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餐店》来根空心菜

7、成年人与未成年

　　张瑶目瞪口呆地看着店门口，袁青萍从摩托车上爬下来，她母亲为她取下头盔。此刻店里有三个小孩子在用餐，叽叽喳喳地说笑个不停。
　　“那我女儿就麻烦你了，她手有点不太方便，下午我来接她。”说完，母亲就开着摩托飞一般走了。
　　“哈……阿姨走好……”张瑶挥挥手。看袁青萍还站在店门口，一副要进来不进来的样子。摸摸鼻子走上前去：“进来坐坐吧，你手怎么了。”
　　“被我妈拉伤了，还有点痛。”袁青萍尽量轻描淡写地说道，找了个距离那群小朋友直线距离最远的桌子坐下。。
　　张瑶本来是想碰碰她的手的，但听她说有点痛，又收回了手：“要不要吃点什么？现在有酸梅汁供应哦。”
　　袁青萍抬头望去，果然柜台上在冰绿豆沙旁边，贴上了供应酸梅汁C元一杯的字条。
　　“柠檬汁。”
　　“没有，没有柠檬。”
　　“那酸梅汁……”
　　“好的，就一杯酸梅汁吗，冰的可以吗？”张瑶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也许她并没有在意那件事，这样一想，袁青萍又觉得心理好受一分。到了这个年龄，已经不会觉得一定要实现自己的恋爱什么的了。张瑶还小，还有很多无限可能性的未来，不能因为自己而被破坏。如果被破坏的话，袁青萍觉得自己会后悔一辈子。她这个年龄的人，还是去找年龄相当的人比较好。
　　“可以。”
　　“不要点点别的吗？”面对张瑶的疑问，袁青萍有些不解。张瑶解释道：“你之前说汉堡不好吃，我反思了下，觉得应该是炸汉堡肉的手法时间有问题，最近改善了很多，所以我想应该变好吃了才对，你不用尝尝看吗？”
　　袁青萍指了指自己的右手：“我现在不太方便。”
　　“哦……”张瑶顿了顿，将自己差点说出口的“那我喂你啊”吞进肚子里。说话要谨慎，自己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好像时不时乱说话。就是因为乱说话，才会造成那一次的事情。因为那之后一直得不到回信，头几天一直失眠严重，这段时间才看开了点。“那你在家的时候怎么办？”张瑶将一杯装好的酸梅汁，插上吸管，递到袁青萍手上。
　　“用勺子。而且右手也不是完全不能动。”
　　张瑶恍然大悟：“对哦。”并顺势在袁青萍对面坐下。
　　袁青萍戳了戳杯身不断滑落的水气，张了张嘴，终于将话说出口：“我过几天得出去找工作去了，大概还是回之前的城市……”
　　张瑶并不惊讶，只是问道：“过几天是哪一天呢？”
　　“下周五早上。”
　　“你的手呢，怎么办？”
　　“医生说，到那时候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干嘛这么急呢？”
　　袁青萍只好解释道：“票早就定好了。”
　　张瑶不假思索地说道：“改签啊，等彻底好了再走嘛。”
　　袁青萍皱了皱眉：“总之就是这样啦，觉得应该跟你说一声，好歹朋友一场……”
　　张瑶明显很惊讶：“你只是把我当朋友吗？”
　　不然还能当什么？
　　袁青萍略显尴尬地说了句：“我确实，是喜欢女孩子的……”
　　“嗯嗯。”张瑶点点头，“我知道的。”
　　“你之前说得没错，我确实觉得你比袁伟立好看……但是，”袁青萍的语速很慢，仔细斟酌着用词，尽量不说错每一个字，“但是，就算我喜欢女的，也不代表每一个女的我都会喜欢。我承认，你很好看，但是也只是喜欢你的脸而已。你看，古人也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说，只是脸而已，并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喜欢你，嗯嗯，就是这样。”终于说完了，真累。
　　张瑶沉默着，许久“嘶”地吸了口气：“阿姨知道吗？你喜欢女的这件事。”
　　“不知道。”袁青萍确定道。
　　“那你以后怎么办呢，听她的话不断相亲，然后相亲失败？”
　　“还没有失败呢，你就咒我失败。”袁青萍不满地说道，“说不定会碰到个人，可以好好相处，然后组建幸福家庭。”当然，可能性大概不大。“而且只要我不在她跟前晃悠，她也不会天天记挂着给我相亲的。”
　　张瑶“嗯”了一声，咋舌道：“你为什么这么听你妈的话，她叫你结婚就结婚，你不是说过人不一定都要恋爱都要结婚和生子吗，亏我那时候还被你的发言感动到了，觉得被你开悟了啊，没想到你自己反倒没想开啊。”
　　袁青萍不好意思地说：“话当然说得简单，做起来就难了。”
　　“在我看来很简单啊，只要坚持不就好了。”
　　“那是你们年轻人的想法，等你到我这个年龄，也会感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了，这种漂亮话也只能说说而已。”
　　张瑶长叹一声：“虽然你老是表现得比我还大，当然事实也是你年龄比较大，可我觉得你这个完全是小孩子的想法。你那只是逃避和向现实的妥协吧”
　　“妥协也好，逃避也好，都无所谓，人生已经这么被决定了。”
　　“到底谁决定的啊，你说说看啊。”
　　“比如说，我妈？我家里？社会？周围的人？”
　　“那是你的人生吧，不要用疑问句来问我，我理解不了。你喜欢我的吧！”
　　绕来绕去，还是要回到这个问题吗。
　　“只是脸而已。”袁青萍纠正道，“只有脸而已。”
　　“就算只是脸而已，只有脸而已，你也是喜欢我的吧？”张瑶凑了过来，盯着袁青萍的眼睛说道。
　　袁青萍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自己的话被换了种说法之后就变了味道？
　　那边厢，孩子们已经食用完毕，说着：“老板，我们吃好了，走了。”蹦跳着跑了出去。
　　张瑶转过头去，挥了挥手：“走好，小心马路上的车。”
　　袁青萍趁此机会调整了下思绪：“所以说，不是喜欢，只是中意你的脸。”
　　“你不中意我的人吗？”
　　“你人也很好。”袁青萍如实回答道。
　　“那，你现在有别的喜欢的人吗？”张瑶继续问。
　　袁青萍想了想，说道：“没有别的了。”
　　张瑶笑了起来，袁青萍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即使只是脸，只有脸……
　　“我……没那么喜欢谈恋爱，总觉得反正都要分手。如果不是两情相悦的话，是根本不行的。如果是别人先喜欢上我然后来追我，我会觉得是不是因为觉得愧对于对方所以产生了误解以为自己喜欢对方呢；而如果自己先喜欢上对方的话，假如哪一天对方也说喜欢我的话，我也会因为这个原因怀疑对方的真实心意。这世界上，两情相悦什么的，只存在于故事里面吧，现实的话根本不存在，凑合着过日子而结婚的人更是一抓一大把，所以说，我，这方面，还挺消极的……”
　　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中间还要整理思路，说得断断续续的。说完，袁青萍已经觉得累极。
　　张瑶感叹道：“你那理论，简直是牛角尖中的牛角尖啊，你是怎么钻进去的。”
　　话说得袁青萍脸红：“没办法，我就是这么想的。”
　　“可我觉得，我现在还挺喜欢你的。”
　　袁青萍不敢动弹，总觉得这话是不应该出现的。好像泡沫，一戳就碎了。
　　“我觉得，那是你的错觉。”袁青萍苦笑着说道，“因为你听我说我喜欢女的，我们又因为各种原因接吻过两次，所以你会不断诘问自己是不是喜欢我，从而得出其实你是喜欢我的错觉。你以前交往过的都是男性，可见你并不是同性恋的。”
　　“同性恋什么的……”张瑶扑倒在桌上：“哎，你这么一说我都混乱了，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啊。”
　　袁青萍轻叹一声：“都说了是错觉了。我没有喜欢过你，你也不是喜欢我。”但是眼泪却不听使唤，盈满眼眶。等等等等别哭啊，这个地方哭了，就前功尽弃了，幸好她没在看着这边。袁青萍深吸了一口气，又喝了大口酸梅汁咽下。为什么放了这么久还是这么冰呢，冰得胸口痛。“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去找我妈了。”母亲大概麻将打得正酣。
　　“你自己走路去吗？”张瑶急忙站起身来，虽然想留客，可现在氛围太差了，想到这里，张瑶也不免失落。
　　“走路过去，快的话，十分钟，没问题的，受伤的又不是我的脚。”袁青萍微笑着向张瑶告别，这场为期四十二天的相遇，从此就落下帷幕。
　　张瑶追出店外：“你以后，电话要接，短信也要回啊，我会再联系你的！”
　　袁青萍回过头来，用左手对张瑶打了个“OK”的手势。看着袁青萍的身影渐渐远去，张瑶郁卒地蹲下身来，双手捂脸道：“成年人什么的，真是太狡猾了啊。那种说法，算什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