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讪始善终》烟尘北

2、老黑

　　程未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三十多平方米的空间是他所栖息的地方。
　　没错，栖息，他像一只候鸟一样，从来没有固定的场所，也没有固定的房子，一旦伪造的身份暴露，也就证明他又要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有时候他宁愿做一个杀手，杀手总是与黑夜和死神为伴，而自己却天天要暴露在阳光下，这简直是嫌自己命不够长。
　　不过程未干的大多数是盗取资料之类的活，杀人取命这种事他自认没有这个能力，与死亡相伴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却发现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不见了！真是见鬼，程未低低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自己跑路的时候掉在了哪里，现在想要找到真是难于登天。
　　也许，是天命吧，这个从自己有记忆开始就一直随身戴着的十字架，也离他远去了。
　　此后的几天里程未一直待在出租屋里睡觉，除了睡觉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供他消遣又不会烦的活动了，所以说他的生活除了任务外一直很单调。
　　第四天晚上的时候他意外收到了老黑的信息。
　　老地方见。
　　简单的四个字。他和老黑的联系少的可怜，平时也不会见面，程未不知道老黑找他有什么事，难不成这个老家伙又没钱了？
　　冷笑了下，程未拿起连帽衫出门了，只不过这次不再是黑色，而是蓝色。
　　老黑说的老地方不过是一家偏僻的不能再偏僻的烧烤店，这是老黑捡到他时第一次带他来的地方。
　　程未对那个时候印象还很深刻，当时他八岁，刚从一个火坑里跳出来，在河里漂泊了好几天被老黑捡上岸。老黑是个小混混，没钱，随便喂了点药让这孩子听天由命，也许是命不该绝，扛了几天还真让程未给扛了下来，此后也没有落下什么毛病，活的生龙活虎的。
　　也许他应该感谢老黑的——如果他不嗜赌的话，可能程未对他还会有些感激的。
　　在店里等了大概有十来分钟，老黑终于来了，佝偻的背，憔悴的脸，乱糟糟的衣物，眼神却明亮——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
　　老黑坐下后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过几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不想再过这样子的生活了，也许我可以重新开始。”
　　程未冷笑：“这话你说了不下十次。”老黑语气严肃：“我这次是认真的，相信我，程未。”
　　程未垂下了眼，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让人难以揣测他的想法。
　　良久，老黑伸出右手，空荡荡的手掌上只有两根手指孤独的立着，老黑叹了口气：“是该结束了，我不会再赌博了，我已经买好了火车票，明天晚上八点，我就会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老黑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不以察觉的悲哀，程未喝了口王老吉，觉得口里似乎弥漫着苦。
　　“是啊，你走了，我却还留在这里。”程未看着窗外，夏天的夜晚似乎起了风，阵阵风吹过，树叶哗啦哗啦响。
　　“对不起程未，我知道你恨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嗜赌，我就不会欠他们钱，你也不用因为我而去为他们做事，是我对不起你……”
　　“别说了。”程未冷冷的打断了他，“没有你，我现在早就死了，这是我该还的。”
　　老黑摇了摇头：“虽然你总是表现的很冷漠，但是我知道你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不管别人怎么认为你无情，我始终觉得，你的心还在这里。”老黑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做我们这一行的，你比其他人要善良的多。”
　　“这个词我五岁就没有听过了。”
　　“嘿嘿，小子。”老黑笑了笑，“我其实一直把你当半个儿子看，其实我也曾有过家庭，只是那个梦离我太过久远。”
　　风慢慢的小了下来，树叶也不再沙沙作响，林间响起的蝉声让人似乎感觉到世界的宁静。
　　老黑站了起来：“我也该走了。”走出几步，老黑停下回过头来看他，“这个地方可能要变天了，你要小心。”
　　直到老黑消失在尽头，程未还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老板看不下去，抬手一挥直接关门赶人。
　　程未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老黑也要离开了，自己与“媚色”的合约也快结束了，马上可以获得自由了，可是那又怎样呢？自己仍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混混，永远都无法与正常人一样过生活了。
　　走出没几步，程未就感觉有人在跟踪他，这种感觉太过熟悉，程未一下就判断出对方是谁。
　　“媚色”的人？！
　　加快脚步，程未迅速的闪进了一条巷子里，跟踪者失去对象，不由得有些惊慌，急忙上前查看，刚进巷口脖子就一凉——锋利的匕首在月光下发着寒光。
　　“为什么跟踪我？”程未冷冷的问。跟踪者目光顿时狠厉起来，竟不顾脖子上的匕首，拿起藏在袖中的漆黑枪管对准了他，程未一惊，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还会有枪，侧身一闪对着跟踪者的腰部狠狠一击，跟踪者失去重心，子弹打在了地上，灼烧出一个弹眼。
　　跟踪者似乎并不死心，往后一压把程未撞在墙上，程未被他撞的闷哼了一声，一个反击就想把枪夺下，还没等他扣住跟踪者的手腕，膝盖就传来一阵剧痛，跟踪者见偷袭得逞了，赶紧抬起枪就要扣下扳机，还没等他扣下扳机，远处就传来一声枪响，眼前的人顿时像是被定格了一样，表情和动作都停留在一瞬间，要不是跟踪者眉心上的血洞不断滴血，程未真的会以为时间停止了。
　　有人救了自己！可此时已经无法分辨刚才响起的枪声究竟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了……
　　跟踪者死不瞑目的倒了下去，程未正准备离开，就听见不远处的警笛声似乎越来越近，这是一条封闭的巷子，想要出去必须从巷口出去，那样的话就一定会遇上警察……
　　还没等他想好脱身的办法，一道道明晃晃的强光就扫了过来。
　　“不许动！警察！！把手举起来！”
　　现在逃也来不及了，程未只好乖乖的把手举起来，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不过一分钟他的眼前就站满了警察。
　　有人走上前来询问，透过手电筒发出的强光，程未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待来人走近了，双方不由得惊呼一声：“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