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问黄泉 ...
-
公孙月游目过云烟外,远处有扬州城百里绵延的灯火,坐在此处,却只见得单纯的庭院、花草,逐渐聚拢的夜雾以及天际的朗月星辰。或许此刻,青楼的宾客都沉浸在曼妙歌舞之中难以自拔,而这里却是静悄悄的一声儿不闻。
章袤君在等待她的解释,脸上没有一丝不耐之色。
“你也清楚,我并不支持推翻北嵎的计划。”公孙月缓缓开口,“平心而论,前朝君主也可称得上贤明,我不明白大哥何以如此心急。但我并没有退出的意思,直到去年年下,三哥即将回京。我突然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件。”
“嗯?”章袤君面无表情。
“信中只提醒了我一件事,”公孙月的语调有些滞涩,“黄泉赎夜姬。”
章袤君的手猝然握紧了酒盏,骨节泛白。
“于是,你不告而别便是为了调查此事,有何结果?”
“没有结果。”公孙月闭了闭眼睛,“很显然,京城中还有其他人知道我们的底细,在那种关键时刻提醒我,用意昭然,我不能冒着让你们暴露的危险留在京城。我离开的次日三哥便回了京,当晚行动。没有我你们依然成功了,而我独自查探那封信的来源以及黄泉赎夜姬的传闻,到现在也一无所得。”
“那又如何?你本该向兄弟说清楚!不过短短十数个时辰,阴谋家有心散播谣言有何用!有兄弟在,调查区区一封信有何不可?四姊啊四姊,你可知没有你的兵马,我们付出了多大代价啊。”章袤君情绪激动,惨淡而笑,径直说了下去:
“大哥在鎏法天宫斩断北嵎龙脉,二哥驱散皇城禁卫,三哥一人独战最强的三王爷北辰胤,杀了北辰元凰才发现尸体不过替身,真正的北辰元凰下落不明!而我们竟没有发现北辰元凰的老师、北嵎太傅玉阶飞的踪迹。若有他在,四姊你说,我们几个还活着的几率有多少呢?”
“你呢?”公孙月捕捉到了章袤君话语中的遗漏,身躯不觉一颤。
“我么……野胡儿、燕非青和腾虚三个的夜枭部队,本就是计划中我的负责部分不是么?”章袤君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故事,举起左手在夜色下随意地打量着,只见一条贯穿虎口的疤痕在月光下依然清晰可见,泛着淡淡的白。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五弟,一年前的计划是我考虑不周,时至今日,有黄泉赎夜姬的身份在,我终究不能暴露。”公孙月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物事,轻轻搁在石桌上,“告诉大哥,皇宫不是我家,无法进得,三哥也回北疆了,我便去见一见二哥二嫂,也是一样的。”
“然后又要离开么?”章袤君盯着桌上的用一整块血玉雕刻成的兵符,又将它推了回去,“东军曾经起过一次骚动,消息传到京城时骚动已经平息了,也没有造成任何后果。但除非是你,谁可调动东军?大哥由此断定你回了东南。可是,这件事的始末你总该告诉我。”
“你猜得到。我怀疑我们两人的目标有所交集。”公孙月一边回忆一边慢慢地说:“以圣踪的皇帝身份,调查一封信件不是难事。但在当时,或许他确实无法可想,我觉得这封信根本来自宫中,或者,便是出自北辰元凰的指令。”
“那么,大哥的计划便是早已有所暴露。北辰元凰的打算是暗中削弱我五人实力,但是他没有料到我们动作如此迅疾,在他尚未行动前就稳定了局势。”章袤君完全冷静下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东军骚动,是据说有一红衣女子冒充丹枫公孙月,手执枫符前去向东军发令,但被识破,其时我的确在东南,第一时间赶到军中安抚军心,那红衣女子遭重创后逃离,后竟不知用了什么方式摆脱了我的人的跟踪。从此,我线索又断。”
“那女人的破绽怕是在于……”章袤幽幽道:“东军并不听从丹枫公孙月的指令而是……听从黄泉赎夜姬的。”
公孙月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目光有意避开两人中间的枫符,“然也,此后我便停留东南确保无事。大哥登基后,就我所知,各地起义支离破碎不足为虑,近三月来已是风平浪静,我便打算回京看看你们。”一双明眸望进章袤的眼中,温和而沉静,“这一年兄弟各自离散,总是我迟迟没有消息的错。”
章袤不语,举起酒壶轻轻一摇,却发现早已倒空,便皱皱眉头,又唤一声:“骊歌!”
“五爷?”丫鬟应声而入。
“再取一盅花月红来,不必烫了。让梓清回来罢,谈公子怕是不惯有人服侍的。”
“你喝得很多了,早些休息罢。”公孙月眼睛盯着章袤,朝骊歌偏偏头,骊歌的脚步踌躇了。
“我高兴,四姐怕我喝你不过么?”章袤放下兰花,一手托腮,不甘示弱地盯回去。
“怎么?又像个小孩子。”公孙月“扑哧”笑了出来,“明日我会继续北上的,你今年留在扬州了么?”
“你来了,我自要回去。”章袤也对着公孙月笑笑。
“哦,我变成跟北辰元凰一样的危险分子啦?”公孙月半开玩笑地道:“你那六百细作,难道不是对北辰元凰的样貌比对我的熟悉得多了?”
章袤耸耸肩:“一是防他,二是找你,两个任务完成其一,这是我对大哥说的。”
“同行再好不过了,咱们一路上好好叙叙旧。”公孙月起身,“对了,不用把骊歌与梓清还给我了,她们跟在你身边总比跟着我自在。”
“她们两个到哪里是一样的,只不过是你的东西,岂能样样拱手让人?”章袤也起身,手掌覆上枫符,“这个,始终是属于你的,任何人都不会拿走。你难道真的以为他们帮不上你么?”
递过枫符的手指有些冰凉,指腹微微粗糙。公孙月的手在半空停顿了一瞬,淡笑道:“好吧。”有什么话在舌尖打着转儿,只是不愿意也不适合说出口的,又悄悄咽下了。
“你回花间阁?”
“五弟的心意岂可辜负?花间如此雅阁,不住可惜。”
“你——可是谈无欲……”章袤的嗓音不自觉拔高了几度。
“傻兰漪。”公孙月走到章袤面前,伸手捋了捋他耳畔松散的一缕长发,“风大,回屋休息吧。”她低低地说:“以后,我慢慢向你解释。另外,你最少也该称他一声谈兄才是。”
直到公孙月的身影消失在过云烟,章袤才发现骊歌也早已不见了,推开房门,只有屏风后一池浴汤热气氤氲。
沉入水中,疲惫的感觉无端袭上心头。重逢是这样的心情吗?章袤眯起眼睛,看着屏风上纤纤袅袅的猗兰在眼前缠缠绕绕,织成了一张飘逸轻盈的网。
人道是烟花三月下扬州,再过些时日,琼花便开了。衣着华贵的少妇从奶娘手中牵过稚子的手,蹲下身,贴在他耳边柔柔地说着什么……她在说什么?说……
“袤儿,等琼花开了,爹爹就会回来,接我们娘儿俩一起上京去,那边有皇上赐给我们家的大宅子,比姑苏最大的园林还要大……”
不!她说的不是这些!
“是夜枭部队!老爷!老爷!……”
眼前一黑,章袤浑身一悚,睁开眼急促地喘息。
做梦了。
家破人亡至今近二十载,他其实并没有过多地想起过父母。
当年北辰皇朝统治期间,章氏一族是江南望族,世代为官。到了章袤父辈一代,更因军功显著,章父被提拔为皇城心腹之将,举家迁往京城。虽是章氏家主,其时年纪尚轻,家中独子亦年幼。家信传来,章夫人按捺不住对常年离家的丈夫的思念,遂问清了章父的行程,提前打点好章氏在姑苏的家业,率家眷北上,准备与章父在扬州相会,一并入京。
那是烟花盛极的三月,琼花却还未开。章父果然远征回归,一家人享受了久违的天伦。预备启程的前一晚,行宅中潜入多名杀手,见人便杀,章父惊动,见杀手人数众多且个个武艺不凡,便欲发讯号招驻扎城外的亲兵前来支援。不料杀手中的为首者竟发话称章氏亲兵已被剿灭,欲灭章家满门。
章父率家丁与众杀手死战,女眷则从角门逃离,不想杀手已将行宅重重包围,眨眼间,尸横遍地。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章夫人突然将怀中幼子塞入奶娘怀抱,劈手夺过奶娘手中拉着的儿子紧紧圈住,又将奶娘死劲地推倒在地。杀手转眼即至,在章夫人的脖颈上划出一道刺目的血线,与此同时,被她圈住的奶娘之子的小小头颅无声滚落……
大火燃起,渐渐地再也没有哭号的人声。
而这一切,章袤都不知道。
他所能忆起的,只有自己在睡眼朦胧间离了母亲怀抱,随即被掀倒在地,身上的重压令他几乎绝了气息。醒来,已是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一个人很快走进来,动作生硬地撬开他的牙关把浓浓的苦药灌进去。
然后他把所有的药都吐了出来,开始嚎啕大哭,哭得昏过去两三次,那人不厌其烦地给他煎药,想尽办法让他喝下一点。
直到他嗓子哑了,趴在床上再也没有力气,那人才说他叫地理司,白日里曾被章父请过来算一个出行的吉日的。
原是个算命的先生。
关于章氏的灭顶之灾,他多数是从地理司口中才得知了大概。地理司说他来到燃着熊熊巨焰的章家行宅之时已经不见异样,只有奔走救火的百姓,而后在敞开的角门外借火光看见了堆积起来的尸体,火焰已侵蚀到这些鲜血未凝的尸体之上,焦臭冲天,但是此刻尸首之中,竟然明明白白地有了一丝响动……
章袤便是这样被地理司从死人堆里刨了出来,地理司是见过世面的,抱着他悄悄溜走,一个人也没有发现。
他唯一清晰印刻在记忆里的,是奶娘抱着他身不由己地跌倒的那一瞬,他瞥见月光在杀手高扬的长刀上印出的两个篆字:“夜枭”,自下而上的视角,无比分明,永生难忘。
彼时谁也不知道“夜枭”是什么,也许只是一把刀的名字,也许是一个杀手组织。地理司把他藏在家中,他大病一场,不知道前因后果,不知道血腥杀戮,只知道从此无父无母,也无家可归。
没过多久,地理司带他离开了扬州,他们身后,琼花开成了一片汪洋恣意的海。
回到姑苏,还未来得及打听,便见早已被付之一炬的章氏祖宅,偌大家业亦被朝廷另派人手接管。这一切,也是待他渐知了人事后,自地理司的叙述中一点点拾起的旧闻。
尔后,便随地理司去了京城,他本该来的地方。
他的年龄真的太小了,小到不足以在脑海中长久留下母亲的面容,更别提那不曾见过几回面的父亲。
而且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有太多事可以分心了。
如果说地理司让他不至于流落街头,那么邓九五则给了他一个家,后来,家里还多了一个懂得如何照顾他的、邓九五的妻子。
是的,彼时的兄弟都是青年。待他长大,实在不好意思喊一声养父,东方鼎立大手一挥:像姑娘家迟迟疑疑的算什么!不如结拜得了!
从此,他成了下人口中的五公子。
他梦中的少妇的面容是模糊的,尽管章氏灭族后皇帝和地方官员的种种反应都颇可疑,他也不曾想过为自己的破碎的往事追根究底。
也许自己心中几乎已然没有恨了吧?章袤曾经自问,他确乎不曾对代他搪塞过杀手耳目的奶娘的儿子有过内疚和感激,倘若他的母亲没有那样做,结果必然是无一生还,现在竟然存下了他,或许是天意弄人。而离开姑苏后,他有了家,还有了兄弟,这样的生活于他已经足够。
不孝吗?不思报仇,大约是这样。但若论好好活着,他的父母九泉之下是必然欢欣的。他,毕竟无恙。
再后来,地理司变成了圣踪,入仕北嵎,步步攀升。终有一日探听得三王爷北辰胤手下有奇兵三千,唤作夜枭部队。
又过数年,北辰先皇崩,因其无子,常年将三王爷之子北辰元凰养在宫中,北辰元凰在亲信扶持下顺利登基,封北辰胤为并肩王,掌禁军事。
……
圣踪反,并肩王北辰胤陷入重围,急调夜枭部队入宫护驾。夜枭在三个将领的带领下赶到皇宫,宫中所有护卫已尽数战于正宫,宫门处反而静谧得诡异。
北嵎战将所见,大敞的宫门中,只有一个颇显寂寥的身影,一身在夜幕下太过显眼的白衣,似真似幻,似乎风一吹,这身影便会如雾气一般散去了。
为首的大将野胡儿勒马扬鞭,大声地喝令他转身。人影动了一动,野胡儿觉得鼻尖一凉。
一片粉蓝色的花瓣擦过皮肤,从眼前晃晃悠悠地飘落。抬头一看,无数花瓣纷纷扬扬,像数九的大雪,壮观而美艳,还带着雪所没有的幽香。
夜空之上,月色如水,每一片花瓣都薄如蝉翼,透着流动的光,丝绸一般,不觉迷醉了人。
野胡儿三人回过神,正对上白衣人的脸庞。
一个单薄的青年。他手中执着一枝兰花,那白衣是孝服。
青年缓缓启口,薄唇颤动,错觉一般,飘舞的花瓣好似随着他的话语而在空中打着小小的旋儿,竟没有一丝紊乱的飞动。
他说的是:“兰花落处,寸草无生。”
青年身后,上百支寒光闪烁的刀戟自黑暗中现出,静静等待。
黎明,素衣红染,时间似乎静止在了子夜,沉寂一片。地上堆积着超过三千具尸体,夜枭的,还有他带来的所有死士。鲜血似乎还在流着,无声地,淌过他的脚下,也许会一直淌出皇城去,告诉懵懂无知的百姓,这新的一天,他们该向谁称王了。
而这与他无关。血从他左手的五根手指上不急不缓地滴落,滴到地上,发出微弱可辨的“嗒”、“嗒”声响,像彻夜的滴漏,宣告着他体力流尽的事实,但他恍若未觉。
他凝眸望向遥远的南方,晨风将被鲜血浸染的长发轻轻吹起。他站在尸海之中,朝那目及之处遥遥一拜。
身侧的东方,朝晖光耀。
后来,圣踪私下令人审问当年负责处理章氏惨案的官员,毫不意外地听到北辰皇帝忌惮章氏功高及其在江南名望之盛,暗中铲除的结果。圣踪原意是为章氏平反,并划江南三州十二郡为平南王封地,被章袤直接拒绝。
“为人君者,惮地方割据甚矣。兰漪不愿见大哥为此心忧。”章袤平视着黄袍加身的兄长,如是言。
圣踪一阵长笑,遂不再提及章氏旧事,只在姑苏郊外立下章氏祠堂,派人四时供奉。
纵然大仇得报时,章袤也并没有梦到父母,身为章氏子嗣的一切恍如过眼云烟,欲回顾也无从忆起。至于扬州,根本只是一个匆匆写在他脑海里,又被匆匆抹去的符号,没有意义。
而今,却为何再一次梦见?
“梓清。”章袤起身着衣,随口唤丫鬟奉水梳洗。
门被轻悄悄推开,端着水走进来的是骊歌。
“梓清呢?”章袤一想,旋即了然,“我不是叫她回来的么?”
骊歌垂手道:“回五爷,梓清见到主人一时欢喜,不愿随我回来,主人和谈公子便也没有推辞,留她下来服侍了。梓清现下在房里休息着,她说主人没回房前谈公子有句话要转告五爷。”
“说。”
“谈公子说,五爷您多心了。”
沉默。骊歌迅速瞄了章袤君一眼,见到一副阴晴不定的脸色。
“那我不再多心便罢了。”半晌,章袤君才道。“告诉梓清,她养足了精神就过来,我有话问她。你可回去收拾行装,不日回京。”
“是!”骊歌一阵激动,不是为再度离开故乡而回京,而为能够与公孙月同行。
梓清没过多久便赶来了,跪在章袤君跟前一声儿不发,几分英气的脸上藏了一丝怯意,不敢看章袤君的眼睛。
“不愧是四姐带出来的人,够灵敏,看得出我动怒了,嗯?起来说话。”章袤君的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是……”梓清起身,依旧垂头。
章袤君背过身不再看她,“你记住,现在你们的主子只有一人,不是公孙月,以后该怎么做须有个数。既然守了一晚上,关于谈公子你有什么看法?”
“回主人,”梓清知道转移话题就是不再追究的意思,便道:“谈公子他……很奇怪。”
“怎么说?”
“四小姐回来后自去休息了,谈公子并不就寝,只是打坐而已,他们虽然共处一室,其实并没有什么……”梓清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飞霞一片。
“谁让你说这些!”章袤君脸上一烫,叱道,“你下去罢,助骊歌打点行李,我下青楼一遭。”
梓清飞也似的跑出了门。
花间阁已经无人,章袤游目一瞥,敞开的雕窗下,庭院已有春意。池上亭台中,一玄一红两个人影相对而坐,中间一方棋盘,落子尚为数不多。
章袤不觉莞尔。来到青楼大堂,血狼牙可巧从门外进来,见到章袤便躬躬身。
“上哪里去的?”章袤君漫不经心一问。
“四小姐差小的前往马市挑选两匹坐骑。”血狼牙永远是一副板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
“何必大费周章。”章袤君不以为然,“瞧你模样,马市竟无一匹良驹可选么?”
血狼牙扯起脸部肌肉僵硬一笑,“是不是良马,无人比五公子更清楚。”
章袤君感叹道:“大哥手下,果真无庸才。你便去马厩检查一下,骊歌与梓清的马也一并牵来。”
“是。”
“四姐。”公孙月正手执云子冥思,忽闻喊声,回首章袤已到近旁,朝谈无欲微微一拱手,“谈兄。”
谈无欲回了礼,道:“章袤君可是已有了远行的准备?”
“叫我章袤,抑或兰漪便可。”章袤君手中花枝向身后一点,原是醉花月快步而来——“青楼之事无须牵挂,两位的坐骑也已备妥,即时便可启程。”
“五公子、四小姐、谈公子。”醉花月站在亭外行礼,“奴家……”
“来得正好,血狼牙已在偏门外了么?”
“是,骊歌与梓清也在。奴家……”
“谈兄,四姐,请吧,我再吩咐醉花月几句便来。”章袤欣然道。
醉花月很是不自在,到扬州以来,章袤君还没有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她。
不是愤怒,也不是冰冷,有一点失望,有一点醉花月曾经见过的那种倦意,却也漠然。
“我今北上,你与皇宫往来的信鸽就此歇歇罢,大哥既将知公孙月回归之信,我们总不至于误了归期。”章袤君离开庭院,任由醉花月浑身僵硬在原地,“青楼之主,你当得够称职,在京城未必如此遂意,且好好顾守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