剑,八分似赵芮,两分似她。如今他双目紧闭,无声无息地躺在她怀里,还淌着水的华服紧贴在冰冷的小小的身躯上,心中不由地一痛。
      怎么会如此?她的竞儿,怎么会如此?
      “出了何事?”赵芮沉声问道。
      “君上。”荼宫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清越的男音。
      男子一身枣红色底金丝兽纹外裳,眉目艳绝不似凡人。他唇角擒着一丝笑意,眼波流转间,看向赵芮,薄唇轻启,“你不是说与我一起,这女子与孩子又是何人?”
      “你怎么过来了。”赵芮看见他,脸上的薄怒顿时散了去,带着几分温柔的笑走上前挽住他的手,“手怎生如此冰凉?不是让你多穿些衣裳,你身子向来不好。”
      “你还不曾与我说,这女子是谁?”那男子冷笑一声,抽回手,“你今日不说清楚,本君便走了。你身边已有红袖,何必再留下我。”
      “她是公孙秀婢女,当初我将她误认作你,我心中只有你,何曾有过别人。”
      “这便好。”男子脸上带笑,转头看向白荼,意味深长地对赵芮道,“本君不喜她。”
      赵芮一脸宠溺地看着他,“那我将她赶出去如何?”
      “她一介贱婢,欺骗你偷得两年恩宠,只赶出去未免太过轻巧。欺君之罪,不是应车裂么?”
      “不!”她吓得早已经冷汗涔涔,连忙跑过去拽住赵芮的衣袖,“我不曾欺骗你啊!是你将我误当成他,赵芮,我是你正妻啊!我还为你生下孩子,你怎么能为了一个男子抛弃我呢?”
      赵芮逆光对着她,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高大的身形微微后退几步。
      “来人,拖下去。”
      你真以为赵芮眼中之你便是你么?
      你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道虚影罢了。
      她挣扎地,被人强制套上粗而坚韧的麻绳,微微抬头,见碧台之上,隐隐还能看见那两人正看着自己。
      胡能有定?俾也可忘。
      他的脾气哪里有准呢?已经将我完全忘记。
      四肢忽然被巨力猛地撕扯,随即便看见一匹马拖着自己鲜血淋漓的下肢往相反方向跑去……
      她睁开眼,腹部隐隐的疼痛,恍惚中发现自己还在荼宫,旁边矮脚案几上的鎏金香炉氤氲一道悠长的白雾,旁边的心腹婢女梦如见她睁开眼睛,连忙上前,“夫人终于醒了。”
      “……”原来是噩梦一场。
      她长吐了一口气,怔然地摸着腹部。果然是受公孙秀影响,居然会做这般可怕的梦。
      “适才御医给夫人诊脉,说是动了胎气……需静养。”梦如道,蹑手蹑脚地去换香。
      “夫人,荀国尉有事请见。”外面忽有人禀报。
      “请他进来。”
      白荼半坐,倚在矮靠几上,半阖着眼,回想起自己梦中所见。
      尚未回神,忽听得一阵脚步声,伯羽低着头,发鬓微染几分寒霜,仿佛一夜白头。
      “不知荀国尉有何急事?”
      荀伯羽低着头,欲言又止良久,方叹了一口气,上前几步轻声道,“夫人,秦国公子启率秦军五万,绕过盘将军防线,直围安邑。”
      白荼惊得坐起来。
      “夫人正在孕中,此事本不应惊扰夫人,然如今情势危急……君上出征前曾吩咐伯羽万事不可瞒着夫人,因此伯羽特来知会一声,望夫人务必稍安勿躁,勿听信宫人传言,近日若无事也还请留在荼宫。”
      “我省得,多谢荀子提醒。”白荼点点头,知道他是好意。
      只是这好意究竟是为她,还是为她腹中的齐国储君呢?
      “毕竟是内帷,伯羽也不便久留。”
      “我送荀子。”
      “不必,夫人安心养胎即可。”
      伯羽拱手道,面上忧心忡忡。若赵芮一死,下一代储君又尚在国母腹中,齐国倒是必然大乱。
      若朝中乱起来,像他这样被赵芮一手扶植起来的人,必然是首当其冲。
      如今只希望君上逢凶化吉,只是已经两天不曾有消息传来,也不知安邑城内如何,还有盘龙……怎么会如此粗心大意任嬴启的人马过境包抄后方呢?荀伯羽此时手上的消息太少,因此不知安邑之围并非完全错在盘龙。昔日安阳君借宜阳之乱救齐,此次嬴启也是再次借了楚国这股东风。
      白荼目送荀伯羽离去,怔然良久,方淡然缓过心腹宫婢。
      “梦如,准备两盏鸩酒,一盏送去秋寒宫,另一盏,送去雪宫。”
      梦如一惊,顿时明白过来,迟疑地道,“可是君上……”
      “莫问,速去。君上那里,我自有理由解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二十三章 白荼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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