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过三》两不知

12、第十二章

　　沈决明同往日一样，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人带屋里：“来，坐着。”

　　谢初年迷迷糊糊地进了屋，看了看，感叹道：“沈先生，您这里好像没有蚊子，真好。”

　　沈决明递给他一块西瓜，笑说：“看你这汗，擦擦，吃西瓜吧。”

　　谢初年拿桌上的纸巾擦了头上的汗，立刻开始啃西瓜。他边吃边问：“沈先生，您来这里…来这里是…”

　　他半天没好意思说出口，倒是沈决明从容一笑：“有朋友想要一株珍奇的植物，我来碰碰运气。当然…还有探班。”

　　谢初年本来就是忐忐忑忑地吃着西瓜，心里却是有所期待的，听了沈决明的话，他立时睁大了眼，红着脸笑：“沈先生，您真好。可是这里路太难走了，条件也不好，太辛苦了。”

　　保镖已经知趣地离开了，沈决明站着，微微弯下身子，右手轻轻抚上谢初年的唇边，将他嘴角上粘的一粒西瓜子拈下，在他耳边低声笑道：“为了你，不辛苦。”

　　谢初年身子一僵，感觉脸上开始呼啦啦呼啦啦地冒热气，他忙低下头，心跳得嘣嘣嘣的，拿着小半块西瓜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把男神抵御力、情话抵御力算作属性点的话，谢初年可能是零，他的智商位数不多，想来也没有点，能点的，大概就是稀里糊涂活下去的能力吧。

　　在男神出现之前，以怨念占绝大多数的西月村之行，终于变成了以男神好帅天呐好开心占百分之九十的西月村之行了。

　　谢初年没敢和沈决明多说些话，明明已经一起住了很久，可是还是很容易在沈先生面前紧张。他和沈决明说了自己住哪里，又问沈先生明天的安排，什么时候回去。沈决明正摩挲着手机，听得谢初年一问，便笑：“明天看你拍戏？”

　　谢初年忙摆手：“别别别…”沈先生如果在边上的话，会紧张得忘词的。

　　沈决明摇头，挑眉道：“怎么，怕我看见你被韩导NG吗？”

　　谢初年点头：“您要是在我边上，我肯定一条都过不了。”

　　沈决明说：“那我不能给你添麻烦。我就是来看看你，不一定要看你演戏。”他略一沉吟，又道：“你慢慢拍戏，我呢就去找株枯荣草玩，到时候一起回去。”

　　谢初年心里简直乐开花了，在这里拍戏还有沈先生陪着，沈先生对自己真是太好了。谢初年想，姐姐说别人对你一分好，你要记人十分好，沈先生早就已经是满分了，现在还怎么加分呢？

　　第二天，谢初年早早地和沈决明打了招呼，便又投入拍摄之中。

　　“少爷，您想先从哪边找？”

　　沈决明和三个保镖一起出来，只是说了声：“跟着走罢。”

　　沈决明穿着休闲的衣裤，更戴着个墨镜和牛仔帽，像个在山林间游览的小少爷。

　　沈决明往谢初年剧组走，自然被拦在场地外了，他还没打韩释的电话，已经有个副导演看见他了，客客气气地将他请进去。他本意不在声张，只是说看看工作情况。副导演也是个知趣的人，没有围在边上套近乎，只是带他到了正在拍摄的场地，小声道：“这位是会演戏的，不愧您沈氏和恒艺的培养。”

　　还是那片高处山洞，正在拍摄的是青辰被忘言废掉根骨的那场戏。

　　谢初年浑身浴血，颓败地靠在山洞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易初，目光又随着易初手中的剑渐渐转下，到了自己心口——这注满忘言功力的一剑，废了他的根骨，也剥皮抽筋似的去除了他此生对人世的最美最好的眷恋。

　　生活中的大多数时候，谢初年的不敢相信都是很自然地睁大眼睛，傻愣愣地看着信息来源，而这一刻，他没有费力地瞪大眼睛，反而是瞳孔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然后整个眼睛就红了，泪水沿着右眼角滑下，滑过他的脸颊，分明只是泪水，可是竟像锋利而决绝的剑刃，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鲜红的伤疤。

　　“谢谢你，忘言。”谢初年动了动干涩的嘴唇，终于说出了像是梗在喉咙里的同样干涩的话。

　　西月村这时已是大热天的，沈决明却不知为何打了个冷战，在韩释喊“过”之后，不禁轻声问身边的保镖阿sun：“你觉得怎样？”阿sun说：“平常他看起来挺傻的，演起戏来，除了壳还是那个壳，人简直换了个人。”

　　沈决明笑：“说得在理，我都看得打冷战了。”他还晃了晃身子，因为谢初年演得好而被震惊了，“走吧，先不看了，再看以后都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话了，怕是得叫谢影帝了。”

　　阿sun他们也笑了几声，便离开了剧组拍摄的地方。

　　谢初年这几天过得非常顺当，蚊子多吧，有卢蓝；演戏有问题的话，有易初和韩释；因为要拍戏而看不到沈先生难过吧，沈先生就悄悄地来探班了。谢初年想，自己的运气为什么这么好呢？总是遇见那么多的好人。

　　“沈先生，您找到枯荣草了吗？”谢初年知道沈先生也是个文艺青年来着，喜欢画，喜欢摄影，原来还喜欢花花草草。

　　沈决明同谢初年都半躺在凉椅上，电视机好好的开着，却只在这样的环境里产生嗡嗡的背景声，没人看那些声画，谢初年隔着窗子瞧着外面的夕阳下山林，沈决明的目光虽然停留在电视机上，但显然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绿的山水在橘红的夕阳下也笼上特别的颜色，分明是艳而暖的颜色，却能让人安静下来，好像你我不动，山水不腐，天地自古到往后便都不会色变。

　　沈决明听了谢初年的一问，答道：“怕没那个运气。”

　　谢初年安慰他：“沈先生，我有好好查了些资料，明天我的戏份结束，后天整个剧组的补拍都会完成，我到时候可以和你一起找。”

　　沈决明喝下最后一口可乐，说：“好。”

　　也真是《星沉》剧组运气好，第二天要拍的是卢蓝和易初的生死决别一幕，需要雨，一点朦朦胧胧的雨，一点将所有缠绵的爱与思念，都牵成丝网一般的具体的悲伤的雨。

　　谢初年的戏份上午就结束了，他那边还舍不得回去休息，硬是守在边上看忘言和江伶的生死相隔。其时风雨微渺，山色茫茫，卢蓝一身鹅黄衣裙，早被血染，她被神色凛然的易初背着，紧紧贴在易初身上，温柔的、无力的，在易初耳边轻轻说：“言哥，你恨苦了我罢。”

　　易初慢慢地走，风雨迎面而来，在他脸上带出纵横的水迹。他紧紧抿着唇，保持着坚定的步伐，向前走，向前走，纵然他也不知前路通向何处，他只是想，我不能停下，我不能停下，我不能回头，我不能回头。

　　江伶没有得到忘言的回应，她咳了咳，身子不自觉地颤抖，她实在是太累了，太困了，太冷了，蜉蝣一世，终将归尘，能在最爱的人身边死去，大概是她此生为数不多的真正的欢喜快乐。

　　“记住你对我的恨，来生，若有来生，再见时，别忘了我…我，好想…与你有…一生一世…”

　　“好。”没有犹疑的，忘言回答道。同他的回答一起消散在风雨之中的，还有江伶最后的气息。江伶的手，再也不能抓紧忘言的肩背了，只能轻飘飘地垂在忘言身侧……

　　“过！”韩释一声喊，才叫谢初年回过味来。卢蓝和易初也忙收拾起来，怕淋雨弄得感冒了。谢初年看了他俩的戏，又觉得自己离影帝影后什么的，果然还是太远了——咦，哪里不对？

　　谢初年同韩释他们说出去逛会儿，便往山上面走了。

　　西月村的风雨来得也是与众不同，从早间山路微润，到而后斜风细雨，再到渐渐风雨如晦，真是诗意且美。

　　沈决明他们这几日按照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来找枯荣草，现在就剩北方山头了，谢初年自然也就往上跟。他不急着找到沈决明，而是边走边看，想能遇到枯荣草了再叫沈先生，肯定能让沈先生高兴。

　　谢初年在山上找了不知道多久，等到觉得脚走得累了，鞋子变得重了，身上也感觉到冷了，才发现竟然已经下午四点了。糊里糊涂地想，也许再走会儿怕是能到山顶了。他总想着，下一刻就能找到枯荣草，到沈先生面前邀功，所以竟总舍不得离开。

　　西月村北山算比较高的，到山顶处，已因山雨而渐起烟岚。

　　他这会儿到这处要高不高要低不低的地方，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找下去，就听到稍远点儿很清楚的一声“啊！”的喊声。那声音少见的仓促而惊惶，谢初年只感觉心都被那喊声给揪紧了，想也不想就直接往声响来处跑。

　　“沈先生！”谢初年边跑边喊，沉重的鞋子、满身的疲惫都被抛在脑后，他满心满眼都是沈先生沈先生，可千万千万别吓我呀，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