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Chapter.1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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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水融化成的涓涓细流一路叮咚流至山脚，在山顶的雪光映照下，空气清冽通透。山腰草木茂盛的小道边上竖着一座圣子受难像，年代久远，面容已经斑驳，它的脚下有一丛已经枯萎的夏铃兰。被铁钉洞穿身体的圣子雕像的目光平静而悲悯，直直地看向远方——那里有一条沟壑，雪水汇聚的溪流从这里流向湖泊。
被群山环抱的湖泊倒映着蔚蓝澄澈的天空与银装素裹的雪峰，每当春季，会有大群麋鹿路过这里，偶尔会有几只站在湖边，对着自己的镜像顾影自怜。
堤契诺森庄园就坐落在湖边不远处，被黝黑的针叶森林掩映着。它的建筑被漆成纯净的白色，在大部分时候都与白雪融为一体，只有当旅人鼓起勇气走入面前的幽黑森林的时候，它才会突兀撞入眼中，带来神赐般的无限惊喜。
这里是波旁家族的夏季庄园，位于帝国的北部边境。这个家族很宽容地与居住在山里的猎人和樵夫分享山谷、湖泊与森林，且不收取一枚铜板的费用。
尼古拉·赫拉提特斯·波旁坐在三楼的露台上，从这里可以望见蓝宝石般的湖泊。在往日，他会心情很好得欣赏美景，摇晃着纯银高脚杯品尝费烈格酒庄产的葡萄酒，兴致来了再朗诵一两首当下最热门的诗歌。如今他坐着，却不安稳，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杯红茶放在他手边，已经凉透了。
三天前，以撒抱着一个昏过去的男子出现在这个庄园里。家族的护卫骑兵把他们堵在门口，锋利的长剑握在手里，却没有一个敢上前。
以撒受了很重的伤，浑身都是血迹，但他的腰依旧挺得很直，那双看向尼古拉的蓝灰色眼中毫无感情。
只一眼，尼古拉就败下阵来，挥手让家族骑兵撤退，并吩咐管家为他们准备房间。
三天之后，以撒终于从房间里走出，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遮去了身上的可怕伤痕。
尼古拉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尽一下主人的职责，询问道：“他还好吗？”
“还在睡。”以撒回答道。
“睡”这个用词表明，对方没有生命危险。尼古拉松了一口气，他可不希望有人死在他的漂亮庄园里。随后他看向以撒，面对这个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的弟弟，尼古拉发现他一点也不知道如何与他相处。信理部的黑暗巨头之一，这是一个足够让圣庭治下的整个信仰版图都为之畏惧颤抖的身份，尼古拉此前从未想过他的弟弟会与教廷扯上关系。
露台上，凉爽舒适的风吹拂着两人，尼古拉沉默不语。以撒那双与家族成员一点都不相像的蓝灰色眼眸低垂着，看向手中的红茶杯，他喝了一口。
尼古拉不敢问以撒的伤是怎么来的，也不敢询问那个一直昏迷的青年是谁，他任由以撒在这里住下来，沉默快让他发疯了。
当以撒放下茶杯的时候，他开口了，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缄默。
“你从之前就一直想说什么？”
有了以撒的特许，尼古拉几乎是脱口而出：“这里会有危险吗？”
“如果你觉得有人在追杀我的话，我的回答是：‘不会’。”以撒很平静地说。
但以撒的态度反而让尼古拉不安起来，他是见过的，眼前的这个人如何在最绝望的时刻也保持着吓人的平静，那个时候，反而是要加害他的人被吓得不轻。
“你要住到什么时候？”
以撒沉思了一下，随后道：“我决定不了。”
尼古拉明白，决定这个的恐怕是那个在房间里昏睡的青年的身体状况。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以撒也不会放着信理部的据点不去而征用他的庄园。
尼古拉对伊凡很好奇，但他聪明地压制了自己的好奇心。能被他那个弟弟这样护着的，在尼古拉的印象中，只有他们两人的母亲。但后来，连母亲也在以撒心中失去了地位，尼古拉在以撒身上看到了孤独，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再后来，以撒就离家了，尼古拉也就彻底失去了弟弟的消息。
思绪回到现实，尼古拉抬眼看着以撒，他的眼睛是碧蓝的，他们家族所有人的眼睛都是象征贵族血统的纯正蓝色，但以撒的眼睛是蓝灰色，就像在纯正的蓝色上蒙了层灰色的阴翳。尼古拉突然感到一阵不适的恶心感。
“你会杀了我吗？”
“什么？”以撒以为自己没听清。
“你会杀了我吗？”尼古拉重复，连他自己也惊讶他怎么突然说出这句话。
“不会。”以撒的态度礼貌而冷漠，“并非是因为我学会了宽恕，而是我认为那无关紧要。”
尼古拉感到有些泄气。
这时候，庄园的管家走了进来，他是曾服侍尼古拉与以撒父亲的管家，由于他见过尚还年幼的以撒，因此对长大后的小少爷缺了几分畏惧。此刻他站在以撒面前，而不是尼古拉面前，道：“房间里的客人醒了。”
尼古拉发誓他看到以撒的眼中突然闪出光亮，那双死寂的双眼里第一次现出他无法理解的奇异光彩。
当以撒起身的时候，尼古拉识趣地没有跟上，并吩咐撤回所有仆人。
以撒走进房间，看见伊凡坐在床上，正转头看着窗外。这个房间的视野不算好，入眼只有大片的森林，看久了就让人乏味。以撒看到伊凡的眼神直直的，知道他没有在看窗外，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听见动静，伊凡转过头来。
“以撒？”
“嗯。”以撒应了一声。
“是你。”
以撒没有听懂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但他很自然的忽略了这点，走上前坐到床沿上。
“我之前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伊凡道，“你哭了。”
以撒没有回应，半晌道：“你听错了。”
伊凡没有坚持。
令人尴尬的沉默中，伊凡率先打破平静，说的却不是什么美妙的话题：“我用不了魔法了。”
说完这句话后的每一毫秒，伊凡都觉得是一种折磨。
以撒愣了一下，但愣了过后，他立刻问道：“感觉好点了吗？”随后指了指伊凡的胸口：“还疼吗？”
伊凡震惊并甚至带着一丝愤怒地低吼道：“你没听清吗？我用不了魔法了！”
“我听到了。”以撒平静地回应，“我只是关心一下你的身体状况。”
伊凡定定地望着他，突然觉得心跳前所未有地快，或许是牵动了伤口，心脏的每一次起搏都泛着疼。
“我对你没用了。”伊凡突然沉下声低低道，“没必要这么对我。”
以撒的手本来想去探伊凡的额头，如今尴尬地僵在半空。最终，以撒继续伸出手并如愿搭在伊凡的额头上，那里传来的正常温度让他的心情好受了些。
撤回手之后，以撒终于回应：“你觉得我对你好只是利用？”
“难道不是？”伊凡反问。
以撒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让我们都对彼此坦诚一些。”
伊凡没有说话，沉默地等着以撒的下文。
“我承认，一开始我与你接触是为了利益。你是个前途无量的魔法师，你的背景里不仅有卡佩家族，还有一个法圣和法圣身后的温莎家族。与你相处，对我来说是一笔宝贵的无形财富。你的知识、你的人脉、你与精灵族的友谊，这些都可能在某个合适的时机为我所用。”
伊凡一点也不意外以撒会说出这些话，因此很平静地听着。
以撒很快话锋一转：“但是，但是……”
说完两个“但是”之后，以撒发现他害怕了。
“什么？”伊凡忍不住追问，带着他本人都未察觉的急切。
想在暗恋的人面前平复心绪一点也不容易，以撒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声线，尽量平静地继续说那句已经构思了三天的话：“每一天的朝霞都是美的，但是只有在一个契合的时间与心境下，当疲惫的旅客不经意抬起头，他才会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慑。我就是那个低下头匆匆赶路的行人，在碌碌无为中消磨时间，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今天的朝霞真美。”
伊凡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以撒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Chapter.1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