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大师]般若》tltz1_小非

26、威尔榭的动乱

　　“很抱歉，我来晚了，让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受惊了，威尔榭基地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弥补诸位身心的损失。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威尔榭家族难辞其咎……事已至此，我也不嗯能够在隐瞒各位了，我要公开一个威尔榭基地尘封了两百年的大秘密！”

　　黄泉藏在暗影里，听着索纳比的话，般若漂浮在他身边，他极低地笑起来。

　　刚刚控制了几个预备生、给整个威尔榭带来混乱的般若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两百年前，我的祖先南登·威尔榭率领关内百姓击退了残暴的敌人，为这座山谷带来了和平，可是没有人知道，南登·威尔榭之所以能做到这一切，根本不是靠着卓越的个人魅力和军事才能，而是因为……”

　　“而是因为他得到了一个被视作禁忌的炼金卷轴——《堕天录》！”

　　“没错，如大家所知，《堕天录》被各个大陆视为禁忌，这个卷轴上记载着一些非常强大，却极其邪恶的炼金阵术，其中包括被当做禁忌的复活之术……利用《堕天录》，威尔榭非法复活亡者，打造出一支无法战胜的不死军团，靠着这令人不齿的手段，他摇身变成了大英雄，并且建立起了威尔榭基地！可是，我没想到的是，两百年过去了，非法的炼金术阵还影响着基地，我想不少人已经发现了，基地的弥砂花呈现出不正常的黑色，而预备生奇怪的举动恐怕也与炼金术可怕的反噬作用不无关系……这一切都是我们威尔榭家族的罪过！”

　　说到这里索纳比浑身颤抖，忏悔般深深低下了头。而广场上的人们由于过于震惊，一时之间竟然鸦雀无声。连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们都被这惊天的秘密给镇住了，他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笔，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索纳比院长，甚至忘了要记录下如此骇人听闻的巨大丑闻。

　　“般若，你说，人类为什么是这样的？”黄泉忽然问，“一边说所有人生而平等，一边又是国仇家恨、父债子偿。一边他们反对禁术，另一边他们肯定勇气，肯定勇于闯入禁地的人……一方面他们承认所有的真理和观念都会改变，一方面他们顽固不化得令人发指。”

　　“南登·威尔榭就算用了禁术，他是为了谁？这能影响他究竟做了什么、究竟拯救了这里多少人的祖先么？他为了他们使用禁术，然后被斥为十恶不赦？凭什么这是威尔榭的污点，而非骄傲？”

　　“就算威尔榭有污点，能改变他们两百年固守此地、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怪物大师的事实吗？两百年前的真相，和他们的贡献难道能相互抵消吗？有多少学生为这座基地而荣？他们是为他们曾作为其中的一份子、共同建设的那个基地而荣，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历史而荣！”

　　“更何况……”黄泉苦笑了一下，“我更想知道，当年南登·威尔榭反抗的，究竟是什么……他击退了关外的敌人，那些敌人究竟为何而来？为什么那么凶恶，就好像不攻占这里便会死去？”

　　般若没有回答。这是人类，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物，然后短短数十年，自顾自地生活。

　　想得太多的人会活得很累。

　　“到底什么是禁术？凭什么追求强大，又把他们无法理解的强大斥为异端？为什么非要说人类不可以永生不死，他们以为人类是什么，自然界还专门来一条‘人类不可以永生不死’的规矩？”

　　自然界确实有永生不死的生物——这里的永生不死指的是在没有天敌、环境、食物等等干扰的情况下不会自然死亡。刚发芽的狐尾松和五千岁的狐尾松除了个头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灯塔水母可以从成年返回幼年，而人类——事实上人类至少有两种细胞是不死的，一种是癌细胞，一种是生殖细胞。正是因为生殖细胞永不衰老，人类才得以代代相传。

　　人类的存在本身就是“长生不死”的另一个概念，和绝大多数生物一样，当你把一个物种看作一个整体，那个整体就是“长生不死”。

　　般若用黑雾蹭蹭他，哲学问题这种东西……是世界上最烧脑的东西，但偏偏也是所有问题的根本，不管什么事，只要你一直往下深究，最后总是会提到它。

　　“爸爸，您在说什么呀？”狄安娜着急地拨开人群，“您是不是病糊涂了？我……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我没事，我脑子很清醒，身体也从未像这样精神。女儿，家族的黑暗历史我再也不能遮掩下去了，祖辈犯下的错误，我们一起在这里代替他们向大家谢罪！”

　　说着，索纳比院长扑通一声跪倒在舞台上。狄安娜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去拉扯索纳比院长。但她的行为却换来宾客们无情的嘘声：

　　“威尔榭的后代果然是不知悔改的卑鄙之徒！事到如今，她竟然还不肯下跪忏悔！”

　　“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行使正义，更不配掌管基地！”

　　“听到了吗般若？”黄泉冷笑，“行使正义还需要资格呢……就好像他们很有资格一样。”

　　啪！一个番茄从观众席中丢了出来，砸到了狄安娜的脚边，爆出的红色汁液溅了她一身。一个宾客愤怒地叫道：“罪人的后代，跪下，跪下！”

　　“是啊是啊，你祖上光明磊落，没犯过一次法没进过一次牢，没拿过东家白菜没偷过西家辣椒，就连您家的狗都没随地大小便过……”黄泉好像有点立场不对，或者他的立场是讽刺这里所有的人。

　　“我真想把他们都关在这里，般若。”黄泉叹了口气，“然后找几株小麦黄豆水稻之类的来痛斥他们的残忍。”

　　般若：“……”

　　“现在，威尔榭家族已经再没有资格掌管基地、承担保护管内百姓的责任了，但是，在这座山谷内生活的百姓自古以来就过着自由的生活，不愿意受到外界的约束和统治，就算没有了威尔榭家族，关内的百姓也绝不适合由怪物大师管理协会接手管理。所以，在威尔榭家族退出历史舞台后，我希望从基地内部选出一名德才兼备的新继承人，这位继承人不仅要热爱这座山谷，更要对基地的管理事务十分熟悉，在百姓和预备生们心中也有一定的威望……”

　　索纳比院长说话的同时，奇拉翁一路拨开宾客，大步流星地走上舞台。他一改平日温文尔雅的形象，周身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布布路四人相视一眼，心中暗觉不对劲。饺子和帝奇不约而同地上前一步，挡住了奇拉翁。

　　“让开！”奇拉翁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蔚蓝的瞳孔就像结了冰一般，冷冷望着他们。

　　“不要拦着他！”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院长站起身，“这孩子是战争英雄的遗孤，是最合适的院长继承人！”

　　“哈哈哈哈——”黄泉拉过般若，“战争英雄……对于关外的人而言，那就是屠杀他们的恶魔啊！”

　　“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这是个阴谋，奇拉翁根本就是威尔夏家族的走狗！”

　　不对……只是根据刚刚奇拉翁和狄安娜的几句争执，他们不可能这么肯定！有人在帮他，但是——

　　谁会帮他？

　　这种时候，谁会帮他，达成他的愿望？

　　黄泉在影子中抬起头，天光澄澈，在人群的尽头——

　　一个红色长发、金色眼睛的人，身边一只黑色的火狐，冲他遥遥地挥手，就像笃定了他在这里。

　　“艾蒙德？”黄泉下意识地叫出来，不，不可能——

　　再看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消失了。

　　不可能……艾蒙德·夏尔那死了一百年了！

　　黄泉深吸几口气，此时，悠扬婉转的镇魂曲响彻广场，人们全都安静下来，他们脸上还残留着愤怒的表情，动作却全都定格了。

　　不知过了多久，笛声终于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有如经历过一场噩梦般，一个个虚弱无力地瘫倒在地。

　　“你们听着，我——奇拉翁，只代表我自己，和威尔榭家族没有任何关系！我将是基地的下一任院长，这是我给各位的通知，而不是提议！你们没有反对我的权利，因为任何反对我的人，通通别想走出这座山谷，这回听懂了吗？”

　　一道火光忽然贴着地面闪过，极短极快，缠绕上索纳比的脚踝。恐怕只有一直注意着的黄泉看到了，就连布布路也被奇拉翁吸引了注意力而忽视了这边。黄泉瞳孔一缩，就是那个瞬间，狄安娜向奇拉翁发起攻击，索纳比挡在两人中间——他神情狰狞，双目泛白，鼻孔夸张地撑大，躯干一下猛增数倍——

　　强行融合！四个字划过黄泉的脑海，金牛座当时并没有死去，索纳比就已经复活，所以这只怪物还活着！当感觉到主人有危险它本能地想要保护主人，但主人此时不可能放他出来，又没有足够的意志反抗它的融合，于是它就吞噬了自己的主人——

　　你们现在的对待怪物的方式果然是错的。当年支持我们的人就很少，但我们的实力让他们无法反对，但现在……

　　怪物被从他们原本生存的地方强行带到这里，供人驱使，跟从人类，失去自由，委身一张小卡片，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会忠心于你？

　　当怪物选择了报复……尤其是，当有那么一个人，在帮它……

　　“这不是A级的物质系怪物——金牛座吗？”赛琳娜失声惊呼。

　　“金牛座是我爸爸的怪物！但是——”

　　但是，它不在承认你父亲拥有主导地位，拥有值得他畏惧的权利，因为他已经死了，吞噬了他，它就可以存在！

　　怪物果实起到的用处，是“召唤”和“契约”。漫长的空间裂缝中穿行让怪物变得十分虚弱，此时与它们达成契约，它们就不得不停留在一个人身边，如果不回复到足够强大的地步，这个人死去，契约就会被破坏，怪物就要回到怪物星球，在这一次的穿越裂缝过程中，它们就会死去。

　　但如果怪物太过强大，与它契约的那个人就会承受不起而死去。而人类很少有能达到那种强度的——与他契约的怪物可以拥有足够的实力，穿过裂缝。

　　也就是说，被召唤到这里，怪物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大部分力量，不得不依附于一个人，却又要时刻谋求生路。如今金牛座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只要吞噬索纳比的血肉，索纳比就相当于“没有死”，就相当于维持了契约，它仍然可以停留在这里，并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金牛座冲向狄安娜，就在奇拉翁毫不迟疑地推开狄安娜并大喊“你明明答应过我绝不伤害狄安娜”时，黄泉明白了那个人的想法。

　　那个人确实在帮他。帮他有一个正面面对所有人的机会，一个喊出自己想法的机会，而不是在这里看着那些所谓的“复仇”……

　　那个人很了解他。

　　但艾蒙德不是尼科尔，不可能活这么久，而尼科尔又有些顽固的正义想法，绝不会这么做……

　　“不管怎么说，谢谢。”黄泉轻声说，“般若，我们走。”

　　这一次，还是戏剧么？演戏，或者看戏？

　　这一次，是要表达自己的真心么？

　　黄泉水汇聚，幽蓝的光衬着他的面容，半面俊秀，半面枯骨。黄泉伸出手，水在他之间流过，包围他，将他举起，脚下明明是流动的，却让他感到心安。

　　一种“我并不是一个人”的心安，大火中一个孩子拿着火柴点燃了周围的一切，因为他知道此时烧什么都不会有人发现。他一间一间屋子去点燃，拧开煤气，倾听爆炸，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会死，但他没有死，一间一间，没有死。

　　他只是抬起头，偶然之间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和他做着同样的事，忽然便是无比心安。

　　“嘻嘻，布布路，想不到我们能在这里见面……”

　　“真是缘分不浅啊。”

　　黄泉忽然觉得，他其实很希望那一瞬间布布路抬起头……

　　他喜欢那双金色的眼睛。

　　和布诺一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