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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粗心轻信假正义,深谋熟虑真算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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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个不知身份的人来找我,我在洛阳,除了我们组织的人外人概不接触,所以当门童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很不解。
他只说了城西洪保村,我想起那是玉一囤兵的一个地方,便请他到大厅说话。
到了大厅,他主动脱下兜帽,露出一张笑眯眯的脸,这个人竟然是金不缺!他跟平素打扮不太一样,没穿那些闪亮的金线缝制的衣服,头上坠的珠子也不见了。
他拱了拱手,笑道:“云姑娘,久仰久仰,金某人有礼了。”
一笑,那颗镶在左门牙上的金牙就露了出来。我笑道:“请坐。不知金大人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金不缺呵呵地笑了两声,说:“云姑娘快人快语,金某佩服。此番叨扰,确是有要紧事相求,金某就不卖关子了……”接着,他一掀长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声音沉痛:“请云姑娘为国效力,清剿前朝余孽!”
我一惊,如闻雷鸣,霎时心跳如鼓。
我强做镇定,问他:“金大人何出此言?”
金不缺吊着眼睛看我的神情,半晌才说:“云姑娘莫要执迷不悟。”
我怒道:“金不缺,你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有话直说,我可没心情和你打哑谜!”我把颤抖的指头按在扶手上,提高声音,企图找回冷静。
金不缺语气更加恳切,道:“今上勤政宽厚,广施仁政,以教化育民,以律法抑官,天下得之太平,民生所以安宁,若一朝战乱四起,则百姓流离失所,士卒埋骨异乡,血流成池,白骨堆山,云姑娘,草木凋零犹且伤怀,黎民何以堪?!如今叛贼势力强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行事嚣张,视至尊如囊中之物,若要护得百姓平安,唯有擒贼擒王,一举拿下贼首章清瑜,以正大道!”
他再深深一辑到底,黑发垂地,声音仿佛是从地底传来:“请姑娘莫要为虎作伥,弃天下生民安危于不顾!”
我却从听到章清瑜那三个字的一刻放下心,金不缺知道的,不过也只是一点微末罢了。我问他:“你来找我,不怕我杀了你?也不怕打草惊蛇?”
他说:“金某幼年发迹,早已识尽人心,敢信云姑娘不是有杀念之人。纵然金某看走眼,生死也不过瞬间,金某一生庸碌,汲汲营营,死前若能对黎民有所作为,止战戈于未起,自认此生不枉。至于打草惊蛇,金某早在三天前便差密使前往京城,如今出城已远,逆贼回天乏力。云姑娘,孰是孰非,还望深思。”
我一时失语,暗叹此人一身浩然正气,也钦佩他生死置之度外的气节,道:“金大人一腔热血,我也是很敬佩的,但须知天下之事往往并非浮于水面的就是真相。来人,把金大人送到客房好生安置,绝不可轻慢。”
“金某另有一事相求。”
我对他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闻言忙道:“金大人请讲。”
“金某此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将消息传至长安,而兹事体大,金某不敢全然付与纸上,章清瑜一旦发现金某所做之事,恐怕狗急跳墙要取金某人的项上人头,金某死不足惜,只惶恐脑子里存的乱贼兵署不为朝廷所知,他日死灰复燃终成大患,于是厚颜求得云姑娘庇护,待圣上派人清剿时再效犬马之劳,金某感激不尽!”
我心知他派出的人在半路上就会被拦截,即使入得京城,也不可能传到皇帝耳朵里去,对他这些思虑更是自叹不如,当即道:“金大人尽管放心,云孟虽能力微薄,也一定力护大人安危。”
金不缺这才站起身来,抖一抖皱了的衣衫,向我略一抱拳,又向左右说道:“有劳了,请带我去吧。”
那个背影,竟有些坦荡。
金不缺是城里一个花魁的儿子,生下来连爹都不知道是谁,他娘发狠把他给养大了,还让他进学堂念书,一心给嘲笑她的人看看好争口气,最后金不缺考过了乡试,却因出身不得为官,便做起了下三门的买卖,最开始自己扯摊子做金点先生,被人打了几次后入了个雁尾子,拼了十多年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声,知道他一心想当官,都叫他金大人,现在金盆洗手,除了偶尔看人情接活就只是喝茶听曲,前几天还和王刺史一同去了闻梦园,听他家排的新戏……
想到这里,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个金不缺,在骗我!
王刺史有私军,断然不肯京城来人清剿,那他为什么要让金不缺去送信?不对,如果金不缺自己想要立功呢?
那么,王刺史一定不知道这件事,金不缺没有能力调遣军队为他送信,找的一定是江湖人,不走官道,那就是从洛阳到衡阳,走水路才能躲开玉一和王刺史的追击,到京城至少要两个月!
这两个月,他必然要面对两个势力的追杀,于是,他通过天下大义来打动我,使我保他在京军到来之前不被杀害……
而我居然答应了,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不会被发现。
我苦笑一声,懊恼不已,这些刀尖舔血坟头吃饭的老江湖,算计果然是我远远及不上的,但现在话已出口,我也不好反悔,只想快点去找玉一拦住去衡阳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