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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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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掌柜的一天,从喂鱼开始。
饵料是避光存放在柜中的,用时便取一点。
苏掌柜的心头好是那条叫小黑的墨龙睛,整缸水里其他的东西都是为了陪衬它而存在。
——它们不理你的。喂东西就吃一点,除此之外绝对不理你,只在缸中自在游弋。
有人说:屈居这小小一缸浑水,怎么可能自在?
那谁又能说,身为人的自己,可以体会到鱼的不自在呢?
苏掌柜有妻儿在老家,却不曾随他来此繁华的汴河。他已半年未归家,其间收到家信一封,妻言小儿功课有所进步,甚喜。
六个月前,葛明一纸调令把他送了过来,妻儿不愿离开扎根的地方,遂留在家乡。
“你若思念我,便将这几条鱼带走吧。”临行前,妻子正在院里择菜,随口道。
只是到达汴河时,活着的便只剩小黑了。
敲门声。
苏掌柜从里屋走出去开门,看见葛明手持折扇站在门外,张惹信南在稍微靠后不远处的阴影中待着,似是在商量着什么。
葛明面带恳求之色:“今天劳请掌柜给我们带路去趟府衙。”
大老板们可真会磨人呐。
这三人想见下知府还真是没什么路子,只好来请苏掌柜。
本来像汴河这样的地方,只要是常驻的商家,免不了与府衙打交道。所以苏掌柜虽不见得与知府熟识,引见一下自家老板也还是可以的。
是以葛明一早便亲自来请人,毕竟是私事,要是搬出老板身份未免仗势欺人。
呃,回头还得补一份小礼给苏老啊。
知府大人出乎意料地相当和蔼。一行人找到他时,他正在做五禽戏。
“哈,”知府大人看到这些人,迎着朝阳笑得灿烂,“老夫半截身子入黄土啦,想着多活动活动,多干几年再告老还乡呢。”
前半句估计是客套话,他老人家这精神头儿,说脑子比葛明好使都不过分,后半句看起来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刘知府老当益壮,定能造福此方。”张惹有一点好,该恭维的时候嘴秃噜不停往外冒好听的话。
“哈哈哈哈借君吉言……”
想来也是,汴河这么个地方,父母官若是个不会来事儿的——征苛税,摆架子,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繁荣。
刘大人很方便地给他们开了后门,将他们带到保存户籍的地方。
“只是老夫提醒诸位,这汴河人来人往的,只这一刻,恐怕就至少有四成的人丁不在册。”
刘大人说完这句便去处理自个的公务了,苏掌柜则是一将他们带至府衙内就离开,现在三人就在那成山的书册里找一个不知存不存在的名字。
葛明是最积极的,书页翻得那叫一个用力,翻完一本放回去的那声响听起来郑重得不得了;信南虽面无表情地在看着那些书册,眼力却是极好,随便一扫就能将所有内容尽入眼底,是三人中速度最快的;张老板就极尽悠哉了,翻两页还要瞧瞧窗外的桑叶,美其名曰护眼——只是另外两人现在实在无暇管他。
葛明越来越焦躁,翻书的声音也越来越重,最后将手中的名册一把扔在桌上,捂着眼睛向后躺倒,一动不动了。
半晌,葛老板才重新坐起来,椅子发出“吱啦”一声响:“我去买俩包子,你们可以休息,也可以继续。”
说罢便出门了。
张惹转过头:“那个,信南,咱早上讨论的事儿,等会就跟葛明说了吧?”
信南:“嗯。”
天色已暗,葛明提着包子回来,看见张惹在摆书具。
“怎着,光看还不够,还想抄下来?”葛明笑道,分明是嫌他浪费时间气得。
张惹不语,在宣纸上写下大大的“薛盛”。
“葛老板还带着那个钗子?”他问葛明。
葛明表情微妙,想发脾气却忍了下来,因为以往这种情况,张惹都是真的在一本正经地解决问题。
他将钗子从怀里拿出来。
“这短时间我日日思忖,想着这钗本身到底有何玄机。”张惹将钗子拿起来,细细抚摸,“辛弃疾《祝英台近.晚春》有言:‘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
似是摸到了什么,暗暗一使劲,竟然将钗子一分为二,变成两股簪子。这分得却是巧妙,蝴蝶的身体没有被分开,因为之前整只蝴蝶就是由极薄的两层构成的,这下在两只簪子上依旧光彩夺目。
“钗是一种寄情的表物。曾有女子将头上的钗一分为二,一半赠给恋人,一半自留,待到他日重见再合在一起。”
说着又在同一个机关上一搭一扣,钗子便完好无损地复原。
“葛老板,”他在对方的眼前晃晃手臂,因为葛明现在的表情实在是难看,“我认为这本身就是种寓意——钗子能拆,字也能拆。”
说罢大笔一挥,将那个大大的“薛”字抹去一部分。
他的字不算好看,但由于写得大,看起来也相当醒目:去掉那部分,剩下的赫然就成了——“莘”。
葛明放下包子跑走了,张老板拿起来分了信南几个,跟他说:“大概没我们事儿了,回去吧。”
信南边吃边点头。
嗯,就到此为止吧,剩下的事,他也无意掺和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