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麟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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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瑾儿满脸的忧色，急急地冲了过来。
“我不要紧。扶我起来”我虚弱地笑了一笑。在太庙跪了一个晚上，被人用软轿送回坤宁宫时，我的双腿还是完全麻木的状态，想站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只能两手撑在一旁，支持着不至于倒下。
瑾儿赶紧扶住我的身子，一边招呼着坤宁宫的其他宫女，“你们快过来，帮娘娘一把。”
稍稍一动，酥麻与疼痛便从膝盖传到全身，我咬了咬牙，压着瑾儿的肩膀，艰难地移了一移，坐到刚刚搬来的凳子上。
“。。。小姐。。。呜呜。。。”瑾儿轻轻地揉着我的膝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这就去叫太医过来看看。”
“傻瓜，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过一会儿就好了。”
“皇上怎么可以这样对小姐？”瑾儿义愤填膺地说，“小姐又没有做错什么！”
我摇了摇头，微微苦笑了一下“不，瑾儿，是我错了。皇上处置得对。”
玄烨的心思，我怎么会看不明白?
“小姐总是帮皇上说话。”瑾儿撅了撅嘴，“小姐怎么就一点也不为自己考虑一下？”
“我已经很庆幸了。”我低声笑了笑，摸着小腹，“孩子没有事，就是我最大的福气了。”见瑾儿皱着眉头又要说话，马上接了话茬，高声道“好了，好了，你也不要发牢骚了，跪了一晚上，我也饿了，快去给你家小姐弄点好吃的过来。”
瑾儿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只得退下，我好笑地看着她，一边慢慢揉着膝盖，渐渐地知觉恢复了很多，浑身酸痛得厉害，沉沉的又困又倦，叫人备下了热水，我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清爽的衣服，也不等瑾儿拿着膳食过来，歪在床上便一头睡了过去。
晕晕乎乎地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模模糊糊感觉一只手轻轻地抚着我额上的碎发，暖暖的很是舒服，睁开眼睛一看，正正对上玄烨柔和而又怜惜的目光。
心头猛地一震，我挺身就要坐起来，却被他按住，只得躺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我直直盯着他，他怔了一怔，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手稍稍抽开了去。
“皇玛嬷让朕来看看你。”隔了很久，他终于开口，“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皇后以后不要再犯。”
心里平静得如无风的湖面，我望向他的眼睛，“皇上，臣妾知道自己的本分是什么，您不用担心。”
玄烨，你也明白我，是吧？
他的目光似有波动，片刻之后却站起身来，轻轻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皇后好好休养吧，朕走了。”
我笑了一笑，“是，臣妾恭送皇上。”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缓缓地坐起身来，依在床柱上，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浅浅地撇了撇嘴角。
之后的日子过得安详而又平静，中宫嫡子，我受到了不同寻常的精心照料。不仅太医院愈发频繁地请脉问诊，一天之中，让我哭笑不得的早晚共呈三次补汤；额娘被准了恩旨，允以每月三次可来坤宁宫探望；就连每日慈宁宫的例行请安，也被太皇太后以我行动不便为由免去。
除了东珠对我不冷不热，深以为备；明惠养着孩子，不常相见之外，其他的几个命妇，自从鳌拜被擒之后，却是与我亲近了不少。张氏几乎天天都来坤宁宫，一边逗弄着女儿，一边陪我闲拉着家常。沁灵还是爽快开朗的样子，隔三差五地，总是要变出些新的花样来，不是一会儿要在御花园连个诗作个赋，就是一会儿拉着我凑桌叶子戏。马佳向来温婉如水，说话不多，却自有一股如沐春风的柔情，她常常与我一同在午后散步，累了便坐在石亭内，一壶清茶，静静地体味渐深的秋色。
玄烨还是按照当初的许诺，每月逢十，便驾幸坤宁宫。如同以前一样，天南海北，古今中外，他可谓是无所不谈，却只要稍稍涉及朝中之事，就突然变得沉默。但凡此时，我无非一哂，要不摆出棋盘来，请他与我对弈；要不从书架上取下两本典籍，他一本，我一本，两人枯坐着品读。久而久之，渐觉无趣，我便劝他多去别宫走走，逢十之约，不守也罢。
独自一人的时候，我时常轻轻抚着日渐凸起的肚子，闭着眼睛细细地感受着孩子轻轻的萌动，傻傻地也能自己笑出声来。有的时候想，这个孩子，在不知不觉之中，似乎已经占据了我的整个世界。好像其他周围的所有人都有依托，而此刻在这世间能与我依托的，就只有与我血脉相连的他而已。
这个孩子到来的那一天，窗外正飘洒着皑皑洋洋片片鹅毛般的雪花，坤宁宫内摆着数个烧得正旺的火盆，却是热和得如同初夏的五月。
“娘娘，使劲，使劲。”嬷嬷的声音，像缠绕着挥不去的咒语，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回荡，无论怎么甩头，我始终摆脱不了那个尖锐而又刺耳的女声，“使劲，使劲。”
“。。。额娘。。。额娘。。。”深如骨髓的疼痛，从下腹一直覆盖了全身的每一寸细小的肌肤，牵扯着内脏也跟着微微的颤动，我觉得自己几乎融化开去，紧紧闭着双眼，指甲死死地抠着床板，没有意识地喃喃喊着额娘。
额娘，额娘，救救我，救救我。
“娘娘！”那个讨厌的女声似乎猛地一下从头里炸了开来，我突然一下子睁开眼睛，直直印入眼帘的是帐顶鲜艳的百子图案，那如血一样炫目的颜色，生生扎进我的眼睛，陡然之间，让疼痛又加重了几分，喉头似乎被重物挤压着，肺在胸腔马上要爆开来，我张口拼命地想吸入空气，却是吸入一分，疼痛更是深入一分。
“。。。不。。。不。。。”我摇着头，又闭上了眼睛，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身体飘飘地好像腾空而起，思维慢慢模糊。
“娘娘，娘娘，不能停啊！”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把我从虚幻中乍然拉了回来。疼痛在一瞬间回到了原处，我勉强地睁开眼睛，偏头看过去，只见那皱纹重重的脸上，两只眼睛里装满了焦急，额头上也积聚密密一片汗珠，她见我看过来，声音更大了些，“娘娘！娘娘！皇子马上就出来了！您得再使劲！再使劲啊！”
皇子？皇子！我的孩子！我和玄烨的孩子！心里如用闪电划过一样狠狠地震动了一下，我大口吸入了一团空气，我的孩子！我要孩子！
全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力量，极力地抵抗着周身不能化解的疼痛，好似千军万马混战的阵中，突然杀出一匹矫健的单骑，指引着我，冲出这重重包围去。
快了！快了！我似在乱阵之中，看到光明越来越近，我马上就要冲过去了！
牙齿几乎咬碎，我的眉头紧紧缩成一团，感觉那疼痛在一刻达到高峰，然后身体陡然轻了一轻，疼痛也伴随着消失不见，心里一松，便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身子软软地瘫在床上，还隐隐残余着疼痛，我稍稍动了一动，又闭了闭眼睛，在下一刻猛然清醒过来。
“孩子！我的孩子！”腰间一用力便坐起来，“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撕裂般的疼痛一直钻到心间最深处，我不管不顾，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却跌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挣了两下挣不开，我只得抬头，玄烨低头看着我，眼睛里满是痛惜，他轻轻地搂着我，温柔地说，“他很好，孩子很好，你先躺下。”一边小心地放平我的身子，将被子的四角慢慢掖好。
“他！他。。。”心里波澜起伏，我张了半天嘴不知该问什么，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是儿子还是女儿？”
“是儿子。”玄烨的嘴角流露出笑意，“我给他起名叫承祜，好不好？”一边拉过我的手，在我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下“祜”字。
“承祜？承祜？承天之祜。”我轻声念着，笑起来，“好，我喜欢这个名字！”
玄烨点了点头，他默默握着我的手，放在掌心揉搓着，脸上的笑意更深。
心里慢慢地化开成一片，隔了一会儿，我按住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说，“让我看看他吧，好吗？”
玄烨顿了一顿，微微蹙了蹙眉头，片刻淡淡地说“承祜已经交由乳娘抚养了，皇后不必担心。”
脑袋里砰的响了一声，全身的血液好像凝结了一般，我半晌没有言语。良久之后却是慢慢将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对着他极为灿烂地一笑，“是，臣妾方才失仪了，请皇上恕罪。至于承祜，臣妾谢皇上。”
玄烨没有回答。窗外雪花落地的簌簌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明，一点一点地，透过冰凉的空气，从我的耳朵里一直沿滴到心头。
无情最是帝王家，芳儿，你忘了吗？你忘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麟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