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光》方隅

15、疗伤1

　　深夜，
　　警局里走出四人。
　　陈婆婆搂着皓皓，不断向蒋澈鞠躬，一直道谢。
　　蒋澈说了很多次不用客气，陈婆依然如故。他也只能随她说去。
　　“蒋哥哥，你好帅！”
　　现在，蒋澈彻底成为皓皓眼中的大英雄了。
　　蒋澈用手撩了一下眼前的刘海，自恋地说：“皓皓真有眼光。”
　　林岁嘴角勾起好看的笑弧。
　　蒋澈也笑起来。
　　“走吧，先送陈婆婆和皓皓回家。”
　　林岁开口：“你不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吗？我送他们安全到家就好。”
　　不被信任的蒋澈不高兴了：“就你们三个，你觉得哪里安全了？”
　　林岁看看狼狈的自己，勉强支撑着的陈婆婆，还有年幼的皓皓。的确安全不到哪里。她也怕那些混混还有帮手，索性不再坚持，接受蒋澈的意见。
　　林岁微微欠身道：“那就麻烦你了。”
　　“走吧。”蒋澈率先向前走，身影潇洒。

　　林岁看着蒋澈挂彩的背，觉得现在的他和平时截然不同。
　　平时的蒋澈，像冬日的太阳。虽然经常笑，但是似乎压抑着性格里的某种因子，在隐藏着什么。
　　而现在的他，即使在夜里，却依旧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那是属于夏日的艳阳，带着热力，似乎可以灼烧人的灵魂。
　　就在他闯入混混圈的时候，那一刻，林岁觉得他荷尔蒙爆棚。她有点想靠近他，但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坚决反对。
　　这样的蒋澈，对于她来说，是危险的。
　　这样光芒四射的人，对于她这样习惯在黑暗中独行来讲，太危险了。

　　蒋澈将陈婆婆和皓皓送进家门，确认他锁上门安全之后，他才和林岁离开。
　　临别前，皓皓探出头，湿漉晶亮的眼神看着门外两人。
　　林岁半蹲在他面前，摸摸他的头，没说话。
　　蒋澈同样嘴巴紧闭。
　　他知道怎么打群架，知道怎么有策略地迎战。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一个经历过刀棍群殴的打架场面的孩子。
　　最后还是孩子先说话。皓皓向两位救命恩人道别：“林姐姐，蒋哥哥，晚安。”
　　蒋澈说：“晚安，好梦。”
　　林岁说：“晚安。”

　　**
　　离开陈婆婆家，两人并肩走在寂静狭窄的小巷中。
　　蒋澈掏出电话递到林岁面前。
　　“需要打电话给你父亲吗？那么晚还没回去，会担心你的。”
　　林岁接过手机，看了一会儿又递回去。
　　“快到家，不需要了。谢谢你。”
　　蒋澈重新将手机塞回口袋中。
　　林岁接着问：“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的？”
　　“我打算抄小路，去运动场跑步的。那条巷子就是小路。”
　　林岁点头。这条路她知道，蒋澈的解释很合理。
　　“你不去医院处理伤口吗？”
　　蒋澈下意识扭头看向自己背后，却触及伤口，引起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五官微微扭曲。
　　“痛？”
　　林岁的脸出现在面前，眼里流露出关心。
　　蒋澈难得一次不回答。
　　“前面有一间诊所，我过去看看开了没？”
　　“别麻烦了，买点药就好。伤口早就止血了，应该不是很深。”
　　“我记得前面有间诊所，我先去看看。”
　　林岁不听，小跑向前。
　　重新整理过的马尾辫在后脑勺一晃一晃。
　　蒋澈留在原地，侧过身子倚在路灯旁。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等着，不抽烟，不乱动，像望夫石一样。
　　橘黄的灯光笼着灯脚下的寸土，映得蒋澈的五官更加立体。

　　林岁跑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蒋澈该剪头发了。
　　“诊所已经关门了，我们明天再来吧。”
　　“附近有药房吗？”
　　“要到外面主干道才有，不过估计都关门了。”
　　“那就回家。”蒋澈潇洒地转身就走，背上暗红发黑的痕迹完全暴露在林岁眼前。

　　“我家有药箱，我给你拿点药擦擦吧。”
　　蒋澈没有答应，只道一声走吧。
　　林岁进大门前，问蒋澈：“你等一下，我把药箱拿下来给你。”
　　大门打开了，蒋澈长脚一跨，准备上楼：“别麻烦了，我一个人够不着背。”
　　“我帮你，可以吗？”林岁站在另一栋楼房的大门前，看着蒋澈。
　　可以吗？
　　林岁清冽的声音像是一块冰凉的雨花石，噗通一声就投进一池平静的水中。
　　不见踪影，只见涟漪。
　　于公，这是个机会，他不应拒绝。
　　于私，他也不想拒绝。
　　“那就来吧。”
　　林岁听得蒋澈答应，微微笑开。这是蒋澈第二次看到林岁的笑容。

　　蒋澈先上了楼，打开房门，就闻到一股潮湿的味道。
　　他连忙打开窗户，通风透气。深夜的风吹进来，凉凉的。
　　幸好在警校训练成习惯，房里还算整洁。
　　刚烧上水，门就被敲响。
　　同一时间，手机也响起来。
　　蒋澈看了一眼，摁掉手机，打开门。林岁就在门外，脸红红的，应该是跑过来。手上拿着一个半透明的收纳盒。

　　林岁小心翼翼地踏入房间，一瞬觉得有些陌生。
　　“进来吧。”
　　“你坐一下，我先洗洗再上药。”
　　林岁立刻说：“伤口不能沾水的。”
　　“就拿毛巾擦擦。”
　　林岁还是不放心：“你小心一点，别扯到伤口，别沾水。”
　　“那你帮我？”蒋澈笑着问。
　　林岁：……
　　蒋澈进了洗手间，有出来一趟，将手机也带进洗手间。

　　林岁正低头打开收纳盒，挑出蒋澈适合用的药品。什么也没注意到。
　　等待的时间里，打量着单间。房间里的物品和出租时一样，灯光还是不明亮，但是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
　　桌子上多了几个五颜六色的泡面；床上多了一块叠整齐的灰色被子；地面干干净净的，之前积下的一层灰不知道去哪儿了。耳边还有烧水的滋滋声。

　　蒋澈将毛巾洗了拧干，拿着走出卫生间。
　　“背后我够不着。”
　　林岁二话不说接过毛巾，让蒋澈坐下。
　　毛巾是他地摊上两块买来的，原价三块五。质地肯定不柔软，绒毛粗糙。
　　浸过水的毛巾凉凉的，此刻一下一下刮着他的背部。蒋澈被刺激得不由自主地直起腰杆。
　　“痛？”
　　“不痛。”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净后，林岁准备上药。
　　林岁放下毛巾，看着收纳盒里的瓶瓶罐罐。
　　“用碘酒还是双氧水？”
　　“双氧水。”蒋澈瞥了一眼收纳盒，里面的药主要以止血、消炎为主。常备药需要那么多止血的？蒋澈暗暗记下药名。等一下要告诉迪哥。
　　“我开始了。”
　　林岁倒出一些液体，抽出两根棉签沾湿，然后轻轻碰上伤口。
　　蒋澈感到一股刺痛，伤口上似乎不断升腾起泡沫，似乎有一群毒蚂蚁在乱爬、噬咬。
　　不自觉的，背上的肌肉紧绷起来。
　　“真的不痛？”
　　“真不痛。”有点痒而已。
　　灯光昏暗，伤口又被血糊的混乱。林岁不得不凑近伤口看，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喷在背上。
　　蒋澈觉得身体不知名的地方燃起一簇火焰，到处乱窜。抓也抓不着，让人心烦意乱。

　　“你的父亲睡了吗？”
　　林岁默默涂着药水，没说话。
　　“很担心你吧。”
　　“总会有点，说清楚就没事。”
　　“你将今天的事实话实说了？”蒋澈微微扭过头，背部的肌肉也跟着用力。
　　“怎么可能，头转回去。”林岁轻轻拍了他的背。
　　“哦。”她的手凉凉的，和毛巾差不多温度。
　　蒋澈现在很想去跑步，很想做俯卧撑。可是他只能僵直身体，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林岁扔掉多少带血的棉签。最后才说好了。
　　蒋澈呼出一大团浑浊气息，直起身子打算穿衣服。

　　林岁放下双氧水，拿起一支跌打油。
　　“后面有一些淤青，擦吗？”
　　蒋澈脑海里一片混乱。
　　擦吗？
　　想擦，又不想擦。
　　“已经变紫了，还是把淤青擦散一点比较好。”
　　“那就擦吧。”蒋澈又重新坐回位置上，乖乖的。
　　林岁倒了几滴跌打油到掌心里，双手快速地来回搓了几下，然后摁到蒋澈背上淤青处，用力揉搓。
　　林岁的手掌有点凉，掌心有一些小茧，摩擦着蒋澈的皮肤，搓久了有些发热、有些刺痛。

　　蒋澈脑海里不断做着引体上升，嘴巴开始找话题。
　　“你冷吗？”
　　“不冷，你冷？”
　　“不冷，你手有点凉。”
　　“正常。我手通常都凉的。”
　　“为什么？”蒋澈疑惑。
　　“力度够吗？”林岁避而不答。
　　“就你那点力气，全部使出来我也不疼。”
　　蒋澈立刻感觉到林岁手上加了力道。
　　没多久，她就有点气喘吁吁，手上的劲道也放松下来。
　　“剩下的我来吧。”
　　蒋澈接过跌打油，直起有些僵硬的腰，走到窗边。
　　徐徐的春风吹进来，正好缓解一下身上的燥热。
　　跌打油倒了一些在掌心，往腹部的淤青用力揉。
　　他身上大大小小都有不同的伤痕。以往他都不怎么抹药，顺其自然好的。
　　今天，就特别一下好了。

　　“蒋哥哥，好帅啊”
方隅也变成了星星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