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粹白之裘》粹白狐

1、一、交通堵塞，台湾来客

　　女儿庄锶艺下了车，撑起她的小雨伞，对着驾驶座上的蒋真颜甜甜地说：“妈妈，再见！”
　　看着女儿渐渐长大的身影，汇入上学的人流、车流中，然后转入了东海市第一小学的校门，蒋真颜轻轻地点了点油门，让车缓缓地往前挪。雨越下越大，噼噼啪啪地打在玻璃窗上，雨刮器急速地工作着，车窗外挤挤挨挨的是疲于奔命的家长们，送孩子到校门，在大雨中还不忘叮嘱两句，然后离开，奔赴下一个战场。哎，可怜的家长们！
　　现在是送孩子上学的高峰期，蒋真颜的车在上学的人流、车流中继续龟速前行，透过雨帘，看着前面朦朦胧胧的路口，十几米远的距离以这样的速度前行——几分钟才挪动一步，真不知道何时才能到达？急，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蒋真颜知道。蒋真颜打开收音机交通频道，今天是星期一，交通频道的那位声音甜美的主持人在不断地报道着路况：“各位听众，早上好，下面播报交通路况，现在是七点五十分，市区的雨下得很大，受雨天的影响，学院路的车已经排成了长龙，请司机朋友们错开行驶，此外，国安路也告急，发生严重交通堵塞……”天啊，平时上班走的学院路不能走了，看来今天只好上高架桥，走沿海大通道了，虽然比平时走的路程多出来七八公里，但总比堵在学院路要强。蒋真颜在东海市的一所高校——东海学院办公室上班。每天上班要经过东海市的三条路两条街一个隧道。如果不堵车的话，学院路是她去东海学院的必经之路。正想着，前面的车向前挪动了几步，蒋真颜赶快跟上，否则，不知旁边又会加塞进什么车来。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终于到了前面的路口，雨也渐渐小了下来，可以进入国郡路主干道了。蒋真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坐姿，踩住油门一往直前，不过路虽然宽了些，但车仍然多，所以速度还不能快。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紧急刹车的声音，随后听到一声“嘎吱嘎吱”的的碰撞声和几个人的叫喊声。一看就知道前面发生交通事故了，车流因此停滞下来了。在这前后左右都是车的路上，想另辟蹊径简直是白日做梦，所以蒋真颜只好原地不动，关了油门坐等交通事故处理完毕重新上路。今天上班肯定迟到了，蒋真颜感到无奈，给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办公室没人。给同事发了条短信：“路上发生交通事故，晚点到学校。”所幸的是，今天正好没课，否则教室里坐着一大群人等着你去上课，你却姗姗来迟，对于蒋真颜来说，那简直是无地自容的事。
　　等待交通事故处理的这段时间是很无聊的，蒋真颜打开CD，正好听到歌手CaronNightingale演唱的一首歌曲《PromiseDontComeEasy》。CaronNightingale是蒋真颜很喜欢的一位歌手，《PromiseDontComeEasy》这首歌也是蒋真颜最喜欢的一首英文歌，中文歌名是《诺言来之不易》。本来许诺就不容易，实践诺言更是不容易。CaronNightingale深情的演绎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打动着蒋真颜的心。
　　前面的车似乎往前挪动了一下，蒋真颜赶紧启动车，也慢慢地向前移动，交通事故现场已经拍好了，车和人都到一边去处理，原来是一辆宝马730的车想超车，结果撞倒了一位骑电动车的妇女，那妇女的脚似乎受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宝马车主正和她商量怎么个赔法，交警也在一旁调解。
　　不管了，赶快去学校才是正事。蒋真颜踩了踩油门，随着车流迅速地向前驶去，看情形，大家似乎都着急地要赶往各自的目的地。
　　车到学院路，雨已经停了，也许是早上上班、上学的高峰期过了，学院路的车比平时少了许多，原计划走高架往沿海大通道走临时取消，可以抄近路了，现在油价这么高，能省则省。中国的油价真是奇怪，当世界油价高的时候，我们要和国际接轨，油价高，当世界油价降下来的时候，我们要依据国情，油价还是高，国内油价这么高了，中石油、中石化还整天在唱穷，说每年亏损多少多少，伸手找国家财政要补贴，国家发展与改革委员会为了稳定市场，还真是年年都拨给这些国企们几亿几亿的补贴，民间有传说这些国企就是熊猫级的国宝，要好好地养着、供着、哄着、宠着。要蒋真颜看，就是央企大锅饭吃出的亏损，再加上企业中的蛀虫们蛀一蛀，不亏才怪。政府还真得整顿整顿这些央企了。
　　过了国泰隧道，行驶不到一公里就到了学校。只见东海学院门口汽车排着长队鱼贯而入。今天已经迟到了，谁知还有这么多同道之人，大概都是因为堵车吧！不过东海学院管理人员的迟到现象确实很严重，平时早上是八点二十上班，可九点左右上班的大有人在，十点钟姗姗来迟也不足为怪。记得前两年的某一天早上八点半，某位校领导去下面部门找部门领导交代工作，到了此部门，却发现整个部门空无一人，整层楼加上其他部门也总共只到了两个人，校领导大发雷霆，让人事处去考勤一下，结果那天整栋行政楼有三分之二的人迟到。学校领导在大会小会上多次强调考勤问题，整体情况有所好转，但问题依然存在。
　　蒋真颜到了办公室，四个人才到两个，还有一个每天要送小孩去幼儿园，所以都会晚一点。到了的两个人正围在茶几前喝着茶，聊着天，这也是每天的惯例，茶喝足了，心情就好了，心情好了再开工，这就是南方人的生活，悠闲、自在，更何况是吃着皇粮，多干少干似乎都一个样，如果是自己做老板，大概就不会这么悠哉悠哉了，难怪在同类高校中，蒋真颜的学校十年来总没有什么起色，人家其他高校后来者都居上了，蒋真颜的学校还在原地踏步，去年省教育厅给全省高校进行了综合实力排名，蒋真颜的学校竟然在同类高校中排名倒数第二，当时去开会的是贾荏校长，脸上很是挂不住，回来之后开了一个全校教职员工大会，在大会上就大发其飙。可是发飙归发飙，在蒋真颜看来，学校的问题主要在管理上，如果学校领导没有一种刮骨疗毒、壮士断臂的勇气，学校要想状况有所改观，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几年，学校也引进了不少博士、硕士、可大家在学校呆了一年两年，看到学校的管理这么落后，还停留在专科学校的管理水平，管理人员的总体素质这么低，本想干点事，却总是困难重重，阻碍多多，整个学校就像一座养老院，暮气沉沉的，再加上待遇又差，所以一个个拔腿就走了。和蒋真颜同一批进来的五十几个研究生，现在已经只剩下不到十个了。每每看到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了，想到他们本来可以成为学校教学科研的中坚力量的，却义无反顾地走了，蒋真颜总觉得有点戚戚。学校留不住人才，又如何发展？
　　蒋真颜打开电脑，将今天的事务梳理了一番。十点钟，校长贾荏要接待台湾的一所私立大学的校长，必须去做记录。蒋真颜把会议前的一些准备工作做好，马上赶往会场，蒋真颜所在的这座校部办公楼里共有八九个会议室，从会议室的规模就可以看出，学校的会议实在是多，有时一天就排了七八个会议，很多事情大家都以开会了事，会议一开完，大家拍拍屁股走人，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中央经常三申五令要精简会议、文件，可是越精简会议、文件却越多。十点钟的这个会安排在102会议室，这是一个新装修的会议室，真皮大沙发相对着排了两排，主席台上两个更大的真皮沙发熠熠发光，会议室吊了顶，豪华大气的水晶吊灯挂在中央，四周还有无数的射灯壁灯，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红地毯，走上去听不到一点声音，墙上还挂着一副巨幅山水画，会议室正对大门的前方还专门安装了一个LED，电子显示屏上正滚动着“热烈欢迎台湾××大学校长×××一行”的字样。这个会议室高端气派，真是堪比□□的紫光阁。据说，学校光装修行政楼大厅及两个会议室就花了三百多万。
　　记得梅贻琦于1931年12月3日到清华大学就职时说，“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在清华大学，梅贻琦先生一直坚持这样的办学理念。蒋真颜也非常认同梅贻琦校长对于大学的办学理念，这才是高等教育的正道。中国的高等教育从上世纪末开始走向大众化，几乎是在几年之间，一座座大学新校区拔地而起，大学城蜂拥而上，大楼盖了一座又一座，一座比一座要高，装修规格一个比一个富丽堂皇，大师却如晨星寥寥，高等教育的质量也是一日千里、一落千丈，被社会各界所诟病。
　　会议室门口传来了一阵笑声，大概是台湾的客人到了，随即只见学校办公室主任庸肃、外事办美女主任尤辛姬、教务处处长曾才能等簇拥着校长贾荏、台湾客人走了进来。大家按主宾礼仪、职位高低顺序就座，校长贾荏先是寒暄了几句，然后进入会谈主题。二十一世纪以来，台湾高等教育处于从大众化转入普及化阶段，积累了高等教育大众化的丰富经验，拥有比较完整的教育体系，拥有一支素质较高的教师队伍，台湾教育界的教育理念相对超前，但台湾由于受到少子化的影响，2004年出生人口比1981年下降约50%，在高等教育方面面临着资源过剩。因此许多台湾高校特别是一些私立大学为了求生，到大陆来寻找生源，与大陆高校进行交流合作。大陆很多本科高校是上世纪末、本世纪初由高职高专升格或合并组建而成,大都位于地级城市，所以叫新建地方本科院校。新建地方本科院校现在已经占据了中国高等教育的“半壁江山”，是实现中国高等教育大众化的生力军。这些新建的地方本科院校如今面临着如何进一步发展的问题，需要借鉴台湾高等教育大众化时期的办学经验，利用台湾的高等教育资源，因此双方都很乐意合作交流，这对双方来说是一个获得互利双赢的举措。蒋真颜所在的东海学院就属于这类新建地方本科院校。
　　会谈进展非常顺利，双方签订了交流合作协议，确定双方进行“分段对接”的方式联合培养人才，准备今年秋天就开始在工商管理、艺术设计、电子计算机、金融学等4个专业领域，采取“3+1”对接的模式进行人才培养，也就是学生三年在本校学习，一年在台湾大学学习，双方互认学分，只是这些专业的学生学费会比一般的学生贵很多，但是高考录取分数线可以低很多。人家台湾高校就是要盈利才行啦，学生素质方面倒是可以放低一些要求。前段时间网上不是有报道说2006年，台湾每科只需考到15分就可以上大学了，2007年，出现了4科成绩加起来只有18分就能上大学的现象，而2008年，报名人数为93000多人，但只有84000多人选填志愿，而大学总招生名额却有85000多人，所以录取率高达100%。也就是说，现在在台湾，连考都不用考，只要填写了志愿，几乎人人都可以上大学，有些学校还招不到学生，面临着学校要关门的局面。报考蒋真颜学校的学生高考总分好歹也要五百多分，哪怕是降低一百分的分数线也还要四百多分，也就是说大陆高校录取的学生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毕竟我们还只是刚刚进入高等教育大众化阶段。
　　会谈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结束时已经到了中午饭时间。校长、学校办公室主任、外事办的美女主任等一行8人陪同台湾的两位客人前往豪华高档的东海大酒店共进午餐。午餐是按人均500元的的规格（酒水除外）订的，这个在昨天学校办公室就跟酒店定好了。十个人围桌一坐，办公室主任庸肃又点了两瓶茅台，两瓶05年产的法国波尔多的红酒，校长很喜欢喝这两种酒，办公室主任庸肃是东海学院还未升本时复读了两届后终于考上了东海师范专科学校，毕业时又成为东海师范专科学校时期的留校生，据说是因为他叔叔和贾荏校长的关系不错，和贾荏校长打了招呼就留校了，留下来的时候就直接进了学校办公室，做了贾荏校长的秘书，别的本事没有，却总是能投贾荏校长所好，深得校长之心，所以年纪轻轻官运格外亨通，刚过而立之年成了正处级领导干部，还坐上了学校的核心部门——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前一段时间听说贾荏校长还有意提名他为校长助理。此人个子瘦小，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眼镜后面眼神闪烁，鹰钩鼻，脸上只有皮没有肉，为人阴郁奸诈、阳奉阴违，心狠手辣，专门干一些男盗女娼的事情，心胸又极为狭隘，可是因为他是贾荏校长跟前的大红人，所以在东海学院过得非常滋润，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简直是不可一世。
　　酒足饭饱后，客人留在学校定的酒店房间休息了，其他人回到学校，因为学校是新校区，处在城市开发新区，而很多人的家还在老市区，所以中午大多人不回家，就在学校休息。大家各自回办公室休息前，先送校长回校长室，外事办美女主任大概是宴席上多喝了几杯，面若桃花，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嗲声嗲气地对校长说：“校长午安……”这位美女主任尤辛姬三十岁出头，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长相妩媚，在蒋真颜的学校也算得上美女之一，本是外事办副主任，也是东海学院专科时代外国语系毕业的留校生，当年因为外语系的系主任看上了她，想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所以利用权力千方百计将尤辛姬留了下来，做了外语系的学生辅导员，可是美女副主任尤辛姬留校后被原来的一位副校长看中，想让她做自己的侄儿媳妇，把她调到学校外事办，于是尤辛姬就将外语系主任的儿子一脚给踹了，和副校长的侄儿谈上了对象，并且已经结婚，气得外语系主任心脏病发作，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那位副校长在自己退休之前想尽办法把虽然是英语专业毕业英语却说得极其不标准的尤辛姬推上了外事办副主任的位置。外事办的掌门人其实是一位从外校提拔过来主任，此人姓刘，名明哲，为人小心谨慎，因刚来学校不到一年，自觉根基不牢，加之根据他纵横行政部门多年的经验，揣度美女副主任定有校领导撑腰，因此对咄咄逼人的美女副主任总是小心翼翼，唯恐有所得罪，所以每次有什么出头露脸的事先紧着她来，他就做做幕后英雄。美女主任尤辛姬也当仁不让地代表外事办出现在各种镜头之中、校领导的身旁。这时，在大家虔诚的、充满爱戴的眼光之下，贾校长那矮矮胖胖的身体挪进了办公室，随手把门关上了，众人见校长办公室的门关上了，也就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