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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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城市总是弥漫着潮湿的水雾，光线隐晦，朦朦胧胧罩着灰色的纱，江边的水草在墨绿的水面下摇曳像是女人的头发。放眼望去视野里是一片水墨，老人站在江边钓鱼，他的造型像是从某部低成本古装片里抽出来的NPC，静默地戴着斗篷坐在岸上。仿佛有什么东西上了钩，老人用了点力，却并扯不上来。他又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寒气了。笼罩在他身上，阴冷却没有恶意，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身边——不能看见的，但确实存在的东西。
“存在”都是茫茫宇宙中聚集而成的粒子，人们的视野局限在三维，就像蚂蚁视觉的进化停留在左右和上下两个平面。当将人放在蚂蚁的角度，也存在着另外的“人”……并不是也许，拥有特殊能力可以看见众人不能看见的“存在”的人，统称为见灵师，如名，将那些不能被众人看见的存在称为“灵”。灵不稀有也不至于烂大街，它也许在你身边，也许相隔万里。它们并不能被人类发觉，却可以借助生物的肉身，混入茫茫人海，穿行于不同的城市，它们的行为举止，喜怒哀乐，模仿得天衣无缝。
小葵便是灵中的一员，她的化身是一个漂亮的十七岁少女。这是她的第二具肉身，来自一个得了癌症的女孩。她看上去没有任何的不妥，清纯美好得连怪叔叔也不好意思来搭讪。她维持着人类的样子，已经一年了。也许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其实她并不是人类。
这一年中，她跟着一个叫林英瑞的男生工作，说委婉点是调和人与灵之间的纠纷，说直接点便是拿人钱财武力介入。不同于正规的见灵师，他们的组合并没有任何执照，换句话说，不管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委托他们的灵或者人都不会在中国那本《人灵事件薄》上留下任何痕迹。世界上最伟大的见灵师们曾在中国与灵合作建成一座城市，那是只有见灵师和灵才能进入的空间——将那作为一个管理全世界见灵师的中心，维持着灵和人的平衡。所有正规的见灵师都诞生于那里。
“哎，像你们这样的自由见灵师很少见了啊，现在的见灵师越来越怕死呀，据说进了大组织就有生命保障神马的……”
“吟游诗人听起来很帅嘛。”
“关吟游诗人什么事啊你连我们城市的管理权都没有啊拜托。”电脑里的对话框弹出一个摊手的表情。
小葵今天穿了件样式简单的白毛呢大衣，花苞下摆为她平添几分俏皮动人。她端坐在长桌的一头，身前竖着一款苹果笔记本，偌大辉煌的欧式大厅内只有她一人手敲键盘的声音。
“你主人是个怎样的人呀？有售后服务么？你们被灭了我怎么办？”对话框里的提问越来越欠打，小葵完全不想跟上那过于跳跃的思维，她有些无奈，想了想，还是觉得该先纠正对方的错误。“他不是我主人……”正敲着字，忽觉身后两道令人不安的视线，小葵回过头，不出意料看见林英瑞的脸。林英瑞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后面，盯着屏幕上的那句话，眼中满是哀怨地水光，他撇了撇嘴，嘴里说着“叫声主人嘛乖”之类的鬼话，作势便要往小葵身上靠过去。
“啪！”
小葵伸手盖上笔记本，抄起来朝林英瑞头顶拍了下去，此乃苹果手刀直劈天灵盖之□□退散。
望着林英瑞吃痛的表情，小葵轻轻叹了口气，认识这家伙都一年了，苹果手刀练得出神入化什么挡杀什么。
“难得今天穿这么正常，你的行为也稍微正常一些吧。”小葵打量着林英瑞，对方正苦着脸，缠人地蹭在她身边坐下。林英瑞的瞳孔颜色并不纯正，因为学习各类灵术的缘故泛着银灰的色泽。白皙的脸上是秀气精致的五官，墨眉星目，唇红齿白。只可惜了这一副极好的容貌，偏偏性格如此非主流。
小葵想起一年前的今天，那是她第一次遇见林英瑞，她仍然清除地记得他短衬衣的背面印着一部高达，她当时并不知道那部高达叫自由驾驶者是基拉大和……当时只觉生命垂危时看见的竟然是一个宅男，好比溺水的人拼命抓终于抓到个东西结果发现那是铅球……林英瑞的眼睛闪着光，如同高达启动的瞬间——但那一点也不好笑，准确来说当时小葵根本笑不出来，她满面血污，双目能视已经万幸，林英瑞脸上是让人战栗的严肃和冰冷，群魔乱舞张牙舞爪，正午的天空暗如黑夜。场面过于混乱，连记忆也破碎不堪，她只记得林英瑞一个人在黑暗中分外明亮的面容。
“如果你无处可去，就跟我走吧。”少年的眸若星辰，包容了世界，他向小葵伸出手。
是的，一年前她下定决心跟随林英瑞时，并不知道自己会练成苹果手刀。
林英瑞将他们相遇的这一天定为小葵的生日，他将她当做人一般对待，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也不知道这家伙最近看了哪部恶俗的偶像剧，硬是要在城市最贵的酒店订了最贵的套房，花空了他们一个月的存款。他穿上正式的西装，简约的剪裁修出他匀长高瘦的轮廓，只是头发仍旧蓬松地卷曲着，看起来完全没有成熟感，倒像是一个刚刚睡醒的孩子。西装硬是给他穿出了休闲服加睡衣的气质，也可说是朵奇葩。
“你听过吉神的故事么？”林英瑞冷不防发问，毫无前置。小葵很淡定，面不改色：“Triangel，守护着恋人，源于意大利的传说。”她转过头来望着林英瑞，“怎么了？”
“我让服务员送过来了。”林英瑞翘起嘴角，“花了我巨大的精力，终于搞到手——传说中的吉神！”
“你指市面上卖的那种娃娃？不是几十元就一个么？还有精力能用巨大这样的修辞么……”
“这根本不是槽点。我给你的这个是与众不同的，带有灵的印记，也许还有什么特殊的内涵，可能触发隐藏路线什么的。”
“你游戏玩太多了，真的。”小葵的眼皮垂下来，她在这里坐了近一个小时，有些犯困。
“毫无疑问是绝世之作！古老神秘！天下无双！”林英瑞却精神抖擞，双眼发光，就像电视广告里激动过度的主持人。他双手握拳目视天花板，房间外忽然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音，也丝毫不能影响林英瑞的造型。倒是小葵的睡意稍微退了一些，她眯起眼，“好像有灵的味道，要不要去看一看？”
“早就发现啦，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礼物应该快要到了——”林英瑞的话突然停住，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僵了下。“这个时间，好像有点不妙。”他低下头来，前一秒还嬉皮笑脸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他转过身往门边走去。小葵紧跟上他，忽然又觉得少了什么，她回过身，从桌子上端起那杯没喝完的红酒，这才从容地往外面走去。
在房门口处小葵看见林英瑞苍白愤怒的脸，门外闪落了一地的玻璃碎片，一个服务生正站在林英瑞面前着急地解释着什么。小葵踱至林英瑞身边，望着他咬牙切齿的表情，“怎么了？”
“抢东西抢到我头上了。”林英瑞开始磨牙，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凶狠地盯着地上的玻璃碎片。
“东西被抢了？”小葵倒是很淡然。
“不怕，抢回来。”林英瑞安抚她道，虽然对方完全不像需要安抚的样子。“林先生，我们一定会帮您找回来的，我现在就去找保安——”服务生有些慌乱地比划着，林英瑞挥了挥手，“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他转身从小葵手里接过那杯红酒，将杯口一倒，向空中划了个圈，瑰红的液体顺着那道圆弧在空气中晕开，如同滴入池水的墨汁。忽然咻地一下，往狭长的走廊另一头窜过去，林英瑞的目光跟随着那道瑰红的轨迹，他将眸子一沉。
“追！”
林英瑞用酒制造出来的是追踪体，见灵师们常用的用于追踪目标的灵术，简单易成，甚至连一根头发也能做成追踪体，前提是你有足够好的视力。小葵跟在林英瑞身后，穿过一条条繁华的大街，他们旁若无人地横穿马路，由小葵负责将飞驰而来的车子引入越过他们穿在的空间的次元。直到他们疾步穿过了一条破败的小巷，追踪体的轨迹忽然凭空消失在了远方，而林英瑞并没有在意。
做游戏的孩子们嬉闹着从两人身侧跑过，跳跃的身影如同湖面上粼粼的水光。他们的笑靥在光线上晕成一片模糊，只有唇角弯曲的角度清晰可见。林英瑞走得很快，他拨开街道上的重重人群，行速丝毫不减。
摇铃的少女坐在城墙的角落，她的笑容令小葵不安。小葵的步伐放慢了一些，抽出时间环顾四周。“先等等。”小葵忽然一把拉住林英瑞，“追踪体失效很久了，要不要再做一个？”
“你不信我？”林英瑞哀怨地回过头来。
“你自己看。”小葵伸手指向远处那个摇铃的少女，“几分钟前我看见她，以为是错觉，但事实上，”小葵手指指向的方向一转，越过密集的人群，直指另一边的广场，林英瑞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在广场尽头，立着一面一摸一样的城墙，城墙投下的阴影里，摇铃的少女笑靥如花。
“事实就是我们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小葵望着林英瑞的眼睛，“我们进了对方的陷进，这里根本不是现实。”
“我知道。”林英瑞说道，“追踪体消失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小葵皱眉，“这里是哪里？”“迷宫。”林英瑞吸了口气，“是迷宫，很强的执念，建成的迷宫。”
手风琴悠扬而欢快的旋律响起，鼓声由远至近，一下，又一下。街道上传来孩童们兴奋的呐喊。那个原本缩在城墙角落的少女站了起来，她的脚踝和手腕上都串着光泽的银环，随着她欢快前进的步子，叮铃铃地响着。长长的马车队一路吱吱呀呀开来，踩高跷的少年口中喷出蓝色火焰，人们放声欢歌，金色的纸屑漫满了天幕。
“马戏团？”小葵一怔。
走在车队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着红绿衣裳的小丑，眼似弯月，他跑着手中的五个彩球，稳稳地走在最前面，小葵只觉得这个小丑有些古怪，没等她细想，耳边忽然掠过一阵尖锐的鸣笛——
“小心！”凭借灵与生俱来的敏锐的反应速度，小葵下意识将身边的林英瑞往外一推，同时她手臂挥动，眼眸化为琥珀色的宝石，耀眼的光芒从她手心溢出，迅速在她身前撑开一面流光的屏障。小葵的瞳孔微微放大，倒映着一辆巨大的旧电车迎面撞上来的影子。四周的场景随着这骇人的冲击尽数破裂，欢声和高歌不见了，空气里回响的只有凄厉尖锐的鸣笛。
“怎么回事？！”小葵一边费力支持着屏障，一边回头质问林英瑞。
“我说了，是执念。”林英瑞盯着那辆仍企图前进的旧电车，眉心渐渐覆上一层寒霜。他侧过头，街道两头站满了人群，他们的衣服有些古老，有男人甚至穿着长褂子，他们的面容模糊，偶尔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目光似聚集在马路上，却又说不清他们究竟有没有眼睛。
“我撑不住了——”小葵的声音有些吃力，电车顶着她的屏障，咆哮着欲将其冲破，如同一只失控的野兽。
“不管怎样，要快些出去才行。”林英瑞说道，他低下头开始念出咒语，小葵的惊呼突然响起，无数破碎的流光窜上天际，旧电车撞破屏障，朝两人笔直地碾过去。
随着一道光，林英瑞和小葵重重从一面墙里摔了出来，砸到对面的另一面墙上。小葵疼得当场抱头打滚缩成一团，林英瑞可能皮比较厚，从墙上掉下来之后很快从容的站了起来。
“阿弥陀佛！阿列路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幸好逃出来了。”他拍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林英瑞抬起头，现实世界的天空光亮扎眼，他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个小丑的脸。
“在想什么呢……”小葵揉着脑袋站了起来，她的眼里全是泪光闪闪，看起来要哭的样子。不得不承认她的这个肉身是个百分之一千的软妹子，此刻好一张梨花带雨娇柔动人楚楚可怜的脸庞……看得林英瑞一阵失神。
“啊，我在想，要不要再进去一次……”
“什么？！”柳眉一竖，“别废话了，找兰姐姐换装备去啊大少爷！”
……身体再怎么像软妹子，那颗心还是小葵啊。
金发的男孩坐在高楼的天台上，他在空中晃着两条腿，眼神空洞地望着脚底的摩登世界。夜晚的霓虹灯照亮了漆黑的云朵，车辆交织如同无数金色的丝线。他怀中抱着一个古旧的吉神娃娃，他的身子在月光下没有射影。
“我等了你这么久……”
男孩喃喃自语，声音在风中消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