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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梅花簪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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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后,林瑶和沐溪终于走出了这片荒野,当林瑶看到晨曦下的村落时,有一瞬地怔愣,七日前的所见是梦么?若是,为何那般地真切,若不是,世间又怎会有这般奇事。仰首望向苍穹,这天地之间,当真有那些虚无的东西么?微雪说莫要相信那人的话,那人又是谁?阿瑶?她竟知晓自己的名字,那自己又是谁?她又是谁?
“那里?”
村子本就不大,林瑶只一炷香的时间便走了个遍,她指着远处隐在云层中的山巅,问他们可曾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里啊,不知道……”村民们都摇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最后,林瑶在一个年岁较长的老人那里听得了一星半点的事,关于那座山的故事。
“这些事,若说起来,也当不得真,都是祖宗们瞎传下来唬小孩子的玩意儿罢了。”老人说着抽了口旱烟,烟杆子在鞋底上磕了磕,望向远处隐隐露出山尖的地方,“我儿时,便听人说,那山里住着一个女妖怪,那女妖怪专吃人心,凡是到过那里的人,都有去无回。我们自是不知这是真是假,村里的大人们却总是拿着这个来吓唬家里那些不听话的小孩儿,防着他们四处乱跑。”
……
“你是……”
林中迷雾重重,繁茂交错的枝叶遮住了天上的明月,阴森森的让人心里发怵。他望着不远处的白色身影,冷冽的梅花香让他紧张的心弦稍松了松,此时,他早已累的精疲力竭,当他被困在这山上的头一日便生出了许多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不听大人们的嘱咐,一时贪玩跑到了这山上来灭什么妖怪,做什么绝世大侠。
他晃了晃脑袋,双眸废了许多的力气却只能瞧见一抹白色,缓缓地朝自己靠了过来,他想看清这位身上带着浓浓冷冽梅香的人是何模样,却还是抵不住饥寒在那人靠近过来的时候昏了过去。
“你醒了!”
他动了动眼皮,睁了一条缝隙瞧着,视线模糊可鼻尖嗅到的那股冷冽梅香却清晰无比,他微微侧头,瞳仁猛然缩紧,眼前的人当真比他见过的任何姑娘都要漂亮,比那画上的仙子们还要秀美十分。
姑娘嫣红的唇角微微扬动,端了刚煮好的药粥,温言道:“先把药吃了罢!”
他耳际微显红色,小小年纪的他尚不懂得男女之情,可不知为何,他却不敢去瞧眼前这位美丽的姐姐。
他在此养了五日的病,身体也一日日地好了起来,那日,他在后院的梅林之中寻到了那位救他的漂亮姐姐。
她一袭白衣胜雪,满头青丝只用了一支木簪别着,她瞧见他,微微一笑,向他招了招手,他忙跑了过去,“姐姐?”
女子在听到那声称呼后眉眼间的笑意愈加的明亮动人,“病可是好了?”
他狠狠地点头,仰头瞧着身前的人,他尚年幼,与她还差了些距离。
“姐姐,这是谁的墓茔?”他瞧了一眼那墓碑上的一排字,却是瞧不懂,他不识字。
“那是我相公的……”女子也看着那墓碑上的字,那字是她一笔一笔刻上去的。
那时,他望着她,她的面容精致,一双眸子里满是柔情,他想她与她的夫君一定就是村子里的夫子所说的天造地设的璧人。
“姐姐能讲讲你们的事么?姐姐那样的好,为何姐姐的相公会舍得留姐姐一人住在这里?”
女子眸光一滞,许久才缓缓笑开,她微微侧身瞧着院中的梅林,白梅盛放,院中尽是冷冽梅香。
“祁颜,我等着你!”
那是他去世前,她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都说日暮山上住了一位谪仙一般的人物,微雪对他本是不在意的,只因那人手里刻的那支梅花簪。
“好好的爬什么日暮山?”
“微雪姑娘初至日暮,自然不知这日暮山的景致,这山上有一片梅园,此时恰值白梅盛放,那景致可不是一般人能瞧得见的!”
微雪微微侧身,讶然地瞧着身侧喋喋不休的男子,又道:“为何不是一般人都能瞧得见的?这日暮山难不成是哪户人家的?”
着了锦裘的公子笑答:“这日暮山倒不是谁家的,只是这山上住了一位谪仙一般的人物,名唤祁颜,山上的白梅便是他植的,但他性情孤傲,甚少与人来往,以前有人慕名前来赏梅都被他给阻了回去,一来二回得罪了不少权贵,可也稀奇,这事闹了几次,最后都不了了之,时日久了,便也没人再来瞧这难得的景致了。”
“既如此,为何你我二人有此殊荣?”
“那祁颜纵使眼高于顶,也不过是个世俗之人,避不了五谷,他落魄之时,受过我父亲的恩惠,近日,恰逢梅花花期,我便书信一封于他,他自然不好拒了我的……”男子裹了裹身上的锦裘,嘴角有一抹明亮的笑。
微雪瞧了他一眼便转了视线,山顶愈近,空气中似乎隐了缕缕冷冽梅香。
山门徐徐推开,阵阵梅香扑鼻而来,微雪不禁为之一振,娥眉轻蹙,眼前之人,一袭素衣,长发不似世俗那般束在冠中,系数散在身后,面容清俊,当真犹如谪仙。
“微雪姑娘,请!”
微雪微微颔首,嘴角亦有一抹温婉的浅笑。
他就是祁颜!
日暮山景致果真如那人所言,微雪抬手抚上枝头正打着花苞的白梅,轻嗅了嗅,香气清冽,很是好闻。
眼角瞥见一抹白色,微雪侧头看了过去,不知怎么的,不知不觉就跟了过去,绕过回廊,只见那人拐进了一个房间,略犹豫了片刻,微雪还是跟了过去。
入眼所见,微雪怔地半晌没有动作。
“微雪姑娘还要继续看下去么?”
祁颜将染了血迹的帕子丢在一旁,拢好了衣衫,又是一副清冷疏离的模样。
“抱歉!”
微雪欠了欠身,正要转身,便见祁颜身前的书案上摆了一支梅花簪,还有一碗红色的汁液。
“微雪姑娘可还喜欢?”
马车上,锦衣公子微微笑问,言语间难掩自信。
微微含笑回礼:“多谢徐公子!微雪今日很高兴。”
翌日清晨,日暮山上白雾弥漫,微雪立在山门外,瞧着眼前的门环,只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动了它。
“是你!”祁颜冰冷的容颜有一瞬的惊讶,却也只是一瞬。
还是那间房,书案上没了那支梅花簪,也没了那碗血红。
“微雪听闻南疆有一种巫术,以心头之血为引,将梅木浸泡七七四十九天,终了,将这梅木与写了生辰八字的人偶一起烧毁,那人偶的真身便永生永世堕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轮回入道……”微雪顿了一顿,又道:“这巫术有违人常,乃是禁术,是以,施术之人往往不得善终。不知祁先生有何深仇大恨要施此巫术?”
祁颜嘴角缓缓溢出一抹微笑,冰冷清俊的脸庞上亦显出异样的光彩,让微雪移不开眼。
“微雪姑娘这般说,应是知晓了一二,又何必来问我。”祁颜缓缓起身,墨发披在身后直没脚脖,他从书案旁的木柜中拿出一方锦盒,侧身瞧着微雪,又道:“这些事,好似与姑娘无关,姑娘难不成要多事?”
微雪也缓缓起身,走了过去,拿过祁颜手中的锦盒,打开,那支梅花簪简单朴素不似珍贵之物,“若我说我能帮你呢!不用这巫术,我帮你偿了你的心愿呢!”
“哦?”
“先生不信?”
“信。”
祁颜缓缓笑开。
三月二十,徐府大摆婚宴。
红帐春宵,微雪一袭刺眼嫁衣,鲜红如血。
“微雪有一事相求。”
徐公子微微笑,他伸手抚上微雪嫣红的脸颊,“只要我能,必不保留。”
“我想要你的命。”
身上的人僵了僵,他望着微雪,认真地望进她的眸子深处。
“骗你的。”微雪双手搭上他的肩,笑靥如花。
屋外寒风冽冽,账内春色正浓,那夜,她是他的妻。
徐公子待微雪极好,微雪自知,每每深夜,都尽力满足与他。闲暇时分,便带了随身侍女一道去日暮山上的梅园采了花间晨露,回到府上亲自煎了清茶与徐公子饮用。
“娘子的茶,当真是世上仅有。”徐公子含笑饮尽,还不忘夸赞几句。
“相公喜欢就好。”
“最毒不过妇人心。”
日暮山的梅园,梅香清冽,祁颜盘了一条腿随意坐于廊下,一边饮着清酒瞧向满院白梅,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微雪端着酒杯,浅抿了一口,笑回道:“夸赞了!”
“那梅花簪对你很重要吧!”
祁颜微眯了凤眸,瞧着不远处寒风过后簌簌而下的莹白花瓣。
“先生既已知晓,为何不成人之美呢!”微雪嘴角的笑益发的明亮了。
“我要他的命。”祁颜转过身,瞧着微雪,他的唇角含笑,可微雪却觉出了嗜血的味道。
寒冬过后,暖春及至。日暮山的梅园已没了冬日风采,可院中的两人却风采依旧。
“你喜欢上他了?”
祁颜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视线依旧不在微雪身上。
“也许。”微雪诚实以答。
“唉!那可真是对不住你!这世间的事,往往不能两全。”
祁颜长叹一声,很是惋惜地笑瞧了一眼微雪,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少爷的病如何了?”
“回少夫人的话,老爷前些日子念叨的那个神医,今日已到府上为少爷诊过病了,瞧样子有些把握的。”
微雪点了点头,便让她退下了。她瞧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俊颜,手不觉地抚了上去,眸中尽是自己不察觉的疼惜与愧疚。
“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室内寂然。
徐府老爷短短半年仿佛苍老了十岁,每值正午,他便要来瞧上一瞧徐公子的病,微雪每每都安静地立在一旁,瞧着眼前的老人。
有时,微雪也很想问,她想祁颜心底深处应该也很想知道那个答案,可微雪一直没问出口,直到徐公子病入膏肓。
“是何感觉?”
徐府前厅,祁颜一袭素衣,不同往日的是,他将墨发束了起来,翩然模样犹如士族公子。
“这就是你想要的?”徐府老爷坐于上位,一双眸子透出几许无奈和凄凉。
“是。我要他死。”祁颜忽然改了笑颜,面目有些狰狞地瞪着徐府老爷,随即又是一副笑颜,“你为了他能不顾我们母子死活,你将他看的比什么都重,我倒要看看有朝一日,他在你面前这般死去,而你无能为力是何等模样,那应该比杀你还要让人痛快。”
“当年你误杀人命,是他兄长代你认罪惨遭抵命,你母亲不知感恩,处处施虐与他,若不是我将你母亲赶出去,他岂能活命!”
“你若将他带在身边,母亲又怎会有机会对他下毒手,这不过是你为了将我们母子赶出去的借口罢了!”
徐府老爷长叹一声,他望着祁颜,许久,轻轻笑了一下,叹道:“罪孽!当真是罪孽!我霸了祁家家业,迫的祁家夫人投井,本想好好对待祁家两子,没料到又因自己骨血害了祁家大公子的命。徐言,我让你更名祁颜,给了你银两踏出徐家,本是想让你借了祁颜的名声在外有一番作为,那不比在这方寸之地要好?”
祁颜一怔,身子晃了晃,惊得半晌不能言语,他望着徐府老爷,许久才是一阵长笑,“借口,都是借口,这不过是你为了让自己心安的借口,你霸了他家的产业,让他兄长代我受死,你对他好,不过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孽,让自己活的心安理得罢了!这些年我与母亲受的罪,我一定要让你一一尝受。”
微雪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她回到房内坐在床沿,紧紧握着他的手。
“公子,老朽见少夫人每日都会往那晨露中倒些东西进去,公子这几日饮茶可有觉出有何不妥之处?”
“先生太过敏感了!”言罢,又是一杯清茶入腹。
没过几日,徐府的公子便说徐老爷请的是骗钱的庸医,嚷着让徐府老爷赶了前来诊病的大夫。
他知道的。
她立在房外,将房内的话听的一字不差。
又是几日,微雪再没去过日暮山,也没见过祁颜,这几日,徐公子有转醒的迹象。
“大夫,小儿的病况如何?”徐府老爷瞧着床上之人蹙了蹙眉,忙转向一旁号脉的大夫,急急问道。
“怕是回光之象。”诊病的大夫缓缓摇头,长叹一声,又道:“徐老爷还是早早做些准备吧!”
徐府老爷两眼一昏,直接晕死过去。
府内一阵忙活,微雪只安静地待在自己屋内,她坐在床沿静静地瞧着床上的人。
“你憔悴了许多。”
微雪微笑,“是啊!你总是不醒,我睡不好,也吃不下。”
“难得……难得,你总算关心我了一次……”徐公子苍白的脸上显出一抹浅笑。
“我能见见祁颜么?”
“好,我去找他。”
微雪俯下身在徐公子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笑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徐公子眉心猛然一蹙,刚想开口,却是一阵猛咳,微雪叫了随侍的侍女,让她在床前伺候,自己一人来了日暮山。
日暮山的梅园之中一片狼藉,当微雪寻到祁颜时,他正失神地望着手中的梅花簪。
“这东西对你有何等重要,重要到你竟忍心让他死。”祁颜转了视线望着微雪,他的发丝凌乱,衣衫也微有不整。
“他想见你。”微雪也望着那梅花簪,许久,坚定说道:“他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他死。”
“微雪,我能单独和他待待么?”
“好。”
房内,祁颜立在床边,他应是悲悯地望着他才对,可为何,心中竟有一丝自惭形秽的感觉。
“能讲讲祁颜的事么?……”他顿了一顿,又道:“我的兄长,祁颜。”
“他十二岁便名扬天下,容颜俊美,是世间难得的人儿。”
“唉!真是遗憾,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竟记不得他是何等模样。”
沉寂许久,只听床上的声音弱弱地说道:“能把那梅花簪给我么?”
祁颜一震,“是为了她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因为我爱她啊!我爱她……”
怎么舍得她死呢!
“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那日,他虽动弹不得,可意识却在,他听见她趴在他的床头,喃喃泣道:“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若没了那梅花簪,我会死,可梅花簪若在,你便会死。而他不会救你。”
他想问她,为何没了那梅花簪,她会死,他怎么舍得她死呢!在市集上初见她时,她清秀绝丽犹如寒冬白梅般傲立于世……
夜间,他斜倚在床头,笑望着微雪。
“感觉如何?”
“还好!”
微雪稍稍安心,察觉他还瞧着自己,便抚了抚脸颊,问道:“怎的这般瞧着我?”
“没什么!”许久,他缓缓溢出一个笑,将枕头下的东西拿了出来。
微雪震惊,她瞧了瞧那梅花簪,又看向他。
“明日我们去日暮山吧!”
从此,他不再是徐府的公子,而是祁颜。
“霸着你的名字活了这么多年,倒真是不好意思,父亲他心中是念着你的,往昔你得罪的那些权贵,父亲从中周旋不少,你该体谅他些才是。”
那日,离别是在一个清晨,他身体不好便由微雪扶着歪坐在车里,隔着车窗,他笑了一笑,叹道:“也不知当年,我的父母打算给我叫个什么名字……”他顿了一顿,又道:“祁颜,那便叫了兄长的名字吧!”
徐言眉心轻蹙了蹙,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微雪,见她一副恬淡笑颜,眸中便生出了几许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