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寺记事》羚羊懒

6、第 6 章

　　“师兄，你这一路走得够悠闲啊？”一只小鸟停在了重楼肩上，口吐人言，听起来是个少年声音。重楼带他走远了些，开口让他下来。

　　“你抱着这小和尚下山也没嫌累，师弟我歇歇脚就不乐意了？”小鸟落地倏地化作人形，长眉细目，也是个翩翩美少年。

　　“你，太重。”这话说出来神色不变，简单地在陈述事实。

　　“我...呵呵，师兄几天不见都会开玩笑了。”少年干巴巴笑了两声，“师父让你回去，你还真回去？洛阳那边的事情不管了？”

　　终南山已离这不远，远处山影绰绰，重楼举目而望，已可看到山上层云涌起。“洛阳之事，我自会向师父禀明。”

　　“禀明？人又不是你杀的，为什么不先查清真相，再回山上跟老头交代？”

　　“此事复杂，不在一时半刻。”

　　“那边可是连人证物证都送来了，挖好了坑等你。就算师父要保你，也不能顶着重重压力，再放你下山。你可真想好了？”

　　“问心，无愧。”

　　“那你要被关到锁妖塔里，师弟我倒是可没事偷着去看看你，这小和尚可就惨咯。”说着，贼兮兮地指了指远处正在沉睡的小渭尘。扮出一脸苦相。“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重楼也回头看了眼渭尘所在的地方，感到他睡得安稳，大概是林中的夏风太过温柔，他刀斧刻出的轮廓，也给人一种将被融化的错觉。“他，破不了上山结界。”

　　“然后呢？在山下小镇天天想着，“少年改用唱腔，凄凄惨惨，”我那狠心的重大哥哦，怎么还不下山来看我？“唱到最后自己先笑开了。

　　“不用多久。”不用多久，这个小和尚就会忘记生命中曾出现过自己，继续背着包袱，骑着麒麟步上除妖除魔的大道。

　　少年见劝不了重楼，皱起眉头，一脸苦恼。
　　终南山上有个终南派，该怎么形容呢？有钱，特别有钱。殿宇飞桥，宏伟壮丽，常有仙鹤结伴而飞，白鹭栖水而居。

　　此时，在最阔气的柏塘殿中，重楼被众多持剑弟子围在中央，梓麟剑并未出鞘，男人彷佛没看到指着他的这些明晃晃剑锋。他抬眼看着大殿正中坐着的白眉老人，沉声道，“师父，弟子晚归，甘愿受罚。不必劳烦各位同门。”话音刚落，他直直跪在地上，双手高举佩剑，再不发一语。

　　重楼的师父长相有些特别，没胡子、没头发，只有两根长白眉从眼角耷拉到下巴。这老头不着急还好，一着急脸上褶子都挤一块了。“咳咳，那个徒弟啊，师父问你，这洛阳的江大人是你杀的吗？”

　　“不是。”目光清澈坚定，无半分杂质。

　　一听这话，老头乐了，忙看看四周的人，“我这徒弟从不说谎，这凶手肯定不是....”

　　"清陵，"坐在老头旁边的人，声如洪钟，一开口就把那个‘他’字给堵了回去。“重楼，为何收到师门传信不立刻回来？”

　　“弟子从洛阳追踪妖怪至清泉县，事出紧急，未能立刻赶赴师门。”

　　“啪”，重楼背上凭空出现一道鞭痕，打得黑衣绽开，露出了里面模糊的血肉来。

　　“不听师命，此为罪一。师叔再问你，你说去追那画妖，那妖怪现在在何处？若是除了，可有凭证？”

　　哪怕挨了一鞭子，男人也纹丝不动，背挺得笔直，举着梓麟剑的手抖都不抖。“弟子并无凭证。”话音刚落，第二鞭已落下。昨日的少年立在柱前，咬紧下唇，面色发青。

　　“胆大欺师，此为罪二。孽徒，你可曾修习魔道？”这一声呵斥，如平地惊雷，原本寂静的大殿沸腾起来，众弟子交头接耳，连重楼也满脸震惊抬起头来，“师父，师叔，弟子绝没有....”

　　"孽徒，你还想狡辩？"说着鞭声接连响了三下，重楼背上已皮开肉绽，但他像不知道疼一样，仍是高举着剑，汗水从鬓角滑落，碎在了地上。
　　白眉老头气得眉毛一翘一翘的，看着爱徒连捱这么多下鞭子，心疼死了。“师兄，你说重楼入魔，可有证据？”

　　“证据？你要证据我就给你证据，今日终南派的弟子也看看，这魔俢真面目。”说罢，从手中抛出一颗蜃珠，至空中幻化成雾镜，镜中火光冲天，墙梁坍圮，废墟中立着一人，手持的长剑刺入另一人胸膛，剑锋的血滴落入尘土。殿中人都屏息等着镜中人回过头来——正是重楼，双目通红，面部蔓延着墨黑色的凶兽图腾。

　　“啊，真是大师兄...”

　　"没想到大师兄居然修魔，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大殿中犹如烧开的热水炸了锅，一时间众语纷纷，连昨日习幻化之术的少年都一脸错愕。

　　“孽徒，你可是还要狡辩？”说罢大袖一挥，将梓麟剑抓在手里。

　　重楼知道这蜃珠所记影像，绝不可能作假。可他心中坚定，“师叔，弟子绝不曾....”

　　"铁证如山，你尚执迷不悟吗？"说着空中又再次浮现鞭影，可这次鞭子却没落到那人背上，只听与硬物碰撞的声音，等大家回过神来，地下多了一个碎成渣的铜铃。比那铜铃更让人震撼的是——“牛鼻子道士，你要再敢打他一鞭子，我定把你头发拔光，去做个死秃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