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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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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早上九点四十分,晏彦和闫立坐上去毓城的高铁。
清明三天假期,不少人外出游玩或者回家扫墓,晏彦属于后者。春节时舅妈问他要不要回去看看爸妈,他含糊其辞,到了清明节,不用别人提醒,他自觉也该去墓前看看爸妈,讨人厌的是晏家,没道理因为晏家那几个人本末倒置。
晏彦跟潘恩说了一声,婉拒表姐陪他的好意,想到要回去,心底莫名的没有底气,他不好喊祁逍和周行中的任何一个,也不想让小潘表哥陪同,关系比较好的只剩下闫立。
闫立受宠若惊,脑子还没转过来已经答应下来,他一边惊喜一边忧心。
两个人找到位置坐下,靠窗,高铁还没启动,一个戴着棒球帽的金发男孩飞快跑过窗外,手里拖的行李箱侧翻好几次。坐下不久,同座的另外两个男乘客对着手机查看座位号找过来,在头顶的行李架上放下背包,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在他们身边靠走道的位置坐下来。
晏彦没什么交谈的欲望,也不看闫立,只盯着窗外,高铁开出市区,重叠的高楼换成低矮的民房,他戴上耳机,调整椅背,闭上眼。
闫立低头看手机,余光觑着晏彦,不敢出声打扰他。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有些刺眼,正好落在晏彦脸上,闫立扶着小桌板把遮光帘拉下来。
从这里到毓城坐高铁要六个多小时,闫立玩了一会儿手机,直到觉得没意思,戴上帽子也睡了过去。
高铁在站点停靠,乘客上上下下,闫立被吵醒好几次,到中午,乘务员推着餐车各个车厢叫卖。闫立碰了碰晏彦胳膊把他叫醒,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晏彦说不饿,闫立也没觉得饿,叫住乘务员只买了两瓶水,一瓶递给晏彦。晏彦说谢谢。
靠走道的那两个乘客比他们早下车,随后又上来两个年轻女孩,看起来是朋友,一路上都在聊着属于年轻女孩的话题,丝毫不避讳身边的两位男性。
晏彦下午没再睡了,身边两个女孩说个不停,声音有些吵。对面的闫立在睡觉,一只耳机塞在耳朵里,另一只垂在身前,他的头发有点长,有点自然卷,刘海儿遮住眉眼,闭眼的时候看不到眼睛,显得鼻梁更挺了。
我在干什么?他问自己。
三点多他们到达毓城,跟着人群出站。毓城靠南,气温明显要高一点,闫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天气App,22℃,阳光还很暖和,他们穿着羽绒服,都觉得有点热。
闫立脱下羽绒服塞进背包里,他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比较修身,不厚,被风一吹,反倒有些冷了,他往阳光下站,建议先去吃饭。
晏彦站在原地不动,身边人声嘈杂,游客和游子被拉客的司机延揽上车,陆续离开。
他也算游子吗?但是家里已经没人在等他。
深吸一口熟悉的空气,晏彦向前迈步,他回头看,闫立跟上来,不问要去哪里。
刚才晏彦回头看他的那一眼,闫立觉得,要他去死也可以,前提晏彦要为他殉情。
晏彦带他走向最近的公交车站,上车投币,找到空位坐下,公交车开出去,晏彦一直看着窗外,好像在怀念。
公交车到某一站停下,他们下车等另一辆,再下车,步行,越走越偏僻,钻进小巷子里,绕过停在路边的自行车和杂物,七拐八拐,到一家面馆门口。
这家店门脸很小,环境也不好,桌上墙上蒙着一层油污,这个时间不是饭点,店里没人,只有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门口抽烟,面前的盆里扬州青堆得冒尖。
他问:“吃饭啊?”
晏彦点头,“鸡排面,大碗,两份。”
老板让他们先进去坐,站起来走进后厨开火。
晏彦介绍,“我之前的学校就在这附近,偶然发现的这家店,他家的鸡排面很好吃。”
闫立点头,从上车到现在都如同一只鹌鹑,大概还要继续做一只鹌鹑。
“我们之后去哪里?先找个酒店还是?”
“我想先回家看看,明天再看我爸妈。”
鹌鹑点点头,“嗯。”
祁逍来找周行,他俩避开周康把房门关上,窗户开了半扇,祁逍坐在床上抽烟,伸长胳膊把烟灰抖落到床边的垃圾桶里,周行在打游戏,重刷,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题主角是晏彦和闫立。
“我觉得像,门三儿那个样子就像一只开屏的公孔雀。”
他同意祁逍的看法,又觉得太过武断,“你不能因为自己是就觉得谁都是吧?”
“我看不出来晏彦,我还能看不出来门三儿那货?”
“我记得门三儿好像谈过女朋友。”
“那就是双性恋。”
“你闲不闲啊?操这个心。”
“你就不好奇吗?”
周行摇头,“还是别乱猜了,就算门三儿有那个意思,我看晏彦也没开那个窍。”
祁逍说:“要是他俩能成,也挺好的吧?”
周行又好气又好笑,腾出一只手去打他,“你怎么回事?巴不得别人当同性恋呢?”
祁逍向后躲开,“以后就能找到人聊一些特殊群体话题了嘛。”
周行瞪眼,“你不跟我聊,你跟别人聊,祁逍,你想翻天?”
“打个比方而已,你吃醋?”
“我吃你!”
祁逍愣了一下,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说不出话,脸上慢慢变红。他说:“先、先做做功课吧。”
周行歪头,随后明白过来。他丢下鼠标扑到床上,捉住祁逍,去咬对方的唇。
这个问题他们之前一直没谈过,哪怕心里有什么想法,也碍于一些有的没的羞于启齿,今天是头一次提起,语焉不详,又清晰明白,不满足于牵手接吻这样简单的肢体触碰,想要用更近的方式,他们总会到达这里,或早或晚。
晏彦带着闫立进入电梯,按下8楼的按钮,电梯门关闭,载着他们上升,“叮”的一声在八楼停下。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握住把手拧动,里面传来细微但明显的锁芯转动的声音,他不知道里面会变成什么样,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才推开门。
他走进来,站在玄关处,闫立在后面,向侧面错开半步,两个人一起打量着。
变了,也没变,家里的摆设上盖着防尘布,看不到底下是什么,但他清楚记得家里的每一样东西,沙发靠墙,对面是矮柜,上面放着电视机,餐桌在厨房门口,另一侧是冰箱,靠近阳台的地方摆着一架钢琴,那是潘虹强迫他学钢琴而买的,墙上挂的照片和装饰画都取下来了,突兀地翘着几颗钉帽。
晏维华当初说这个房子的户主是晏彦的父亲,理应由晏彦来继承,晏家不会要,他也不会,房产证这些他来保管,等晏彦读完大学交还。
房子里一股久无人住的霉味,空气中的微尘漂浮在傍晚漏进来的橘黄色阳光里,晏彦向前走,门口的风吹进来,扰乱安静无人的氛围,浮尘快速起伏。他换上拖鞋,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通风,然后打开每个房间的门,刻意避开了主卧。
闫立关上门,打开鞋柜,自己找双拖鞋换上,随手抹过身侧的防尘布,手指沾上一层薄灰,他去找晏彦。
晏彦在自己的房间,他坐在床边,背包还没拿下来,眼里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窗帘没拉开,房间里有点暗。闫立站在门口,打量完,抬手按住墙上的电灯开关。
房间猛然亮起来,闫立吓了一跳,他只是想试一下看还有没有电,晏彦回过神,闫立眨眨眼,指着开关说:“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电……”
晏彦站起来,“不好意思。”他站起来,扶着书桌边沿,把窗帘拉开,阳光霎时照进来,比灯光更刺眼。
闫立在晏彦身旁坐下,问:“要不要打扫一下?”
“不用了,等下我们就走。”
“哦。”
闫立转头,盯着晏彦的侧脸,他有点坐不住,屁股底下好像垫着钉板,又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引力压在原处,他不是一个嘴笨的人,此时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说什么话都不合适。
晏彦问他,“我脸上有什么吗?”
闫立摇头,“你想哭吗?”
晏彦不想哭,他笑了,“我没有这么脆弱,天没塌下来,太阳还照在我身上。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是还有生活。”
闫立倾身过去,抱住晏彦,“你哭出来可能会更好,我不会笑你,也不会说出去。”
晏彦笑出声,他不嫌自己不合时宜,也没办法辜负闫立安慰他的好意,他闭上眼靠近闫立的肩颈,抬起双手搂住闫立的腰,接受这个充满善意和温暖的拥抱。
“谢谢你,谢谢。”
天开始黑了,他们关上窗户,拉好窗帘,关掉灯,房里又恢复成他们来时的样子。闫立换好鞋,两个人离开,在附近的酒店订了房间,闫立要求要标间,理由是他刚买完单反,手里没什么钱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放下背包,他们出去吃饭,晏彦脸上的笑容多起来,闫立察言观色,让晏彦带他去吃好吃的,吃完又逛一圈,买几瓶啤酒和零食提回去,他们拆开零食,拉开拉环,用手机蓝牙连接上酒店的电视机播放电影。
《四个春天》,一部从家庭录像催生的纪录电影,他是由下午晏彦那句“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是还有生活”想到这部电影的。
两个人坐在床上,一边吃零食一边喝酒,没有交谈,对着屏幕泪流满脸。
影片结束后,晏彦坐在床上发呆,闫立收拾酒瓶和其他垃圾,他问晏彦洗澡吗,晏彦摇头,他拿起衣服走进卫生间,关上门。
等他出来,晏彦已经躺下,房间的大灯关了,只留下床头两盏小灯,灯光调成温柔的橘黄色,晏彦蜷缩在被子下面,被子簇拥着他,只露出一个后脑勺。睡着了。
此时的晏彦看起来像一颗熟睡的橘子,他想要剥开那层并不坚硬的外皮,去触碰、拥抱更柔软的核心,或者让他来做最外面的那层外壳去保护他的柔软。
闫立躺下,关掉床头的灯,面向对面的晏彦,无声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