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孤胆迷梦》美由

2、吉里安诺的恐惧

　　吉里安诺生性温柔，但是从未有人认为他是懦弱，大家都承认他的勇敢，这真是件怪事。
　　上次的收获季节，当庄园监工以侮辱性的低工资雇佣劳工时，吉里安诺断然拒绝。他向别人发表演说，鼓动别人也不要去收获，让庄稼烂在地里。宪兵根据庄园主的指控逮捕了他，在阿多尼斯的干预下，才得以释放。但是吉里安诺不记恨庄园主和宪兵。他所做的事情，只是坚持自己的原则，并非非要反对某一些人。即使当时并没有改变什么，但吉里安诺认为这足够了，他坚持了底线，战斗过，早晚这世界会因他改变，仅仅不是在此时。
　　吉里安诺与周围的青年不同，当时的西西里学校并不实行全日制课程，而是学生在家里自学，不会再去向老师请教。而只需要通过期末考试，就可以得到学位。别的家里有关系的父母就会找些特殊途径，所以每到期末考试前夕，总有一些黑手党中的有些资历的人穿着体面，提着礼物去给老师送礼。阿多尼斯教授就在教授文学和历史。吉里安诺是个非常勤奋的学生，经常在无人的教室涉猎各种方面有趣的书。
　　吉里安诺最喜欢在充满阳光的午后在图书馆里的一角读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温暖的阳光洒在平整的书页上，他热爱可爱的自然、四季的轮回、早熟的少女、生命的抗争……
　　喜欢的句子，一遍又一遍。情不自禁地低低地重复那些美丽婉转的韵脚。唇舌之间的变化，声带微微震动，吉里安诺沉浸于文字带来的欢愉，那些想象的世界是多么美好。唇边萦绕着的咏叹调，隽永而缠绵。你是否也越来越热爱这个世界呢，皮肖塔？
　　“你还记得吗，第一次见面那天的事情，做着同样的梦的那个时刻。”
　　察觉到了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吉里安诺扬起了嘴角，也许在那个最漂亮的流莺身上的时候，皮肖塔才会对这个世界充满热爱。
　　如果自己这样问他：皮肖塔，我们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们是否在坚持梦想，我们的梦想是否有意义？所以到底我们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连粮食都要偷运，为什么辛勤劳动只能得到一点点可怜的工资，为什么还未寻得一份真爱……
　　皮肖塔肯定会用自己漆黑明亮的眼睛望着他，嘴角冷淡地翘起来，对他说：“图里，想找女人就直说。”
　　吉里安诺苦笑了一下，自己的表弟总是这么轻易地享受世俗的轻浮快乐。酒、女人、赌……他都在其中如鱼得水，皮肖塔十分懂得及时行乐的意义。什么时候他肯来与自己分享诗的快乐呢？大概他会在旁边打瞌睡吧，然后对自己抱怨，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呢？他会睡着吧，坐在他身边，听着他的呼吸的节奏读诗……
　　吉里安诺使劲摇了摇头，为什么要听着那个毫无情趣的表弟的呼吸声读诗啊！自己现在安安静静地不好吗？他被自己荒诞的想法逗笑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小心笑出了声——虽然也并没有什么好笑的。
　　笑完之后，吉里安诺察觉到了教室的寂静，还有，从小腹蔓延的灼热感。该死！为什么刚才要想象皮肖塔和最漂亮的流莺在一起的画面……
　　独自一人的时候最难控制泛滥的情yu，吉里安诺深深叹了口气，一脸正色的将目光集中在书上。他并不经常做那些事，即使已经20岁了，但是他相当节制，也许是因为白天的劳作太累吧，晚上总是很快睡着。
　　那感觉并未消失，吉里安诺眼睛一行行浏览，但是却再也发不出刚才那样发自内心的赞叹——他根本看不进去了。烦躁地翻了几页:
　　那时人若问起你的美在何处
　　哪里是你那少壮年华的宝藏，
　　 你说
　　“在我这双深陷的眼眶里，
　　 是贪婪的羞耻
　　和无益的颂扬”

　　吉里安诺将手缓缓沿小腹的肌肉向下移去，火热而坚硬，空荡的教室里阳光正好，柠檬混合橄榄的味道更加明晰。是了，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脑子却再也控制不了手的动作，只是不断闪现皮肖塔黝黑光滑的皮肤、皮肖塔的眼睛、皮肖塔与流莺、零星的诗句……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吉里安诺闭上眼。

　　吉里安诺陷入矛盾之中，在皮肖塔面前，他总是愿意退让，但是又不愿让他认为自己懦弱。
　　有一次，皮肖塔和一个青年动起了刀子，吉里安诺不喜欢看到皮肖塔眼中的戾气，他赤手空拳地冲到他们之间，将他们隔开，用善意地劝说化解了这场恶斗。之后，他拿过皮肖塔手里的刀，拉着皮肖塔的手走了。人们一般会把这种仁爱看作是懦弱，可是吉里安诺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气质，阻止人们这样看他。但是对皮肖塔的看法，吉里安诺说不准。皮肖塔一如既往的尊敬爱戴他，可是他很少显露出赞扬的神情。
　　也许在皮肖塔眼中，吉里安诺是唯一一个无可争议的理想主义者。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件事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但是，在九月的第二天，吉里安诺的想法变了。
　　蒙特莱普镇没有戏剧院，没有公共会堂，只有一个带桌球台的小咖啡馆。这天吉里安诺和皮肖塔以及其他几个青年在打台球。旁边有几个中年人边喝酒边看他们。一个叫昆塔那的人喝的有点多了。他在镇上小有名气，以前参加黑手党被墨索里尼政府监禁起来，当美国打来是被当作法西斯受害者释放。重新回到故土，蠢蠢欲动的黑手党要重建自己的势力。
　　也许是他在树立威信的关键的阶段，也许是吉里安诺的英俊激怒了他——他样貌丑陋，总是摆出一副吓人的表情。天然的恶棍总是对天然的英雄有天然的敌意。
　　昆塔那忽然站起来，走过去撞到了吉里安诺。吉里安诺出于对长者的尊重，非常客气地对昆塔那道歉。
　　“你们怎么还不回家去，要不赚不够明天的面包钱了。我和朋友已经等了一个钟头了。”昆塔那伸手夺过了吉里安诺手中的球杆，挥手示意他离去。(^-^)/
　　这算不了多大的侮辱。如果昆塔那也是年轻人，如果他的话再具有侮辱性一点，吉里安诺完全可以动手了。可是现在气氛僵持下来，大家等待着吉里安诺的选择。
　　吉里安诺迫使自己安静下来，他有些害怕。不是因为现在的处境。他看见了皮肖塔已经站起身来，手放在随身携带的那把刀上面，利刃随时可以出鞘。皮肖塔才不敬老，他从来不在乎这些，他只是想帮吉里安诺和朋友们解决这起争端。
　　他继续观察着那些人。昆塔那的同伴年纪都大了，他们神色轻松，似乎已经遇见到了结果，其中一个人背着一把猎枪。吉里安诺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不是因为对手的健壮，而是他们似乎已经掌控了一切。吉里安诺赤手空拳，他认为一旦开始冲突他们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并不一定会输，但是回家的路上，可能就会被人放冷枪，再也看不到明早升起的西西里的太阳，第二天，人们就会发现他像傻瓜一样躺在街上。
　　一个游击战士的直觉迫使他忍让。
　　同伴和皮肖塔对此都没有什么异议，他们离开了。皮肖塔根本没有看出吉里安诺心中的害怕，吉里安诺一直谦和有礼，对人宽容。何况和一个前辈为了小事争执也绝对不明智。可是，只有吉里安诺自己明白，自己这个最勇敢的青年领袖，在遇到人生第一个敌人时，害怕了。不是敌人的强大，而是自己的弱小。
　　身后响起台球碰撞落袋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谨慎与恐惧 到底是哪一个 其实自己心里早清清楚楚
对于每个人来说 感到恐惧其实是一种很正常很正常的现象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