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启》锶羽

31、无色透明

　　能量的融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孙心能感受到，就在他的身旁，在混血儿的体内，两股代表着不同意志的巨大的能量发生着碰撞。每一击的碰撞都使出了全部的力量，一方想将不属于这个身体的力量赶出去，另一方则想吞噬与之一样强大的力量，从而占据整座躯体，不，就算被吞噬也无所谓，只要两者融为一体就行。混血儿的体内，在孙心看来，有两条黑龙不断地用爪子撕裂对方的身体，长条有力的躯体拍打着对方，时而还用到牙齿来撕咬。
　　“喂，你没事吧？”看见混血儿痛苦扭曲的五官，弓起的身体，听见他发出的呻吟声，孙心伸出手来却中途停下，一股强烈的冲击波差点把他弹飞出去。
　　“我、没事。”尽管嘴上这么说，豆大的汗水从脸上滴落，连保持正常活动也做不到的混血儿的话，完全没有说服力。
　　“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
　　混血儿弓着的身躯突然伸展开，又朝着反方向成了弓形。孙心看着他超越常人的下腰动作，耳边似乎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又不清楚是不是错觉所致。手指如爪子般勾起，手臂交叉着抱在胸口，混血儿拼命地保持住这个姿势，可孙心看得很清楚，就在他的胸口，浮现出了魔法阵一样的图案，闪烁着耀眼的白光。
　　混血儿努力压制住欲从胸前喷涌而出的能量，手臂在能量波的冲击下，一次一次重复着打开、关上的动作。孙心确定耳边响起骨头折断的声音，同时混血儿的双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大大地打开后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胸口映着的魔法阵，发出白光直冲天际，打破了集会自建立之初从未破裂过的结界。
　　来到现实世界，情况更糟，天空的正中央浮现着和混血儿胸口一模一样的魔法阵，两者相互辉映，异能的流动在空气中越发的浓郁、越发的快速。连没有觉醒异能的普通人，都能感觉到吸入鼻腔中的风，带着说不清的奇异气息。
　　“这、这，是二十年前的外星人又来了吗？”
　　“哇~！太刺激了！赶紧拍下来发朋友圈和微博啊！”
　　“其实只是哪家大公司在搞活动吧，弄个空中投影什么，故弄玄虚，切。”
　　注意到异样的路人越来越多，他们对魔法阵的看法各有不同。二十年前浮现在空中的魔法阵打开了异世界的大门，带来了代表杀戮和血腥的残魂，以及人类消灭残魂的希望的种子。二十年后，这扇大门又将再度打开。
　　“就算接下来残魂王之类的巨型残魂从天而降，我也不会觉得奇怪的。”肖景然皱着眉头说。已知异世界在混血儿师父的实验失败后，只剩一片废墟和变成杀戮机器残魂的原住民后，肖景然认为，和对面的世界建交毫无意义，反过来说是拖累自己。
　　“就像是难民互相拥挤着越过国境线，逃离他们那个满是战争、饥荒、疾病的落后国家一样。”万礼想起国际新闻里的场景，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们自己的世界，每天都有战争发生，到处都有被饥荒和疾病折磨的可怜人，没想到还被对面的家伙当作乐土。那边到底惨成什么样，真是看都不想看一眼。”
　　肖景然和万礼等人悠然自得地看着绚丽中带着危险色彩的风景，时不时地抱怨一句，或者再斗个嘴。他们在魔法阵做出具体行为前，无从下手。尽管众人都知道，混血儿是打开大门的钥匙，但眼下要接近实在太困难了。
　　离钥匙最近的孙心，可没有他人那种闲心。他必须得保持自己不被混血儿身上扩散出的阵阵能量波给击倒，又得想办法接近混血儿，按下他身上的“开关”，终止大门的开启。虽然并没有人拜托他做这事，他更是不知道“开关”在何处，要如何操作，仅凭着对正义的一腔热血，对自己叔叔引起的所有事件的愧疚，驱使着他发起行动。更何况，孙天承说过，无色透明的结晶拥有创造或者毁灭一个世界的力量，如果没能控制好，他们所在的世界或许会比大门那一侧的情况更惨烈。
　　混血儿的脸上出现了龟裂，就像一个磕到硬物的陶瓷娃娃，留下了不可恢复的印记。龟裂沿着脸颊向各个方向伸展，不一会儿，他看上去仿佛是隔着一面碎玻璃映出来的景象，似乎随便一个轻微的动作，便会使他成为一滩碎片。
　　孙心在为自己制造了一个结界，来阻挡向他袭来的能量波。他的避风湾并没能存在多久，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他再一次暴露在猛烈的波动中。他有一个办法，瞬间移动，但这意味着放弃拯救混血儿的最后希望，因为要前往能量波动密集且强度高的源头，可能的结果只是他在将自己分裂为能量的粒子进行瞬移的过程中，被强于自己无数倍的能量波给吞没，直接死亡。
　　“不要管我了。”
　　混血儿的嘴唇没有动，他的声音是直接传入孙心脑子中的。
　　“我有办法让他们的计划无法得逞。”
　　“是吗？什么计划？你告诉我。”孙心坚持要混血儿事先透露，他害怕这是为了赶走他的缓兵之计。
　　“你知道吗，结晶中包含的不仅是异能者的能力，还有他们残留着的灵魂，所以曾为异能者的怪物们，才会被叫作残魂的。”
　　“这个……”孙心想起某一天晚上，他手中的白色结晶里跑出一个人影，告知他危险将至，救了他的父母和他。听混血儿的解释，那个人影应该就是被他和南瑶打败的残魂过去的模样。
　　“我和那些残魂不一样，我很强。”
　　这一点，不用混血儿自己说，所有人都知道。他可是拥有了几乎所有异能的人。
　　“即便我的□□消亡了，我的灵魂却仍居住在化作的结晶中。我灵魂代表了我的意志，只要我的精神世界不被消灭，他们便无法使用无色透明的结晶来实现那个愚蠢的愿望。”
　　“那万一他们有办法消灭你的精神世界呢？”孙心着急地询问。他知道，叔叔和隆金的董事长的手段往往能超出他的想象，而且都是恶毒不堪的。
　　“所以我才找到你啊。这个结局是我命中注定的，在师父带着我离开H市时，他就知道结局不会改变。这么多年来，我们两个隐藏起来，就是害怕这一天提早到来。师父临终前把一切真相告诉了我，也把你的事告诉了我。他说，你是唯一有可能阻止他们诡计实现的人。”
　　“怎么阻止？我是你的替代品，如果这次你失败了，他们一定会让我来顶上。”孙心说。说实话，他没有信心自己能和混血儿一样撑那么长时间。
　　“要的就是你来顶上。听着，这是我的计划……”

　　布满龟裂的驱壳终于承受不住再一次的分裂，高高瘦瘦的S先生变成了地上一堆陶瓷碎片般的垃圾，在辐射的能量波停止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地上有一颗无色透明的结晶静静地躺着。
　　孙心弯下腰来把它捡起，放在手掌心中。感受不到能量的传动，没有发出通体耀眼的光芒，透过结晶可以看见肉色的手掌，连手掌的纹路也看得一清二楚，与一块随处可见的破玻璃毫无二致。
　　孙心抓住结晶，猛地往地上一丢。结晶的尖角朝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地面滚动了两下的结晶再次安静下来，它和地面都毫发无损。
　　“果然不是轻易能销毁的。”
　　孙心重新捡起结晶，像把玩古董一样摸了又看，看了有摸。如果结晶是阿拉丁神灯，此刻应该冒出一串白烟来，接着灵魂状态的混血儿出现在半空。不过混血儿一定不会帮着实现三个愿望，反倒会指责孙心打扰了他的清静。
　　“孩子，把结晶交出来吧。”孙天承说着，向孙心伸出了手。
　　南瑶一个箭步来到两人当中，手中的大剑已准备就绪。以万腾为首的反未来计划联盟成员也一个个摆出了战斗姿势，在人数上他们占据绝对优势。前提是，关键时刻没有残魂来搅场子。
　　“这可不行。”孙心回答。“S先生他并不愿意替你们实现愿望。”说着他把手中的结晶攥得更紧了。“你们只想着一味问S先生索取，叫他牺牲生命来替你们实现愿望。你们有考虑过他本人的意愿吗？做伸手党也要适可而止！”
　　“要不这样吧，”董事长开口说道，“我们来做个交易。你把结晶给我们，我们保证你，和在场的你的朋友们，在新世界有一席之地。怎么样？”
　　孙心不屑一顾地白了董事长一眼。谁不知道他是金融界大亨，和他做交易，一定是更有利于他的，至于对方嘛，他心情好的话，或许会给一点甜头吧。
　　“我拒绝。”孙心不假思索地回答。“若真让你创造了新世界，成了那里的神，就算我们活了下来，有一席之地，可到时候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是反悔了，我们可死得太冤了。下场惨不忍睹不说，还得背上背叛人类的骂名。一点都划不来。”
　　见和孙心合作的可能性彻底破裂，董事长只能来硬的了。
　　此时空中的魔法阵突然出现了异动，失去了地上与之相辉映的魔法阵却依然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孙心扫视在场的所有人，将目标定在董事长的手环上。这个产自于未来计划科学部的饰品，结合了异能与现代科学，如果将其用在正确的方向上，倒不失为便利人类生活的好产品。只不过眼下，董事长做了反面例子，来告诉众人何为错误的使用方法。
　　手环上的采集器在混血儿释放出能量波时一直没有闲着，尽管容量有限，它还是吸收了一部分来自白色结晶的能量。此刻董事长正利用手环中储存的能量，欲唤醒进入休眠状态的魔法阵，而且他还成功了。
　　魔法阵如舞台聚光灯一样，投射下一道白色光柱。光柱在地上不停地游走，将接触到的东西全部化作虚无。光柱首先投射在唤醒它的董事长身上，中年男子仿佛被从头浇下一罐强酸，皮肉、骨头融化成糊状的令人恶心的东西，与黑色的虚无融为一体。站在他身边的孙天承也没能逃过。在他还没跨出逃命的脚步时，便被夺去了生命。
　　光柱追随着人的步伐，像是聚光灯在追害羞不敢前去领奖的获奖者。南瑶等一干异能者，从这里跳到那里，安全地带是越来越少，样子就像在浮冰上跳动一般。
　　孙心看着变得一片虚无的地上，黑漆漆的，隐约之中仿佛能看到无形的雾气在翻腾，像散发着剧毒的沼泽地，也像魔女魔锅中正熬开的毒药。
　　他手中的无色结晶醒了，闪烁着白光摇动不停，似乎要从手掌中挣脱而出。白光柱感受到了结晶的召唤，不再如淘气地孩子追在联盟成员的身后，它调转过头直逼孙心。孙心拔腿就跑，还没望用上学来的瞬移能力。可光柱仿佛能读出他的心思，总是出现在他瞬移的目的地，在几次死里逃生之后，这位害羞的获奖者终于被打上聚光灯，展现在观众们的面前。
　　“完了……”孙心握紧了手中的白色结晶，恐惧与愧疚之情揪住他的心，一滴不甘的泪水由眼角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