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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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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潘恩的体贴让她在进门之前先敲了敲门,以免推门后撞见例如涕泗横流无声恸哭的场景让晏彦尴尬。
她把面和一杯热水放在桌子上,不动声色瞄了一眼晏彦的表情,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哭。
“起来,先吃点东西,然后去洗个澡睡觉。”潘恩说完就没管他,拿了衣服去楼下洗澡。
门再次被关上,晏彦瘫在地上发了会儿呆,然后爬起来去吃面。面还没凉,上边还卧着一个荷包蛋,晏彦咬了一口,这么长时间都没哭,这会儿却突然想哭。
一嘴没熟透的蛋黄,又腥又恶心,晏彦觉得自己随时都能吐出来。他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垃圾桶在哪里,碗里那被咬了一口的荷包蛋,溏心正缓缓流进面汤里。他噙着蛋黄愣了一会儿,天人交战后最终闭上眼豁出去,咽了下去,权当自己失去五感把碗里的荷包蛋也吃了。
晏彦吃完端着空碗下楼,客厅里电视正开着,播着八点钟的家庭伦理剧,潘恩已经从浴室出来了,盘腿坐在沙发上,擦两下头发玩一下手机。她看见晏彦下楼,随意地抬了抬下巴,“就把碗放这吧,我把这局玩完给你收拾房间。”
“哦。”
晏彦把碗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在潘恩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扭头看了一眼潘恩的手机屏幕,发现她正在用手机下围棋,看了两眼发现自己看不出门道后目光又转到电视上,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同样无法让晏彦集中注意力,他只好盯着碗上的花纹发起了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恩哀叹一声捂住自己的脸,把手机倒扣在沙发上站起来。
晏彦回过神,看了这个表姐一眼,猜想她大概是输了吧。
“浴室还有热水,你去洗个澡吧。你今晚……”潘恩临时懒癌发作,想了一下还能睡人但是堆满了杂物的空余的房间,她刚洗完澡一点都不想去收拾,只好说:“今晚就睡小潘房间吧,他半个月回家一趟,不碍事。”
晏彦又哦了一声,想到自己关于小潘表哥的记忆全都停留在小时候因为抢一辆玩具车被揍哭的情形,这次自己睡了他的房间,会不会也被揍哭?
……不能吧,大不了就打一架呗。
潘恩才没空注意这小子脑补的小剧场,她从厨房回来看到晏彦还坐着没动,赶紧催他,“别磨蹭了,赶紧去洗澡睡觉。”
她帮晏彦把行李提上楼,放到潘等等的房间里,晏彦从行李箱里翻出干净衣服,然后下楼去洗澡。他洗完澡出来,看到潘恩正蹲在屋檐底下接电话,抻着的手里还夹着一支烟。雨虽然小了很多,但也没停,她也不怕淋着。
晏彦看了一眼潘恩颓废豪放的蹲姿,不禁想:她真是个汉子,真糙,肯定也很酷。
“啊放心吧,没事有我呢……急什么啊,好歹给人家点时间缓缓,接受现实……好好我知道,我肯定特别认真盯着,栓裤腰上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行了吧,你就是操不完的心……嗯嗯……好……知道……”潘恩回头看到晏彦正站在于是门口看着她,她把烟扔到脚下水洼里,传出刺啦一声响的,烟灭了。潘恩站起来打断李颖的絮絮叨叨,“好我知道了,我还有事呢先挂了……你早点睡觉吧。不用回来了,我一个人能行……啊就这样吧,爱你啊么么哒。”
潘恩晃了晃手机,对晏彦示意,“你舅妈,打电话来对你表达爱的关切。”
晏彦却突然有点尴尬,像个年久失修的座钟,动作缓慢迟疑地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
“衣服放洗衣机上吧,明儿洗。”潘恩走过去想发挥一下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揉把小男孩的头。但是她低估了晏彦的身高,青春期的男孩子那就是雨后春笋,一夜能窜好大一截,已经不是她这个身高基本定型的大姐姐能追赶的了。
小潘的房间过分的整洁,书架整齐,书桌上的东西也整齐,窗户上甚至还放着两盆多肉植物,这可一点也不像青春期男孩的房间。床单被罩和枕套都是新换的,潘恩又朝枕头上喷了点东西。
“好了,睡吧。有事叫我,我就在隔壁。”
潘恩推门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进来,把晏彦剩下的几件行李也提了过来。送过来之后就走了,也没多说一句话。
晏彦听着隔壁踢踢踏踏的动静,然后传来音乐声,随后音乐声也消失,隔壁才算彻底安静。晏彦走到床边坐了一会儿,起来把灯关了,爬上床准备酝酿睡意。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味,不知道刚才潘恩往枕头上喷了什么东西,晏彦觉得这香味有点像薰衣草,还挺好闻的。
绕是晏彦心大,自从爸妈出事后每天上了床也得瞪着眼等上两三个小时才慢慢有困意,谁能想到突然到了这么个陌生的环境反而十分钟左右就彻底睡死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他对这个枕头充满了深深的惊疑,有毒,太毒了。
外面还在下雨,一点不比昨天的小,潘恩比晏彦起得早,已经买了早餐回来正在边吃边看《朝闻天下》。她看到晏彦下楼,冲他打了个招呼:“快去洗漱吃饭。”
晏彦点头,问:“你昨天在枕头上喷了什么?”
“助眠喷雾,怎么样?睡得好吗?”
“挺管用的。”
“‘鸡鸣五更断魂香’啊,80ml就要小两百块钱,无限回购的好东西。”
晏彦不太懂这个,附和地点点头就去了卫生间。
潘恩还在外面喊:“牙刷和牙杯放在洗手台上了,都是新的,还没拆开,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牌子,什么味道的牙膏,就给你按小潘的喜好买了,你要是不喜欢待会儿我们一块儿再去买。”
等晏彦从卫生间出来,潘恩已经吃完饭正在涂指甲油了。晏彦坐下刚吃了一个包子,就看到有个老头弓着身子、撑着伞从外面进来。
晏彦看他觉得眼熟,心里分明地知道这个老头就是自己的姥爷,但从小到大寥寥几面的相处,不仅没得到过姥爷的疼爱反而受尽嘲讽和白眼,也让他对这个老人提不起什么亲热劲儿。原因无他,晏彦他妈潘虹因为给人当小三,老头知道后自觉丢不起这个人就主动跟潘虹断了父女关系,哪怕潘虹后来成功上位,带着老公儿子回家也没得到老头的谅解。
晏彦不知道他妈心里有没有刺儿,但他心里始终扎的有刺,因此看到潘济堂也没想过主动去打招呼。
潘恩看到潘济堂也不太高兴,她语气冷淡地问:“你怎么回来了,小卖部谁看着呢?”
还没开口,潘济堂先咳上了,等他咳完才哼哼嗨嗨地说:“外边下着雨,也没什么人,我就回来了。”
“你吃了没啊?要不然我去给你做点?”
“不用,我吃了。”
“哦。”
潘济堂也没看晏彦一眼,好像全没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他坐下后就掏出烟来抽。
“你都咳成这样了,少抽点吧。”
潘济堂没搭理她。
晏彦吃完早餐,把东西收拾好,纸袋扔到门口垃圾桶里,然后就上楼了。
潘恩刚涂完指甲油,还没干,她甩着手跟在晏彦身后,“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去店里吧,待家里也无聊。”
晏彦回了一个好。
潘恩在市中心开了个花店,位处于有名的商业街中段,靠近这个小城市的CBD。店面不大,但装修的很有特点,而且老板还是个年纪不大、漂亮又爽气的女孩子,每天的收入也还不错,能维持住日常开销和店面租金。
中途倒了两班车,又步行十分钟才到“芳菲”花店。
这名字挺……俗的,还莫名有一股vintage气息。
潘恩开了店门,放上轻柔舒缓的音乐,看外面还在下雨,就没把花篮摆出去,她招呼了晏彦一声就让他随意了,自己到后面去包装鲜花。
晏彦在店里转了两圈,无所事事地在柜台前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想起塞在外套口袋里被遗忘多日的手机。
他把手机拿出来,捣腾半天也开不了机,这才反应过来可能是没电了。他问潘恩接了充电器,开机后,社交软件和短信塞满了未读消息,还有更新通知,放眼望去app图标上一片红。
烦,烦躁。
晏彦一点也提不起查看回复的劲儿,又把手机关机了。
一直到晚上回去躺上床才又重新开机,他打开手机搜索到舅妈家的wifi,不知道这个wifi名是谁取的,他妈的连这个都得占人便宜。
晏彦盯着信号最强的“叫我爸爸”,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他输入了八个大写字母:BABABABA。
密码错误……
晏彦又试了一下小写的babababa,还是显示密码错误。
英文的爸爸是五个字母,而密码是八位数的,好像也不对。晏彦实在猜不出来,又不好去问潘恩,只好用流量下了个□□破解。
晏彦把app都更新了一遍,然后才去翻短信和社交软件,大多数都是安慰他的,好像大家关系多亲密似的。他把这些无关痛痒的慰问消息一条条都删除掉,他觉得这些消息真是碍眼,太碍眼了,他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偏偏有些人就觉得世界塌了,把他砸死在了一堆废墟里面,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然后退了晏家的微信群,把晏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微信都删了,反正大家以后也都老死不相往来了,也没必要再装模作样地留着对方的联系方式互相膈应。
把手机清理了一遍,终于觉得畅快许多。晏彦喷了一点潘恩给的助眠喷雾在枕头上,准备睡觉,塞在枕头下的手机突然响了。
晏彦本想挂掉,但看到是许西颂打来的,还是接了。
这货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口吻,问:“你没事儿吧?”
“我也知道。”晏彦自嘲地笑了两声,“我现在成了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但还没穷途末路,也不知道算是有事儿还是没事儿。”
“什么意思?”
“我现在在我舅舅家,我被人赶出来了,估计过两天学校那边就会说我退学了。”
电话那边沉默半晌,许西颂罕见地爆了句粗口:“操!这群王八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