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二章 不可休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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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四处花圃里飘香的鲜支开如繁星，晨风拂过，花香更甚。程玄一身白色单衣静静地跪在庭院中，低垂着头，望着泛着暗青色青苔的石板，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噫？他不是少主身边的心腹么？听说少主宠他不下姑娘，为何会跪在这里？”
“你不知，他昨夜惹怒了少主，好像已经跪了一夜呢！”
“他所犯何错？”
“他冒犯少主……还爬少主床榻……”
“他是男子，男子如何爬得床榻？”
“听说有些贵人偏爱亵玩那等身形未长成的少年郎，外面还有那等专行此道的嬖童……”
“啊？！那少主……”
“少主洁身自好，如何会是那种人！未见他被赶出来跪了一夜么？听说少主很生气，要将他赶走呢！”
“他居然做出此等不知羞耻之事……”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有什么误会！昨夜我可是亲耳听见少主叱喝一声，随之他便一身亵衣被赶了出来，当时我悄悄启窗看，少主衣裳凌乱，脸色铁青呢！”
碧瑶面无表情地立在走廊处，看一干躲在廊下悄悄私语的丫鬟，“你们这群小丫头在胡说些什么！”
“碧瑶姐姐！我们，我们没有说什么。”
“碧瑶姐姐，我们替你抱不平呢！要说这院里最受宠的也应该是碧瑶姐姐才对……”
“还有碧螺姐姐……”
“你这小丫头莫要乱插嘴！”
她脸上笑意顿时浅了些，“你们还不快下去做事，在此处围着做什么？”
众丫鬟顿时如鸟雀四散，她看向不远处地上那个孤零零跪在晨风中的少年，眼底浮起一抹厌恶。
“你走罢！少主不会见你。”
程玄低着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看在你我共事五年多的份上，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快走罢！哪里来，回哪里去。你以为主公知晓你对少主怀有这等心思，还会令你活着？”
少年忽抬起头来，碧瑶以为他要说什么，忽听身后有人低声道，“碧螺。”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碧瑶顿时一惊，转过身，见廖常青不知何时正立在自己身后，碧螺恭恭敬敬地立在他旁边。少主不会听见她说的话了罢？
“在。”碧螺走上前。
廖常青下朝归来，见程玄还跪在那里，不由地停下脚步。
程玄早就听出了他的脚步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顿时紧紧盯着他，脸上浮现好几种情绪，有惶恐，有担忧，还隐隐透着几分希冀？
廖常青却是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
“将他，扔出去。”
将他扔出去。
这句话，以前他要留在廖常青屋中打地铺时，廖常青也开玩笑地说过。
然而这次，不是玩笑了。扔出去，是真的扔出去，扔到……府外去。
话音刚落，程玄身旁顿时出现了几名死士，伸手极富有技巧地要擒住他的臂膀。
小孩顿时双目圆睁，起身避开，几步冲到廖常青面前，然还没有靠近，肩上忽然一疼，却是一名死士以为他要袭击廖常青，出手抵御。
他呆呆地伸手，摸了摸肩膀上往外渗血的地方，忽然又动了，往前，一步一步。
死士连忙后退，然而剑尖还是更加深入，殷红的血顺着长剑下沿流淌下来，一滴又一滴，落在地上。
程玄跪了下来，伸手一把抓住廖常青的衣袖，因失血而苍白的嘴唇张了张。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赶我走，求你，别赶我走……”
求你，别赶我走。
我再也不敢了，不敢再喜欢你了……
求你，让我留下，留在你身边。
我会乖乖地听你的话，再也不忤逆你，再也不趁你睡着后偷偷看你。
你让我去做什么，我都去做。
我喜欢你啊！我想永远与你在一起。
我想看你一边轻声咳嗽一边翻竹简的样子；想看你廊下自弈偶尔抬起头看我练剑的样子；想看你肃正衣冠上朝的样子……
我想听你柔声对阿如讲故事说道理；想听你偶尔回头时叫我程玄或小孩……
你不喜欢我，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只要不赶我走，不赶我走……
四年前的一幕没想到再次重演，廖常青闭了闭眼，转过身去，却是一声叱喝道：“没有听见么！将他扔出去！”
一名死士上前掰开程玄的手，另两名则上来擒住程玄往后拖。
程玄不禁更使劲拽紧了几分，他死死地盯着他缁衣袖子上朱红色绣工精美的花纹，喃喃自语地哀求道：“别赶我走，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
“你说你喜欢我？”廖常青忽然开口。
他大喜，抬头看向廖常青，却听他冷笑一声，低头看着他，眼底平静无波。
“程玄，你以什么身份说喜欢本君？”
程玄一怔，“我……”
他淡然地扫了一眼他全身，“你身上所穿，手中所用，哪一样，不是本君赏赐你的？”
“什么也没有，也敢说喜欢本君？莫非你真以为偷偷在竹简中夹一句情话便能令本君感动么？”
程玄顿时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知道那是我写的……你一直知道，我喜欢你？”
“自然。”他带着几分薄凉之笑，俯身，在他耳边道，“否则你以为，本君昨夜为何让你同榻？”
“本想试探捉弄你一番，没料到你竟真敢做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莫非你以为四年前，你救本君一命，就能肆意妄为了么？”
“你不是这样的人。”程玄脸色已变得如同金纸一般，慌乱地道，“你都是骗我的，你只是厌恶我，厌恶我做出那种事……你修身克己，君子端方……”
廖常青低声一笑，“君子端方，那是为了安阳君之名。”
“程玄，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本君豢养的一条狗而已。本君开心时，逗弄你；不开心时，杀你亦无妨。”
“那你，那你杀死我好了。”
“杀你？岂不显得本君有失仁义？昨夜你冒犯本君，以为如此便可一了百了？本君偏要你活着，让你饱受千夫所指，生不如死。”
说着，他忽伸手拔起身畔一名死士腰间佩剑，只听一声裂帛，他冷冷地看着他，“如此，死心了么？”
程玄拽着那半片被割裂的袖子怔然地看着廖常青的背影。
他是真的，不要他了。
廖常青，你真的如此厌恶我么？
我是如此卑微地，想要留在你身边。不求任何，只求能见到你，这样，也不被允许么？
如果不曾见到你，不曾喜欢你，我是不是，就不会如此难过。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抱着那半截袖子。
碧螺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递给旁边的死士，“按少主吩咐，将他扔出去罢！”
廖常青回到屋子坐下，摸到空荡荡的袖子，叹一口气，起身要去换一身衣裳，忽觉得胸口气闷，喉咙涌上一阵腥甜，倾身呕了起来。
“少主！”碧螺刚好跟进来，乍见他呕血，顿时大惊，“我去唤先生。”
“无妨，这些都是废血，一时气急攻心。”廖常青苦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大惊小怪，顺手接过碧螺递过来的巾帕胡乱地擦拭了一下嘴，“那小孩如何？”
“已被带去程先生处……不知可要与程先生说一声？”
“不必。你去与外院说一说，若他师徒三人要走，莫要阻拦，就让他们去罢！”
“可程先生若走了，少主心疾之症……”
“本君这病也就这样了，更何况府中又不缺医师，少了一个程仪，又有何要紧？”
“恕碧螺直言，少主怕程玄知晓身世报复又不忍杀他，直接赶走便是，适才何必如此出言中伤自己……”
廖常青淡然一笑，唇角未擦净的血迹恍若胭脂一般。
“我不说狠话，他如何会走？”
倔强的孩子，非要他如此不留情面说出如此狠心绝情的话。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我想你啊！想得停都停不下来……
当初以为是院里那个小丫鬟如此大胆居然敢在他翻看的竹简里藏如此表露心迹之言，没想到，居然是这个懵懵傻傻的小孩。
拳拳之心……
我只想，陪在，少主，身边。
难怪每次问起他都拒绝，原来他喜欢的是他……
程乐啊程乐！枉你自诩聪颖，却原来也会如此迟钝。
倘若，倘若他不是赵氏孤儿……
又或者，倘若他不知他是赵氏孤儿……
苦笑，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倘若。
也幸好，他终于找了个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赶走他，而不是亲手杀了他。
碧螺已经出去做事，他起身，进里屋去换一件衣裳，侧头间，忽然看见门下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他走过去，俯身，用两根手指将那东西拖拽出来。那是一只做得很精巧的草编蚱蜢，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
他看着那只被踩扁的草编蚱蜢，怔立良久，将它小心地收入怀中。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不可休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