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碎江南》西门吹雪糕

4、江南人家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好一个烟雨朦胧的诗意江南。
　　这是江南一处富贵人家的宅子。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正门悬“江南人家”匾额。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又有花园锦簇，玲珑剔透。
　　此时大院却是分外忙碌喜庆，下人们忙着收拾已经不能再干净了的院落，管家在一旁吆喝来吆喝去，嫌这个办事不利索嫌那个又慌了手脚。
　　一个慌忙的下人看到了我，呵斥道：“你这小孩哪里来的？快出去……大少爷？！”
　　这下可热闹了，那些人都停止了忙碌，纷纷朝他鞠躬，毕恭毕敬地喊一声：“大少爷，您回来啦。”
　　他点了点头，回之以微笑。又看了看那被眼前景象惊呆了的我，拉了拉我的手。我会意，继续跟着他走。
　　“孽障！”
　　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吓得我一个哆嗦。
　　他闻声望去，随即朝那个方向振衣下跪。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半点懊悔。
　　我弄不清什么情况，看到他下跪了，便赶紧也跟着跪了下来。
　　一对年近花甲的老人，还有一个牵着一个小女孩的少妇。
　　那少妇生的非常好看，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然而下一刻却被她身边的小姑娘吸引住了。那小娃娃大约三四岁的模样，脸粉嫩嫩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真是可爱啊。
　　“不孝子！四年了，音讯全无，竟然还知道回来？”老爷嘴上骂着，眼中却噙满了喜悦的泪水。
　　他身边的老夫人已是满脸泪水，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咕噜对老爷说了一堆，好像是在责备他的口气过于严厉。
　　老爷随即叹道：“我跟你娘可以原谅你，可是，你让阿婧独守空闺四年，你得给她磕头谢罪。”
　　他似乎本来就没有过多责怪儿子之意，看到这个台阶，便马上识趣地下了。
　　方才那漂亮的女人一惊，连忙说：“公公，这可万万使不得。”言罢，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少爷。正巧他也微微抬起了头，两人四目相接，她马上收回了目光。
　　阿婧似乎强忍着情绪，道：“我与绝音，是相约白头偕老的夫妻，不管他怎样做，我这个做妻子的都应该支持。”
　　“你看，阿婧是多么体谅你，可你就忍心抛下她和你的孩子？”
　　大少爷微微抬了抬头，看到了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但很快又逃避似的将眼眸敛了下去。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不认识面前这个男人，便望向阿婧。阿婧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绝老爷一挥手，顺带走滑落脸庞的一滴眼泪，道：“罢了，你起来说话。”
　　大少爷站了起来，却不作声。
　　“怎么不说话？就算是甘愿受罚，这刚和家人团聚也不能一字不说吧？”绝家老爷纳闷了。
　　大少爷抿了抿唇，微微低了下头。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没有对我示意，我不知该不该代言。
　　阿婧却向前走了半步，身形微颤，也如她声音一般：“绝音，难道你……”
　　“回老爷，”我终于忍不住了，道：“少爷在三年前就已经失声了。”
　　全场一片死寂。
　　吓得我半死，我以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只见阿婧身子晃了几下，倒了下去。
　　“娘亲！”小女孩喊了起来。
　　他一惊，抱住了她倾倒的身子。

　　阿婧醒来之时，我站在门口，大少爷正坐在她的床边，伏在她身上睡着了。
　　她一动不动，细细打量着他熟睡中的脸颊，眼中写满了温柔和一些其他的感情。终于，她忍不住抚了抚他耳边的青丝。
　　他醒了。
　　阿婧一惊，一脸歉意：“我吵醒你了？”
　　他摇了摇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把握住她的手。
　　她身子一颤。
　　我瞄了一眼，那是大少爷在为她把脉。
　　终于，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微微扬了扬嘴角，对她粲然一笑。
　　阿婧回之一笑，刚要启唇说话。
　　他将她的手放在被子下面，然后起身，带着我离去。
　　我转身看她硬生生地把要说出的话咽了回去，眼中还隐约闪着泪花。

　　这是一处极普通的房间，和下人们住的差不多。
　　他抚摸着带来的那张琴，半响又叹了口气，将它装回琴箱。我坐在床上正百无聊赖，两脚够不着地面，一个劲地晃啊晃。
　　我想问他为什么不住那些漂亮的房子，却又不敢再乱问了。再者说，我的存在就是为他解决交谈的问题，而不是再给他制造麻烦的。
　　很久之后，我才慢慢明白，一些事情最好不要问的太多。
　　不知何时，他看向了我，眼睛里泛着一丝柔光。
　　就当我被看得不好意思想要避开时，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蹲下身子，递给我。
　　我接了过去，左看右看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微笑着打开纸包。
　　“哇！小糖人儿！”
　　我的眼睛一下子发光了，一把拿过纸包里的东西，跳下了床，兴奋地满屋子乱窜。
　　跑了半响，我才想起了什么。于是停了下来，对他郑重其事道：“谢谢。”
　　他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那，小决明给你一个。”我拿出一个最大的糖人儿，递给他。
　　他有些想笑的样子，但看着我一脸的认真，就接了过去。
　　我又兴奋地满屋子跑了起来。
　　窗外传来打翻东西的声音。
　　他猛然回头，将琴箱迅速收了起来，我则是马上奔出去，打开门。
　　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萧瑟的风和倒在地上用来浇花的木桶。
　　我回去时，他正看着一面纸窗。我仔细一看，纸窗上有一个细细的小孔，像是被人用手指头戳破的。
　　他抚了抚那小孔，又将手指放到鼻尖闻了闻，面色微微变了变。
　　从一开始的警惕小心变得柔和、怜惜、甚至一种淡淡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