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寺记事》羚羊懒

7、第 7 章

　　小和尚生气了，他骑在胖的都快飞不起来的七八九背上，非常生气。但越生气就越冷静，两眼冷冷瞥着座上的那位师叔，眼眶发红，犹如一只要吃人的困兽。

　　七八九体力不支，摇摇晃晃地落到了重楼身旁，气喘吁吁地吐着舌头。

　　“胡闹！”重楼努力支起身，挡在小和尚身前，“师叔，这事与他无关。”血肉模糊的伤口就这样暴露在渭尘面前，刚刚还英勇无比的人鼻头一酸，忍住眼泪，从男人身后走出来，决意要站在他身边。“重大哥，我不怕他，你疼不疼？”周围指着他们的剑林晃人眼睛，小和尚只知道问他的重大哥疼不疼。

　　“你不该来此。”重楼看着小和尚红彤彤的眼眶，有只手狠狠地攥住了他的心，那么多艰险的、要人命的时刻，只有这一刻他真得害怕，他怕自己没有办法护身边这人周全。“师父，师叔，渭尘擅闯终南山的过错，弟子愿一并承担。”

　　“承担？仅修魔一事，就够把你送入焚孽台，现在放他人擅闯山界，是你承担的起的？”黑脸道士刚想出手，那白眉道人快一步跃至两人面前，出掌如迅雷，朝七八九打去。装死的麒麟被吓了一跳，在地上打了个滚，低下头冲着来人吼起来。

　　这一吼不要紧，白眉道人居然应声倒地，把包围圈破了一个大洞，捂着自己的心口，哎哟哎哟叫个不停，“这妖兽的内力了得，你们快躲远点，别被它伤到。”小和尚见机，抓着重楼的手一并骑上了七八九，“快飞快飞，要不被人剁成麒麟肉酱信不信？”

　　于是，就这么大众睽睽之下，二人一兽居然跑了。

　　七八九也算是天赋异禀，带着二人摇摇晃晃，居然还能逃到山下。一头扎进了某个小院子，砸烂了别人的竹篱笆，压坏了别人的花花草草。

　　闻声出来的是两个七八岁的小牧童，扎着朝天辫，除了一个是蓝发、一个是红发，连说话的神态都一模一样。

　　“哎哟，”
　　“完了。”

　　重楼从麒麟身上下来，自报师门姓名，“在下终南派重楼，这是我家弟，渭尘。”换做平时，小和尚早就不满‘家弟’二字，怎么也要辨别两句。可是他一见男人背后的衣衫都被血染成了暗红色，收起了平日玩世不恭的表情，正色道，“两位牧童，可否让我们借住一晚？我哥哥受了伤，总要先包扎一下。”

　　“他说他是终南派的。”红发小牧童侧头给旁边的人咬耳朵。

　　“可终南派都是坏人。”蓝发小牧童回到。

　　“可这小和尚像好人。”

　　“可他们把主人养的药草都砸坏了。”

　　说到这，两人一瘪嘴，异口同声道，“你们得把栅栏修好了！”“你们得把药草救活了！”

　　这间竹屋不大，却打扫得窗明几净，窗外溪水流过，一片竹林青翠映入眼帘。小牧童给重楼拿来伤药、纱布和一身干净的衣服。重楼已把外袍脱掉，露出了精壮的上身，除了这几道新添的鞭痕，还有许多零散的灰色旧伤疤。渭尘拿水把伤口附近擦干净，这才小心翼翼给他伤药，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渭尘，”重楼的声音低低哑哑的，把小和尚冰凉的手握在了手里，“不疼。”男人脸上毫无血色，连平日总是抿着的唇，也白得很。唯独那双眸子，沉静似海，只藏着小和尚红着眼眶的脸。渭尘问男人之后打算怎么办，还没等人开口，就在床沿撑起身，倔强地和重楼对视着，“重楼，你说会再来清泉县，可是骗我？”

　　这是男人第一次见他这般咬牙切齿、凶狠狠的神情，平时那个或扮天真、或挑眉风流、或坏笑着算计别人的小和尚，卸下了所有伪装，只剖出一颗赤诚真心摆在他面前。

　　重楼抬起手，先是抚平了他皱着的眉，触碰他红着的眼，最后停在小和尚柔软的嘴唇上。他的手很烫，反复蹭着小和尚那刚刚因紧张而咬出的齿印。“我早就见过你，十二岁那年我入禁林，无意闯入了貘妖的幻境，那幻境中有你。”

　　屋外，两个小童正撅着屁股扒着门缝向里看。“主人教我们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笨啊你，是‘人不可貌相’。”远处的七八九不屑地打了个响鼻，哼，都是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