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友声 ...
-
“承祜交给我就好了，我想带着他到御花园里走走。”我说着，便欲从乳娘手中接过承祜。
“娘娘，还是老奴来吧。”嬷嬷的脸上颇有些难色，“怎么能让娘娘亲自抱着呢？”
我笑着看了她一眼，“还是我抱着吧，每月也就这么一回。承祜还小，老佛爷和太后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你们的。”
“既然娘娘这么说了，老奴也不好再说什么。老奴遵命。”嬷嬷将承祜交到我手中，福了身退在一旁。
“东珠，我们走吧。”我微笑着，掂了掂手，将承祜稳稳圈在怀中，一边招呼着一直站在房间门口望着屋内出神的东珠。
“是。”东珠的眼睛里划过什么，却又极快地平息了，她恭敬地行了礼，跟在我身后，朝御花园走去。
夏日午后的南风，吹在人的脸上，温暖而又干燥，我小心的托着承祜，沿着鹅石小道，慢慢地走着。东珠垂着头，绞着手中的帕子，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言，嬷嬷们一路紧紧地跟着，手中拿着披风，毛巾等，随时准备上来搭手。
承祜已经有六个月大了，与上次见面时相比，的确是重了不少，他安静地躺在我的臂弯里，闭着眼睛睡得正熟，我怜爱地看着他，回头问嬷嬷道，“承祜平日白天里，也都总是这么睡着的吗？”
“回娘娘”嬷嬷躬身道，“二阿哥平时都很好动，只是近几日由于出乳牙的缘故，晚上有些哭闹，这才在白日里睡着。老奴已经按照太医们的方子，每日哺乳后，便用清水给二阿哥擦拭牙床，娘娘不必为此挂心。”
我淡淡地点了头，“辛苦你们了。”指着前面的石亭说“我跟东珠娘娘要到那里去坐一坐，你们就在这里候着吧。”
嬷嬷行礼应是，我带着东珠，走到了亭中石桌前坐下。
“东珠啊，你可还是在怨我？”将承祜放在臂弯里慢慢摇晃着，我抬眼直视着端直侧坐的东珠，轻声问道。
东珠微微震了一下，她偏了偏身子向我一福，“臣妾惶恐，娘娘何出此言？”
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看着承祜的小脸，柔和地说，“你也不用掩饰，这里除了你我，就是承祜，你大可直言不讳。我知道，你从鳌拜被擒的那个时候，就一直都是在怨我的。”
东珠瞥了我一眼，没有言语，亭子里一片沉寂，只听见园子里的鸟，叽叽喳喳地叫唤个不停。
我不以为意，用手轻轻地拂着承祜光润的小脸，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她终于开口，“娘娘今日叫臣妾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我今日叫你来，是想把承祜托付给你。”我看向她，“后日皇上便要奉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谒往孝陵，我也当一同前往。这一去，便是一月。我不在的这个月，还要麻烦妹妹多帮我照看着承祜，至于后宫的事务，也一应托给妹妹。”
东珠脸上阴晴未定，她站起身来，在亭子里走了几步，看着我，迟疑着，“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我对她一笑，“因为我相信你，虽然你有怨恨，但是我相信你，是值得我托付的人。”
东珠冷冷轻哼了一声，抱着手臂，“娘娘凭什么这么肯定？”
我亦站起身来，走近她，沉声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至始至终，在这后宫中，只有我们，是一样的。”
东珠的手臂慢慢垂下来，她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没有说话。
“我们都出生在显赫的庞大的家族，从小就被家中长辈教导着要向先祖们一样省度着自己的言行，不能做出任何有辱于我们的姓氏的举动。”我轻轻地拍着承祜的后背，缓缓地说着，“我们都因为皇室和自己家族的利益，尚在懵懂之中，便走进了这紫禁城，我们都曾经那么骄傲，骄傲到认为这个世界上，除了皇家高高在上，再也不会有任何别的什么，能与自己那个光芒四射的，尊贵无比的姓氏相抗衡。我们都发誓要用自己生命中的一切来守护自己家族的荣耀。但是同时我们又都期待着，在这个宫中，我们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即便是失望，即便是都那么敏感而易于忧愁，我们也同样选择，许多的话，许多的感情，宁愿一辈子沉默着不开口，也不想在表面显露半分。”
东珠的嘴唇稍稍有些颤抖，她仍然沉默着，但是脸上的戒备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哀伤。
我将承祜贴抱在胸口，一只手轻放在东珠的手臂上，温和地说“那是我们的命，我们的命就是如此，注定给冠以不同寻常的姓氏，注定要背负着别人所不能理解的责任与束缚，注定辗转于家族需求与个人感情之间。”语气稍微坚定了一些，“命运犹不可改，可是我们自己还能改变，我们应当从容淡定的接受，在这无情的命运中找到我们自己喜欢的地方。”
“你不同。你跟我不同。”隔了很久，东珠的声音响起，细小而又沙哑，“你得到了一切，家族的兴盛，自身在这宫中不可动摇的地位，他与众不同的对待以及。。。他与你的这个孩子。”她忽而摇起头，“我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失去了，什么都不会再被赋予。”
心里沉沉地被刺痛了一下，我放在东珠手臂上的手紧了一紧，开口正想说什么，却觉怀中一动，承祜扯开嗓门，大声哭了起来。
手忙脚乱地将承祜轻轻箍在怀中摇着，我一边低头柔声哄劝，一边抬手止住了远处嬷嬷们欲上前来的身影。
“你并不是什么都失去了。”承祜的哭声慢慢平息下去，我抬头看着东珠，语气不知不觉重了起来，“是你一直都不肯走出来，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是你一直都不能相信，自己的骄傲，会被那样突然的毁去，自己的憧憬，会被那样轻易地打碎。你对这里，你对于他的爱情，怀着太过于深切的幻想，你蜷缩在那个幻想中，从来都不愿意面对事实！”
“事实是什么？”东珠狠狠地按着我的肩膀，尖声地叫道。
“事实是这里，永远是利益当头的冰冷的宫殿，他的爱情，永远都不完整，永远都包含着君主不可侵犯的无情。”我的声音柔下去，“然而我们还是要活下去，所有的人，都要活下去，而且是应该想方设法地寻求自己喜爱的方式活下去。”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不同的方式，如马佳，温柔如水，与世无争；如沁灵，天真烂漫，活泼乐观；如像明惠，圆滑世故，八面玲珑。可是每个人，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情，那就是努力地，拼命地，在这深不见底的，冰凉刺骨的后宫生存下去。”我反拍着东珠的肩膀，“东珠，你的方式是什么？你喜爱的，又是什么？你的怨气，是你活下去的唯一支撑吗？”
东珠的双眼通红，她瞪着我，肩膀上的力道却慢慢松下来。
“抛开它！”我大声说，“走出来！从你一直不能释怀的心结里走出来！谁也不会不接受你，谁也不敢不接受你，你应该得到更明媚的阳光，你应该选取更让自己快乐的方式。”
东珠的泪水慢慢地留下来，她哽咽地说，“娘娘，我其实。。。”
我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将承祜抱到她的跟前“东珠，还是那句话，我不在的时候，将承祜托付给你，将后宫也托付给你，承祜能多一个人疼爱她，后宫中能多一个人维系着和谐，对于我来说，对于皇上来说，对于所有的人来说，都是无可比拟的幸事。”
东珠轻柔地接过了承祜，慢慢地跪在了地上，磕了一个头，“是。。东珠。。谢。。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友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