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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梅花簪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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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转夏,夏入秋,转眼又是腊月入冬。日暮山上的白梅打着花苞迎寒而开。已不是徐府公子的祁颜,虽没有如那大夫所言病入膏肓准备后事,却还是不见好。
白日,微雪总是陪在祁颜的身边,陪他瞧着庭前花开花落,夜间,祁颜总是抵不住困意早早地进了梦乡,也不知是不是身体不好的缘故。
这日傍晚,祁颜靠在床头瞧着微雪往那燃炉之中丢了一块儿沉水香,微雪说她很是喜欢那味道,淡淡地,绵绵悠长。
知晓她的秘密是个意外,那日,微雪燃了沉香,祁颜便蒙了被子沉沉睡去,微雪低低唤了一会儿,才轻声地步了出去。
林中,一片怵人的野兽嚎叫声,微雪安静地立在一旁,待那声音渐渐息了才缓步走了过去。
猩红的血液汩汩地滑过喉咙流入腹腔,微雪这才觉得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恢复过来。
毫无预警地迎上一双震惊的黑眸,夜风寒凉,她的嘴角还留有鲜红的痕迹,两人隔得不远,可谁都没有动。
轻轻地擦去嘴角的痕迹,微雪缓缓起身,祁颜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消瘦的脊背靠在身后的树干上,硌的有些生疼。
“你怕我?”微雪望着他,没有再动。
“我不明白……”他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已经毫无生气的死兽。
也许是那热烫的血液给了她力气,她只微微专注了心神,四周霎时溢出浓浓的清冽梅香,他诧异地皱了眉,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她缓步向他走来,所到之处竟冒出了株株梅树,那梅树白梅盛放,似带了剔透的荧光。
手中的梅花簪落地,他失神地望着她。
“你明白了么?”微雪弯身捡起他脚旁的梅花簪,垂头细细看着,“我不是……”微雪顿了一顿,改口道:“我本是来寻这梅花簪的,却不曾想会有这段机缘。”
“祁颜,我不想让你死……”
翌日清晨,他一早便下了山,直奔徐府。
“那梅花簪,你从何处得来?”
徐言微愣了愣,挑了眉看他,“是出了什么事?”
祁颜叹息一声,靠在椅背上,“她得要一支没有巫咒之术的梅花簪啊!”
徐言浑身一震,那样的话,他……
“你也喜欢她的吧!”
徐言望着他,眸光闪动,竟反驳不得。
祁颜微微一笑,浑身轻松了不少,“我这身子横竖是好不得了,死了倒也还好,只是你……累了你的性命,总觉对不住父亲……”
最后一句,他竟有些无奈的叹息。
夜间,徐言来到了徐府老爷的院子,他在院中驻足许久,还是踏步走了进去。
徐府老爷经此一事,身体大恙,面容憔悴了许多,他瞧见徐言,愣了一愣,指了床边的位置,叹道:“坐吧!”
徐言愧疚难当,他依言坐了过去,却半晌无言。
“有了什么难处,说了就是,那孩子无论要的什么,我都是会给的。”
“父亲……”他颤巍巍地开口,鼻腔之间竟有丝丝的颤音。
……
“这是他想要的?”
“是。”他坚定无比地望着眼前的老人,“这也是我想要的……可……可……”
“唉!就知道那孩子心善,徐言,这是我欠他,也是我欠你的,我的命,你们这般在乎,我死而无憾了。”
“父亲,定要好好照顾身体,我……我与他不在了,父亲不要让我们到了黄泉也不得心安。”
“嗯……嗯,放心去吧!为父懂得。”
那夜,是十五,天上的月亮清亮如玉。
“微雪……”
梅园之中,他二人并立其间,都是微微笑着将她瞧着。
她看向祁颜,他眉目含笑,苍白的脸上难得的有了一丝红润,这几日她有心避着他,那夜,他定是对她心有芥蒂的,她不想看见他眸中的故作平常。
“听祁颜说,你近日新学了些手艺,便想着来尝一尝。”徐言眸中闪过一瞬失落,却也只是一瞬,眸眼微转,又是一副翩然姿态。
“好。”微雪略施了一礼,又望了一眼祁颜,方走了进去。
梅园之中的石案上,一叠梅花糕,一壶清酒,三只酒盅,寒风阵阵带着扑鼻的梅香徐徐而来,案前的三人锦衣加身,秀俊如画。
“我这一生,做过不少错事,却未像眼前这般把自己置于两难境地……”徐言仰头饮下一杯清酒,笑了一笑。
酒盅歪倒在石案上,他望着手中的梅花簪,眼神有一刻的迷离,“就是这东西啊……”
微雪震惊地瞧着,这梅花簪何时到了他的手里,她微启红唇,双手在衣袖中也不觉地紧握了握。
“以血养之,以血还之。”徐言仔细瞧着手中的梅花簪,那巫咒之术是从他娘亲那里知晓的,可因为他自小喜爱梅花,所以不忍伐木取梅,母亲祭日的那天,他在坟前发现了这支梅花簪,那时他还想,这定是母亲显灵,要他以巫咒之术报那心头之恨。
夜夜以心头之血浸泡,却没想在最后一刻出了变故……
当那东西刺进心窝的时候,他竟有种解脱的感觉,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在她说她能帮自己的那刻?兴许,是的。她那般的胸有成竹,与他见过的其他女子截然不同,让他移不开眼。
可她无意与他,他只能将心中这份连自己都鄙弃的爱恋掩藏起来,只要她好,就好。她不忍那个人死,他不是没有犹豫过的,那时,他想,只要她说,他就愿意弃了性命,任那巫咒之术反噬,可她竟未言语一字。他何尝不明白,她不愿欠着他的,若是欠了,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偿还了!
“你……”微雪呼吸一滞,望着那鲜红的血从他的前胸溢出,染了一片。
“微雪,与他好好的,哪怕时日无多,也要好好的啊!”
那是徐言去世前与她说的最后一句。
“为什么?”微雪愣愣地看向一旁的祁颜。
“城中百姓已察觉出了日暮山的事情,微雪,我不能让他们把你当……怪物……”祁颜起身,扶起已躺倒在地上的人,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嘴角含笑着替他拂去脸上的发丝,低喃道:“今生欠你的,来世必当数倍奉还。”
抽出那支梅花簪,将上面的血擦了干净,“微雪,拿了梅花簪做你本就要做的事情吧!我不想你有事……他亦不想。”
“为什么……”微雪顾不上许多,她悲恸地拽住祁颜的衣服,像是拽住了救命的东西,她望进他的眸子深处,泣不成声,“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你知道我……”
祁颜微微笑,他的目光缠绵温柔,不忍心移开视线,“我不能让你杀人,微雪,镇子上已消失了十人,那是性命。你要一根完完整整的簪子,没有巫咒之术的簪子……”
“可是你们都会死,这样,你们都会死,我……”微雪双手霎时没了力气,她不敢再看他,便松了手颤着身体将视线移开。
“我们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你造上这般的杀孽。”祁颜扳过微雪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道:“我的身子已被毒物侵蚀,不管如何,已是死路一条,你用了自己的法子为我续命……微雪,你当我不知么?若是破了那巫术,你就能得到一支完好的梅花簪……”
“可是我不要,我不要你死,我造的孽,我自己能承受的住,我不要你死。”微雪呜呜咽咽地伏在祁颜的怀里,她不要他死。
“谁说我死了,不是还有些时日的么?如今巫咒之术已解,余下时光,微雪,我们可以做一对平常夫妻。”
他的身子到底没有拖的过这个严冬,那日,白雪簌簌而下,梅园之中一片白色,异常的刺眼。
“微雪……我本是不信这些的,可见了你,倒有些信这些了……”
祁颜侧卧在微雪的腿上,瞧着屋檐下飘过的雪花,唇角有淡淡的微笑。
“什么?”
“轮回啊!”祁颜顿了一顿,又道:“世间之事,当真不可妄语,微雪,来世,我定会寻到你……就如这世般,在他之前遇到你……”
怀里的温度渐渐消失,就如屋外白雪的温度,微雪嘴角也溢出一抹耀眼的笑。
“祁颜,我等着你。”
在她咬上第一个村民的脖颈时,对她而言,纵是没了巫咒之术,那梅花簪也仅仅只是一支簪子了!
为什么不告诉他?微雪时常立在廊下望着园中白梅想这个问题,大抵是因着他说要与她做一对平常夫妻,而她贪恋与他在一起的时时刻刻。
她怎忍心告诉他,巫咒之术一旦开启,若非施咒者以心头之血悉数回祭,否则那咒术便不会终止,而他自认欠徐言颇多,是断不会让徐言那般做的,所以她只能用她自己的法子来让他活命,只是她没想到,他知道解除咒术的法子,更没想到他会去寻徐言,而徐言也应了他……
在她害了那些村民为他续命后,就已与修行陌路,纵是徐言以心头之血回祭巫咒,她亦回不去了……
“你想好了?没了那梅花簪,若潜心修行,日后也能功德圆满位列仙家!”
“话虽如此,可到底觉着少了些什么。”
“微雪……”
女子轻轻咬唇,又须臾的犹豫,却终是绽了笑,说道:“万不可沾了人命,若不然,那簪子与你无用。”
“阿瑶,可算出以后的命格了?”
离别的那天,她问身侧的女子。
“没有。”
“也罢!”
一口气散尽,她躺在地上望着不远处的梅花簪,原来她的命格之中,与他,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