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叶陌城

1、To、1

　　碾子村是一个被夹在中间的村落；之所以说它被夹在中间，是因为它的偏远算不得偏远。
　　这个村子在山的尽头，山不高，所以尽头不远，踏过村子就是河边；在河边的渡船上摇晃两个小时就可以到一个比较繁华的县城。
　　而在这碾子村的最高处住着一个人，他叫蒋村，因为最初某种关系，大家都只叫他老村。随后改革开放那种关系减淡，而人们早已习惯叫他老村，他也习惯了别人这样叫他。他总说：这地儿是我的根。

　　刚过正午的太阳，完全是在对大地实施着炙烤的心思。
　　“老村，老村快来称称，今年我家的农业税。”
　　一个大汗落下肩上的挑子，扯下缠在腰上的青布帕子擦拭着满头的汗液；挑子里是湿漉漉的稻谷，显然不久才从田间收割回来，还没完全脱离水份，估计连半个太阳都不曾晒结实。跟在他身后的有个身体结实的妇女随即也堕下背篓，背篓里一个大呢绒袋子装着同样有些湿漉漉的稻谷。
　　老村是碾子村的村长，帮着镇上收取农业税，每隔几天镇上会派车子来把税收拉走。
　　老村搬出了放在正堂角落的大称。
　　“‘李龟壳’，来，抬起来。”老村把挑子绳捆好，用称勾勾住，对着来缴税的壮汉说到。
　　二人听着将担棍插入称环中，一人抬一头。老村则拿起一个大称拖挂到撑杆上。
　　“一百一十八斤。”
　　随即老村取下称勾，转身勾在背篓里的袋子口上。
　　被称作李龟壳的汉子走过来双手提起称环，让袋子悬空在称勾下。
　　“六十一斤，去皮两个箩筐，一百四十九。你这还差一点啊！”老村蹙了下眉头。
　　“啊哈，一斤把，没事吧！”李龟壳打着哈哈说到。
　　“你这本来就没干，差一斤谁给你补啊！上面领导来是要硬过硬上称的。”
　　老村继续说到：“要是车子来迟了，指不定还生牙了呢，你要我怎么办？”
　　每年收税都会遇到这样用湿谷子或则其他方法参假的人，不过老村也知道大家都不容易，虽然已经是土地落户承包，但是大家还是吃不饱肚子，每年的粮食都顶不过一整个年头，所以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诶，我说老村，你至于么。不就是当个村长么，这么死抠着我们老百姓，你过得安生是不？”李龟壳瞬间火了起来，，一斤谷子不多，却是抵得上一家人一天的口粮，有时候缺吃的熬个粥糊糊能吃几天了，村子里的人基本都经过□□，所以对粮食有种格外的吝啬。
　　“李王八，你是不是找事，是不是？毛主席可是在这堂上看着呢！”说着老村也是火起来，把称搁在地上，挽起袖子指了指毛主席的画像，对着李龟壳的鼻子，俨然就要干起来的架势。
　　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打起来，李龟壳虽然气急，但是又不得不妥协。
　　那正堂上的毛主席像透出一股和谐而无法抗拒的微笑。

　　因为上午的事，有些烦闷的老村坐在八仙桌前，桌上放着一个酒杯和一瓶塑胶袋裹着瓶颈的白酒。老村干村长这位置也有好几年了，官位不大，甚至相当于没有，时常还夹在村民与政策之间，不过发的工资却是勉强可以让家人过的舒坦点。
　　在老村身后墙上有十幅画像，他们分别是新中国开国十大元帅。在一匹匹俊美的马匹上，十位将军略带微笑，好像在巡视着整个国土。
　　老村习惯地抽出一叶烟叶，熟练地卷着，双眼就这样平时着前方的土墙，被太阳炙练过的、显得消瘦的面庞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裹好了烟卷，老村并没有急着点上火，他端起酒杯浅浅呡了一口，灼烈的白酒顺着喉咙窜入肺腑，没有任何的下酒菜，就连这一小口酒老村都不敢多喝的。
　　待到酒味在五脏六腑中游巡一圈后，老村才把裹好的烟卷掐掉两头，然后在缠绕腰间的汗巾中拿出一根三寸长、一个竹节做成的烟杆。在被火星烧焦的烟叶上，腾冲出一股股浓烈的焦油味，这刺鼻的味道瞬间侵占了整个屋子，从此几十年都不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