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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沧笙踏歌 ...

  •   人的幸运与不幸往往是等值的。

      赤司征十郎作为赤司一族的独子,出生在日本赫赫有名的财阀世家,可谓是真正的含着金汤匙长大、赢在起跑线上的天之骄子。
      所以,他势必就要承担起属于他的义务与责任,将赤司家的利益置于个人感情之前。
      赤司家的少爷,藏起了他的内心,牺牲了童年的自由,凭借着惊人的毅力与过人的智慧,完美达成家族对他所有的期许。

      季节轮转,斗转星移,他静默伫立在他的宇宙,冷眼注视一切。
      他的感情是如此内敛。他从未体会过狂喜,因为他看过这世间太多的乐极生悲。他从未歇斯底里,因为他懂得背叛是一开始就存在的,只要不对任何事物抱有过分的期望,就不会有失望。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另一个可以承担他的疲惫与软弱的人。
      或许不该称他为“一个人”,而是一个人格。
      “他”的存在是如此清晰,在多少深寂无人的夜里,他与“他”无声地对话,“他”用着与他一模一样的嗓音,明目张胆地蛊惑着他。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为你达成。”

      “你明明已经很累了…你的心如此疲惫,为什么不愿睡去?”

      “你爱她…可你却得不到她。她对你,是多么无情啊。”

      “这个世上只有我知道你最深的渴求是什么。为了她,你甚至有过那么疯狂的念头,某种意义上,你将她看得比赤司一族的荣光还重。”

      “承认吧…无论是奇迹的世代,还是她,都在脱离你的掌控。”

      “你在犹豫什么呢…我和你一样爱她。”

      “...我就是你啊。”

      “...放心的,将一切都交给我吧。”

      赤司征十郎坠入他的河流,平静无波的弱水,吞没了少年的理智,湮灭了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言语,徒留一声叹息,呓语一般。

      ……

      “你来了,月理。”

      千代月理凝视着赤司征十郎的眼睛,熟悉的、温柔的蔷薇色,和陌生的、锐利的金色。
      时光里的山南水北,他的河流始终倒映着她的影子,他的声息刻在她的命途里,纠缠交织,不死不休。

      “你怎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赤司征十郎皱起眉头,快步向她走来,语气是责备的,更是掩不住的心疼。毛巾只有一条,已经被借给了黑子哲也,赤司便从外套口袋里取出自己的手帕,雪白的纯棉,沁着洗衣粉的清香,和淡淡的墨水味。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爱怜的抚过她冰冷的脸颊,常年拉琴打球的指腹生了薄茧,暖融贴着湿漉肌肤,传递令人安心的温度。
      赤司征十郎一点一点擦拭千代月理被雨淋湿的头发,容色冷肃,动作却是截然不同的细致小心。

      “征君。哲也很伤心。”千代月理抬眼,目光定在赤司征十郎精致的下颚。

      “月理在心疼哲也么。”赤司微微一顿,显然是有些不悦了。“这可不行,你太惯着他了,哲也才会看不清事实,还抱有天真的想法。”

      “也许是吧。成长…都是痛苦的。”千代月理似乎笑了一下,笑意却没达到眼底。

      “哲也问我,‘你是谁’。”赤司征十郎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掌下是血液的奔涌,咫尺之间,她心跳的声音清晰可闻,一瞬间,他的感情似乎浓烈得有了脉搏。
      “你也觉得我不是赤司征十郎么。”他勾起唇角,脊背却悄悄僵硬起来。

      “不,你是。”千代月理没有半分迟疑。“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征君。”
      本来,以她的立场,已不适宜说出如此暧昧的言辞。但悲伤与心疼的情绪来得如此之快,席卷了她素来冷静的大脑,刺痛她千疮百孔的心。

      他是赤司征十郎,是她的小男孩,她的小哥哥,她的少年郎。
      她永远不会否定他的存在,沧海桑田,春去秋来,他就是他,他看着她的眼神,从未变过。

      “...”赤司征十郎没有说话,直面如此急切的剖白,饶是镇定如他,也情难自已,耳根灼热几欲滴血。
      …是他错了。他怎么会怀疑,她从来没有对他动过心呢。
      就算她对他的那点动心,远远不及他对她的迷恋,这样完完全全,毫无保留的信任,已是他此生难得的珍宝了。

      赤司征十郎伸臂将女孩揽入他的怀中,牢牢禁锢。他低下头,宣誓一般,吻住了她花瓣一样柔软的唇。

      这是一个过分轻柔的吻,轻得就像一声叹息,不掺任何情/欲。
      赤司微凉的唇摩挲着她的,自唇角吻过,静静攫取她的生机。

      千代月理没有推拒,纤长的睫毛垂落,恍惚颤动。

      ……

      千代月理是见过最初的赤司征十郎的。
      最初的赤司征十郎,谁也不是。

      双重人格,亦或是精神分裂。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每种新事物的诞生,必定伴随着旧事物的凋零。新旧间的厮杀争夺,最终造就了天平两端的新生。
      最初的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千代月理出席了赤司诗织的葬礼。
      灰蒙蒙的天,大雨要落不落。
      庭院里的红蔷薇开得正艳,那是赤司夫人最爱的花朵。这血色的殷红,映着满目雪白铁灰,十分扎眼。

      赤司征臣周旋于前来吊唁的宾客之间,无暇顾及彼时尚且年幼的儿子。因着家族交好,千代月理得以畅通无阻的进入堂内。

      赤司诗织温婉的笑意凝固在她的唇角,永恒定格在赤司征十郎的心中,如不枯不败的花朵,盛开在他心上荒原。

      千代月理注视着相片中赤司夫人清丽无双的容颜,眼眶中渐盈了某种沉重的东西,将将坠落下来。
      可是赤司征十郎却是一动不动,似乎对她的到来无知无觉。

      他听不见母亲声声的呼唤,看不见母亲慈爱的注视,触不到母亲温暖的双手。
      …他的世界凋敝了,时间停滞,洪水倾泻,摧毁万物,层峦叠嶂,自此积雪不化。

      诗织的离开,带走了他所有的眼泪,也带走了最初的赤司征十郎。

      “这就是诗织的孩子啊。”锋利的嗓音划破空气,像是沉了铁锈,嘶哑难听。
      千代月理抿唇,转头望向窗棂。

      身着桃红色和服的妖怪吊儿郎当地靠在木缘上,悠闲翘着脚,脚趾半勾不勾吊着陈旧木屐,与这满室庄严肃穆格格不入。
      平平无奇的容貌,凌乱蓬松的黑发,乍一看与普通人别无二致,而这通身浓厚的妖气,彰显着他不俗的实力。

      千代月理神经紧绷,不动声色地向赤司征十郎靠近了一步。
      大妖怪握着细细的烟枪,漫不经心吞云吐雾,青灰色的烟雾,慢慢凝聚成蔷薇的形状,花瓣饱满,又迅速凋谢。

      “她的孩子不如她。真是个废物。”
      不速之客语气讥讽,血色的眼眸却是半刻没有离开过赤司诗织相片中姣好的容颜,不知是在说予谁听,亦或是自言自语。

      妖怪的世界崇尚实力至上。空有强大灵力却没有“看见”能力,不仅不懂如何使用,甚至还会面临灵力崩溃的赤司征十郎,在妖怪的眼中,大概就是美味的食物。

      抛弃人类社会那一套规则,在漠视权利与财富的妖怪世界,一切都是如此黑白分明。
      胜者为王,丛林法则。

      到底是太过年幼,尚且沉不住气。眼前的大妖能避过千代家诸多除妖师的耳目潜入赤司宅的核心位置,显然不是她能对付的存在,而她却是掐了个灵诀,隔绝了赤司,急冲冲地反驳了这位旁若无人的来客。

      “他才不是废物!”千代月理愤怒地盯着大妖的身影。“他母亲的名字,也是你配叫的吗?”
      她的身上毫无世家小姐的矜贵,惯于跟随兄长斩杀妖怪,在血中摸打滚爬的千代月理,小时候可不似如今这般温和内敛。
      她是人类,而且已经到彼岸去了。人妖殊途,他是此岸的妖怪,他们本不该有更多牵扯了。

      “安静点。小姑娘。”大妖怪自唇齿间牵出淡淡的烟雾,挑眉瞥了她一眼。“你说我不配?你懂什么。”
      他目光渺远,漫过诗织生动的眉眼,竟无端缱绻起来。
      “如果她的孩子争气,她也不至于如此痛苦的死去。他得到了诗织如此多的爱,却连自己的母亲都留不住。”大妖终于舍得将视线挪开一些,落在赤司征十郎的身上,携着审视。

      “...你想做什么?”千代月理敏锐地察觉到那一丝恶意。妖怪生来薄情,没有同理心,她不能掉以轻心。

      大妖怪没有应答,掌中烟杆绕了一圈又一圈。时间滴答流逝,久到千代月理以为那丝恶意只是她的错觉,大妖却骤然发难,指尖白光乍现,直冲赤司征十郎咽喉而去。

      “.……!!!”身体先于思维动了,千代月理合身扑了上去,裙摆飞扬,双臂大敞,挡在了赤司征十郎面前。
      她不知道,在赤司眼里,她是何模样。

      千代月理这般突兀的行为举止,纵使是少年老成的赤司也瞬时瞳孔微张,脑中飞速盘旋过无数念头,最终警铃大作。
      然而,即使面临着未知的危险,赤司征十郎的目光依旧紧追着她纤细的背影,无法离开。

      她挡在了他的面前,一如之前的每一次,一如之后的每一次。

      大妖笑了。凌厉的白芒自千代月理的肩胛滑过,堪堪擦破衬衫布料。
      紧锁的窗户不知何时已被打开,危险的妖怪盘腿坐在木头窗棂上,向后仰躺而去。风吹起他的和服袖摆,如鼓动的帆。

      “我怎么会在诗织面前让他见血。”
      “你护不住他一辈子的。”

      千代月理惊魂未定,死死凝视着妖怪坠落的方向,目光复杂。

      身后,赤司征十郎伸手抱住了她,抱得很紧很紧。

      “谢谢你。月理。”

      ……

      “...你分心了。月理。”赤司征十郎声线压得很低,透着隐隐的不满。他的唇游移在她的脸颊上,乐此不疲轻吻。

      “征君。”千代月理回过神来,眼前已然不是那个落寞压抑的男孩,而是完美理智的少年。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

      赤司征十郎顿住了。他稍稍直起身,眼神极淡。
      “你想说什么。”

      “我不能再等你了。”千代月理直视他摄人心魄的异色眼瞳,声音很轻,却很郑重。

      “分手吧。征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沧笙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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