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卫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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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今已是末法时代后数万年，天地灵气重聚，常有所谓天才问世。但是太虚境以上的修者虽不少，却也绝对不多，像怀古宗和两玄宗这种宗门中，太虚境已是长老级别的人物，两宗宗主也不过俱是太虚境后期。而再向上的还虚境和炼虚境便是太上长老级别，归虚境修者十万人中无一，当世也不超过十人之数，常年闭关隐世，不得一见。
而此时能轻易制住太虚境的肖亦年，五指虚虚一握便能让他蓄满灵力的右手再无寸进的人，其境界之高深不可测。
肖亦年此时走火入魔，毫无理智可言。有人阻碍他痛下杀手，他便顺势转换目标，将怒气倾泻到来人身上。然而还不及他动手，来人一声清啸，而后两字落地如珠玉，又如春雷乍响，震得人灵台清明。
“醒来！”
肖亦年后退一步，眼中猩红色褪去大半，只留薄薄一层。他看着自己腕上虚握的几根手指，又顺着一路看向来人。“……顾寻？”
顾寻一手捏着他手腕，一手结一个印拍向他胸口，又是一声怒喝：“醒来！”
四周灵气发出狂啸。胸口手印仿佛结成一个漩涡，硬生生扯着肖亦年溢散的灵气倒灌回体，却在入体时瞬间温顺下来，好似经过洗礼般安静地顺着经脉奔流，在体内奔过一个大周天回了丹田。
肖亦年神智清醒了一些，听出顾寻用的是佛门秘法大狮子吼，又被第二声震住元神，手印正拍在他胸口，他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淤血。
这口血似乎含着他心头恶念，肖亦年吐出时听到耳边一声不甘怒吼，然后才算真正醒了神。顾寻见他清醒，便放开他的手，退后一步，淡淡道：“你被困在山野迷雾中了。”
幻境一去，这才发现他们根本早已身处山中，无数老木枝干虬结，树干上攀着极艳丽的花，此时花瓣都恹恹地闭合着，似乎没什么生气。
然而肖亦年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看向顾寻身后，急急往前走了一步，而后像是愣了神，不动了。倏忽间他眉尾一颤，又长吸一口气，戾气与狂怒均被压抑在眼底，面上竟是半分情绪不显。
蓝色衣裳的小姑娘蜷缩匍匐在离他不远的地上，头埋在臂弯里，身下血迹蔓延，渐渐染红一片地面。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灵气暴涨，脚下地面不堪重负，猛地向下塌陷，又堪堪托住。顾寻按在他胸口的印尚在发挥余热，直接向他元神发出长啸，让他勉强收束住自身暴动灵气。
顾寻顺着他眼神看过去，想了想道：“还活着。”
“……不用你说。”肖亦年声音嘶哑。他快步走到阿靥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平，伸手用灵气探她体内状况。
阿靥面色灰败，出气多进气少，却本能般对他做出反应——所谓反应，也不过是向他的方向偏了偏头，做出一个想靠近他的动作来，可她伤势太重，拼力也没能挪动一分半点，反倒嘴角又漫出一股血来。肖亦年一闭眼，轻轻握住阿靥的手，抬头冲顾寻冷笑：“无为山待客之道倒是让鄙人开了眼。”
顾寻皱了眉，听他言语有些生气，于是冷冷道：“不请自来何为客？”
肖亦年其实自己也知道，只是阿靥被他伤得这么重，他胸中郁气无处发泄，找个由头发作罢了。阿靥体内经脉被他搅得稀烂，万幸紫府不曾遭创，否则仙人也救不回来。
顾寻见他不接话了，又觉得他半抱着阿靥的样子莫名有些可怜，便自觉语气有些重，放缓声音说道：“这幻阵是用山野迷雾布的，我同你说过别上山。”
山野迷雾便是那攀附老树而生的花，遇活物便能放出瘴气使其陷入幻境，继而将对手生吞。多株山野迷雾在一起，能引出人心最深处的心魔与恶念，布此阵的人几乎是存着让入阵人十死无生的念头。肖亦年本就心魔缠身，几乎一入阵就陷入幻境，竟误将阿靥当做妖女，含怒一击尽了全力，阿靥能活下来，全靠最后关头顾寻阻了他一下。
肖亦年心知他是阿靥的救命恩人，却又恼恨他一开始不说清楚，让自己轻易便入了阵，才造就如今局面。
但终究怪不得他。
肖亦年从乾坤袋里掏出几瓶丹药，想给阿靥喂下去，无奈他手抖得厉害，阿靥又无法吞咽，喂了几次竟都没能成功。顾寻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上了手：“我来。”
肖亦年顿了一下，把丹药递到他手上。顾寻倒出几粒看了一下，眉头轻轻一皱，道：“这药没什么用。”
“先续着命，我自会带她去找丹师。”
顾寻点了点头，捏开阿靥下颌把药喂了进去。又退开一点，问肖亦年：“你们往何处去？”
肖亦年把阿靥抱起来，闻言看了顾寻一眼。
他灵气犹在翻滚不息。心魔出现的时间虽不长，对他影响却不小，灵气与神识不受控制地发散开去，百里内一草一木对他而言都纤毫分明。唯独这人，神识扫过他时就好似是扫过了一块石头，连凡人的气机都没有，仿佛不是活物。
看他刚才纯熟的大狮子吼，倒像是佛修所为，然而他一路熟稔，甚至根本不受这幻阵影响，又分明与那飘渺无踪的无为山有着联系。
无为山……
肖亦年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口中却道：“我的去处似乎与公子无关。”
“我不过寻个方向罢了。”
肖亦年冷冷一笑：“关于能去哪，不能去哪，顾公子当然自有主意。”
他意在顾寻偷偷跟着他们上山，像是小人所为。顾寻虽然没听懂他话中深意，却也看得出他并不想同路，有些不悦。
他自认以善意待人，然而下山第一遭便出师不利，实在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这么想着，顾寻面上不由带出一分冷意，冲他一点头，道：“幻阵已破，肖公子下山自当小心。”
说着便转头走了。他身形不快，然而步伐飘忽不定，眨眼间便行出去几十丈的距离，没多久竟就不见了。肖亦年神情莫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也下了山。
阿靥如今只是被丹药吊着一口气，他还需寻丹师好好为其调养。
顾寻再次下山后也有些茫然。师父之所以让他下山，原因他也能猜到一点，无非便是想让他悟道。而悟道一说谈何容易？如今修真界大多都认为修真一途是逆天而行，与天道争长短，与天地争寿命，殊不见修者每晋入一个大境界便会引来雷劫？可见所谓修者也并不得天地之心。
顾寻想着，叹出一口气来。
如今也只好到处走走，权当是增长阅历。他二十二年没下过山，只随便看看也是好的。倒是头一回便遇见那肖亦年这样的人物，也不知这山下人是不是都像他那般不好相与。
这么想着，他寻了个与之前镇子相反的方向行去。顾寻怕生事，偶然遇到小镇也十分低调，一路倒是也没再生什么波澜。
这日他照例找了个酒家歇息，刚在大堂里坐下没多久，便从门口走进来一个年轻人，一身竹青色长衫，腰间别一把白玉扇，戴着斗笠，帽檐压得极低，堂中众人只当他是出门游历的江湖少侠，不太打眼。
顾寻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复又低头下去吃他的菜。这时已走到中原附近，吃食与山下大有不同，他要了这酒楼的特色菜，吃几口下肚，觉得这次下山总算不是白走一趟。
年轻男人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来。小二上去殷勤招待，他摆摆手，只要了一壶好茶。这茶也不便宜，小二笑眯眯地道了个好，转身麻利地上了茶。
正当午时饭点，堂中十分热闹。山上人少，又多是侍弄洒扫的仆婢，几乎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顾寻觉得新鲜，眼中带了笑，面上却是不显。
直到一丝怪异气息逼近。
顾寻眼神渐冷。他眉头微皱，手指微微一动，低头看面前饭菜。
有几个黑衣人出现在门口。他们似乎是凭空出现在那儿的，一席黑袍将他们从头到尾裹紧，看不清面容，然而周身气息阴郁沉凝，让人大气不敢出。
堂中喧哗不知何时早已停止，此时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动静，连呼吸都放得极轻。黑衣人抬眼扫视，视线所及之处皆一片沉寂，众人面色苍白，只觉那目光如同附骨之蛆，被看上一眼，就宛如被剥皮拆骨，置身炼狱。
顾寻也没动。凡人小镇灵气不足，他能借的势本就不多，此时堂中众人生势都被压住，他更不敢妄动。只是……
他微垂着头，微一抬眼，飞快扫过那几名黑衣人，又低下眼去。为首那人似乎感觉到什么，猛一偏头，往顾寻的方向看过来，目光十分阴毒。
他查看许久也不见异常，于是从胸腔深处轻哼一声，轻轻抬起手。
那店小二仿佛被看不见的线牵住，猛然间被甩到黑衣人身前，被他掐住脖子举到眼前，另一只手张开成爪，向那店小二头顶扣去。店小二话也说不出，又躲闪不及，被手扣在头顶，几乎立时便抽搐起来，两只手痉挛着去扯掐住他脖子的手，然而根本没有用。
气氛猛地一滞。几乎是瞬间的事情，堂中有人发出惨叫，那声音十分刺耳——
“杀人啦——！！！！！”
“魔头！放下那凡人！”
同一时间，有什么东西划破凝滞空气，刺向那抓着店小二的黑衣人胸口。还不及近身，黑衣人身后一人踏前一步，伸手便拦住了那充当暗器的筷子，动作轻描淡写，半点不见勉强。
黑衣人将店小二甩下，抬头冲暗器来的方向发出一声低笑：“卫先生，倒叫我们好找。”
他说话慢吞吞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喉头被钢锯挫磨过一圈才吐出来的一样，粗粝嘶哑，极为难听。堂中众人本来被他可怕手段吓得尖叫不止，听到他的声音后竟然不敢再多发出一点声响，连软倒在地生死不知的店小二都没人敢管。每桌人抱做一团，战战兢兢地看黑衣人与他所说的“卫先生”。
那卫先生竟然便是刚进来的年轻男人。此时他斗笠被掼在一边，神色冷厉，双手在身前掐了个印，指尖是一把食指长短的小剑。
“卫先生，我家主人允了你谈合作的事，可不是让你用来胡乱跑的。”
黑衣人在原地左右踱了两步，慢条斯理地道。卫姓男人闻言冷笑一声：“跟你们合作？我怕污了我的眼。”
“卫先生这话便有些不好听了。我们可是诚心诚意的，只是卫先生有些听不进话，我们少不得也要让卫先生瞧瞧我们的手段，好换取先生的诚意。”黑衣人笑道。
“要我卫诩衫跟你们合作？做什么春秋大梦！”男人轻蔑地道，同时手中法诀一变，小剑如电般射向黑衣人，同时身形一闪，竟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
“卫先生，座上宾不当，非要做那阶下囚吗？”黑衣人哑声笑道。“也罢，今日便叫先生好好看个明白！”
他长袖一挥，只是用来吸引注意的小剑便被卷入袖中，瞬间陨灭。而后脚下一动，飘然后退，竟直追那卫先生而去了。
他这一动作，剩下的黑衣人也像得到指令般动了起来。可他们并没有追着那两人离开，反而站在原地，各自从怀中掏出一件相同的法宝，指尖逸散出黑色灵气。
——不好！
顾寻瞳孔一缩，顾不得其他，抬手一划，空气中散开的些许灵气便尽数被他抓在手里，而后搭指成弓，扣指成弦，那一丝灵气便被他化作一支箭，直射其中一人手手中法宝。
那是求命幡！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眨眼时间那灵气箭便没入法宝中，法宝突受重击，猛然爆裂，那人受此反噬，吐出一口血来。
“快跑！”顾寻叫道，像卫诩衫一样跃出窗口，在空中粗粗一辨方向，往灵气波动处掠去。
“追！”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声音同样的嘶哑难听，仿佛被砂纸刮过。随即后方也传来灵气的波动，只是那气息中夹杂一丝怨毒之气，顾寻从未接触过这种驳杂灵气，当下便觉得不舒服。
但那求命幡，他是在书中见过的。
一幡一魂，叩求他人命，筑路问长生！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卫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