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灿烂年华

40、漩涡

　　康熙十一年一月
　　玄烨和我坐在桌前，一言不发已经有两刻钟那么久，沉寂一片的大殿里，只听见沁凉的微风，翻动书页的哗哗声。
　　那一年之内，无论是朝会上面对百官的参拜，还是慈宁宫侍奉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玄烨镇定如斯，谈笑依然。他的身上脸上，从来没有显现出半点作为皇帝不应该有的气度与表情
　　可是我知道，失去三个孩子，给玄烨内心深处的打击，其实并不比我们其他任何一个要少。
　　只是他不能为此停留太久，来流露他的哀恸之情。
　　因为只有他的从容自若，才能稳住向来暗波逐流的朝局，只有他的温柔安抚，才能让三位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慢慢从阴霾中恢复。国政天下也好，后宫纷纭也好，所有人的都依赖着他，仰望着他，他是每一个人心中的主心骨，他不会倒，也不能倒。
　　让他休息一下吧，虽然是这样，还是让他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他也不过只是一个二十周岁都不到的少年，寻常人家里，这般年纪，冠礼都还不能行过。他也会疲倦，痛苦，孤独，甚至脆弱。在他闯过一道坎坷又一道坎坷的时候，我站在他的身侧，看着他坚毅的侧脸，有的时候，会禁不住，默默地落下泪来。
　　玄烨，玄烨，如果难过，就在这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你并不需要如此苦苦撑着。
　　只因在这里，在芳儿面前，你永远都不必是皇帝。
　　“皇后。”玄烨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涛，我抬头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常宁家里的庶福晋晋氏两个月前生了一位格格，皇玛嬷的意思，似乎是想将她继到宫中来抚养。你觉得怎么样？”玄烨平淡地说
　　“这样很好啊。”我笑起来，“宫里能多一个孩子，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恩。朕也觉得不错。”玄烨微微地点头，“常宁前些日子奏上也说过了，那就再过些时候，等天气暖和些，将孩子接进宫来吧。”
　　“好。”我笑道，“此事臣妾会张罗的，皇上不必担心。”
　　玄烨颔首正欲开口，却见张万强一路小跑着进来，在我们面前行了礼，
　　“皇上，娘娘，快去后边瞧瞧吧。太皇太后老佛爷突然身子不爽，现在招了太医正在会诊呢。”
　　心头激跳，我与玄烨同时站起身来，也没细问，便朝慈宁宫急急赶去。
　　赶到慈宁宫时太医正在外殿聚集着一起讨论脉象，玄烨几步走过去，不等他们行礼，拉过医正便问道，“太皇太后如何？”
　　“回皇上。”医正躬身道，“太皇太后痼疾复发，肝脾血虚，心气不足，寻常药物恐不能济。”
　　“那当如何医治？”玄烨追问道。
　　“这。。”医正沉吟了一会，“回皇上，方才臣等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赤城温泉，大利于此疾。只是此去赤城，当需疗养一月。”
　　“知道了，你们先在这候着吧。”玄烨抬脚就往里走去，我紧随其后。
　　走入内室，苏嘛拉姑捧了茶托，忧心忡忡在床边立着，太皇太后脸色有些发白，她半坐着依靠在床架上，正闭目养神，听到我们进来，睁开眼睛道，“皇帝，不必说了，我这身子，自己知道，既然太医们说去赤城好，那我老太婆去就是了。”
　　“皇玛嬷。”玄烨跪下道，“孙儿恳请与皇玛嬷一同前往！”
　　“皇帝怎么离宫？”太皇太后的声音里透着威严，“这样将误了国事。”
　　“国政之事，孙儿会细谕内阁，使其两日驰奏一次，必不耽误的。”玄烨叩了一下首。
　　太皇太后沉默不语，我跪下亦磕头道，“老佛爷，请您准了皇上吧。皇上以孝治天下，老佛爷抱恙，皇上若不侍奉跟前，怎得安心？朝里的事务，皇上与诸位大人们，必当处理妥当的。宫中的事务，臣妾应各位妹妹一同协力，也将安稳。老佛爷不要挂心，尽快恢复了玉体的康健才是大事。”
　　玄烨，也许，到宫外走走，你的心情会好些。
　　思虑了半晌，太皇太后终于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皇帝，你跟我去便是了。”
　　玄烨与我同时磕头，“谢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与玄烨离开后的第五天，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棂撒在坤宁宫的地板上，茶杯注的是上好的碧螺春，幽幽地发出淡淡的香气，好不容易从后宫里的事务脱出身来，我捧了本诗经，悠闲地品读着。
　　宫女们踢着毽子，欢愉的喊叫声，从敞开的殿门传到耳边。
　　很久都没有过了呢，这样宜人的下午。
　　笑了一笑，我一手捧着书，另一只手伸出去取杯子，想润一润嘴。
　　心不在焉，手一下子探到了杯口里面，被刚刚滚开的水烫得猛然一缩手，带翻了茶杯，整杯茶水，就这样泼到了身上，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茶杯顺着桌沿一路滚落，“啪”地一声，在青石转地板上爽了个粉碎！
　　“娘娘！”门外的宫女们一下子都涌到过来，“您没事吧？”
　　“没什么，不小心把杯子打翻了而已。” 我站起来，将透湿的书本放到桌上，苦笑着抚了抚裙上的一大片水渍。
　　“请娘娘容奴婢伺候您更衣。”一个宫女探身向前，我点头，随她走向内室。
　　“娘娘！”才走不到几步，就听见身后大呼，我转过来，却见承祜的乳娘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不好了。。。”
　　胸口一紧，我疾走过去双手扶住欲下拜的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娘娘。。娘娘。。。”乳娘的脸色既红又青，旗头也是歪的，刚刚到我面前，她便按着胸脯大声叫道，“二阿哥。。。二阿哥。。。病了！”
　　“承祜病了？！”前些时候的阴影犹未散去，我的脑子里嗡的一下，紧紧抓着她的手臂，“怎么回事？什么病？太医呢？”
　　“是。。是发高热，咳喘不止。”乳娘喘了一会，“二阿哥昨晚还好好的，今天早晨起来后嬷嬷们还带着去御花园里走了一走，却没有料到膳后便开始咳喘发热。叫了太医来瞧了，药也喝了，都几个时辰，还未见好。”
　　“走，带我去看看！”心中跳得厉害，我拔腿就往外面走去，却连殿门前的门槛都不记得，众人惊呼之中，我的脚趾踢在门槛上，被绊了个嘴啃泥。
　　膝盖狠狠地砸在坚硬的石砖上，手掌火辣辣地一片，我看也未看，推开宫女们的手，起身就朝前跑去。
　　承瑞，承庆，敏佳。。。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承祜，承祜，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作者有话说

　　该死的JJ，怎么发都发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