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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Chapter.117 ...

  •   希思鲁姆的宁静森林第一次不再宁静。成片的巨木在魔法的璀璨光辉笼罩之下变成枯木,森林伤痕累累,发出低沉的哭诉。
      大地在颤抖。
      墓碑拔地而起。
      巫妖们在黑袍下张开枯瘦的手臂,围成一个圈,晦涩地吟诵着亡灵法术的咒语。
      墓碑包围了以撒,他听到了亡灵低低的絮语,向他诉说生的疲劳与死亡的安宁,蛊惑他抛弃自己的灵魂、献祭自己的身体。在这种情况下,心志稍一涣散就带来致命的后果。
      一只只剩白骨的手从地底探出,抓住了以撒的脚踝。以撒目视着眼前的巫妖,手中的法杖砸下,准确命中白骨的手腕,敲散了整个骨架。
      随后,完全没有停顿,以撒向前冲刺。一个墓碑在他眼前被竖起,厚重的墓碑被以撒一拳击碎。碎石块阻碍不了以撒的视线,他看到了一排巫妖中最高大的一个。
      法杖被他当成了长矛,刺入那个巫妖的身体,神圣系的法术在法杖顶端迅速凝结,瞬间引爆。圣洁的纯白光芒撕裂了巫妖的身体,由于巫妖们用亡灵法术将彼此连成一个整体,因此以撒此举构成了连锁反应,一个又一个巫妖的身体被神圣系法术引爆。以撒注视着眼前的一幕,觉得这是他看过的最美的烟花。
      没有预兆的,一根血红的长矛从背后袭来,刺入以撒的肩膀,带着他撞断了两棵树才最终将他钉在一块巨大岩石上。
      以撒单手握着长矛,附着着亡灵巫术咒文的血红长矛让他的手掌变得一片焦黑,以撒像是没有感觉到痛感一般将长矛缓缓拔出身体。已经泛红的眼睛盯住了远处的一个巫妖。
      一头狼人的脑袋在距离以撒不到三米的地方突然爆成一团血雾,那头可怜的畜生还以为能轻松收下这个可恶人类的头颅。以撒的眼神没有半分施舍给这个狼人,而是全神贯注盯住了那个巫妖,那个让他终于受伤的巫妖。
      艾爵·利维安纳。以撒顿时认出他的身份,他没想到这只巫妖竟然真的亲自到人类大陆来了。封锁边境线的那帮废物。以撒在心中暗骂。
      艾爵对以撒笑了一下,苍白嘴角勾起一抹诡异弧度。随后他转过身,霎时就不见了。
      以撒在原地没有停顿,也没有试图治疗自己伤口。他没有管艾爵去了那里,而是看了西北方向。乌云在那里聚集,预示着那里正在进行一个庞大禁忌的法术。
      得加快速度了。
      森林里泛起了迷雾,似乎是森林不满这些打搅它安宁的生物,要将他们迷失在雾中死去。
      白茫茫的雾中,又有几个人形的影子出现,并逐渐靠近。
      猩红血液顺着以撒的手臂淌下,从指尖滴落下来。以撒将受伤的手臂平举在胸前,丝毫不在意这动作撕扯到了伤口。
      “黑暗的至高之神梅塔特隆,我从未向您臣服,此刻却愿意献祭我的血液,请求您为我指明通往黑暗深渊的路途。”
      喘了一口气,以撒继续道:
      “执掌《亡灵书》的黑暗术士玛蒙·忒拉蒙斯,我请求您打开《萨谬灵魂赞歌》,将‘安息石柱’为我竖起,让不愿安息的亡灵重归安宁。”
      这个举止有一箭双雕的效果。那些逐渐靠近以撒的亡灵被黑暗拉入深渊,远方的乌云也不再聚拢。
      以撒很快离开这片几乎被亡灵术摧毁的战场。
      随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大片空地,四周皆是枯木。
      六根石柱环绕下的法阵中央躺着一个青年,头发沾上了尘土变得脏兮兮的,让人不再联想到金色的阳光。一枚黑色的钉子钉在他的心脏上,鲜红的血液不断涌出,汇入到身下本就猩红的法阵中。
      以撒的眼睛红了。
      莱曼站在了以撒面前。这个天才般的傀儡师已经失去了她明亮灵动的紫罗兰般的眼眸,黯淡得像是潭死水。
      一个被艾爵利用的牺牲品。
      以撒举起法杖,眼神冰冷。他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或是惋惜,他所想的仅仅是击倒所有胆敢阻拦他的障碍,仅此而已。
      亲手扼杀这个曾是他的得力下属的人没有给以撒带来多少感触,他只是在担心那个不知所踪的艾爵·利维安纳。
      没来得及歇息,以撒立刻来到石柱边。石柱上铭刻着雷蒙盖顿语咒文,符文诡异地扭曲着,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恶心和眩晕。以撒将握法杖的手换成左手,右手贴在石柱上。
      咒语声轻轻响起,以撒有些艰难的念诵着,阻止这最后的灵魂剥夺仪式。
      一阵刺痛。以撒面不改色,没有撤手。
      “滴答。”血液汇聚在以撒的手腕上,不断顺着的他手臂淌下。
      一把重剑劈下,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沟,以撒没有试图躲避,任由那把剑在他的肩头留下一道骇人的血肉-沟壑。
      持剑的半兽人露出狰狞的笑容。
      第二道剑痕,从右肩劈到左腰,中间露出一节雪白的脊柱。
      以撒则像毫无知觉般矗立在原地,他的眼角狠狠跳了一下,却没做出任何反击。
      念咒声执著艰难地继续着。以撒知道自己此刻若是撒手或者停下念咒,法阵中央的人必死无疑。
      “赞美全知全能的上帝为人类创造了感情。”再远处,艾爵·利维安纳看着眼前的一幕,笑容诡诈。
      只要以撒从石柱上撤回手,他完全可以在几秒钟内把这个胆敢重伤他的半兽人切成碎片。但此刻,他只能被动的用身躯承受一次次的打击。
      抵在石柱上的手有些痉挛,手指屈起指节泛着青白,以撒依旧坚持着,始终注视着躺在法阵上的青年。
      伊凡身下的法阵光芒黯淡,石柱上的诡异咒文也不再扭动。
      快结束了。
      半兽人再次举起了重剑,这次对准了脖子。
      以撒不是没有注意到身后致命的风声,可是向来奉行冷酷的利己主义的以撒却觉得,如果牺牲他换取伊凡的命,好像也不错。唯一不甘的是,他死了,艾爵还在这里,伊凡怎么办?
      躺在法阵上的青年突然动了一下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下来,挂在纤长的睫毛上。一直关注着伊凡的以撒没有漏过这个细节。
      他哭了,为什么?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撒还没来得及分清他此刻究竟是欣喜还是心疼,就感到身处的空间一阵躁动。
      半兽人最终也没有劈下他的剑,一股它无法反抗的强大力量将它往反方向撕扯。稍一反抗,身上就多了好几道莫名的撕裂状伤痕。
      以撒愣了。他听罗米安说过,伊凡的身体里有庞大的空间系力量,但从未有直观的感受。此刻,他终于意识到,究竟是怎样磅礴的力量才能让身为半神的罗米安称呼为“庞大”。
      这股力量爆发得很快,以整个法阵为风暴中心,狂暴地撕扯着周围的一切,但在中心区却维持着诡异的平静。
      以撒因为紧靠着石柱得以幸免,他无暇在意艾爵·利维安纳和那个半兽人的情况,他注视着伊凡,觉得心再一次提起了。
      这股力量的平息就如它的突然爆发般毫无预兆。
      随后,就仿佛耗尽力气一样,伊凡连心跳都险些维持不下去了。

      伊凡觉得自己像是在飘。一开始很痛,接着就感觉灵魂变轻了,逐渐脱离自己的身体,疼痛也渐渐远去。
      我是要死了吗?他想。
      随后伊凡感到一阵失重,就像夜空中摇摇欲坠的星星。就在伊凡以为自己要坠亡的一刻,眼前的迷雾消散了,让人透不过气的黑暗消失了,出现在伊凡眼前的是被他遗忘了很久的——前世。
      伊凡在半空中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尸体,那是属于文同殊的身体,黑发覆盖下的清秀面庞已经被血污沾染,其下是支离破碎的躯体。
      救护车还没有来,到的是围观的人群。人们聚集在一起,冷漠地注视着一个人的死亡。
      伊凡的视线上移,这才有幸看到了杀死他的人——那个司机。他的脸上没有身为肇事者的惊慌和恐惧,而是一个杀人者的冷静残忍。
      这时候伊凡才恍然记起,他身为文同殊的时期。他并非位高权重,但却在庞大的国家机器中负责一个关键职务。或许是心中还有一方未磨平的棱角、胸中还有一腔未冷却的热血,他拒绝了许许多多的诱惑他堕落的事情。只是他从未想过竟然有人能丧心病狂到买-凶-杀-人。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他挡了太多人的路。
      早该想到的。伊凡觉得他此刻该叹息,然而没有。他望着眼前的一幕,惨烈的车祸现场没能让他的心产生丝毫涟漪。
      前一刻他丧失了珍贵的东西,下一刻却发现他的心安在深度的宁静状态中。
      那些前世的东西都远去了——那些他曾念念不忘的失败、算计与欺骗,在生命落空的一刻都变得没分量了。
      “上帝给予人类决定自己命运的自由,并赐予了他们一样奇特的礼物——死亡。随着时间的流逝,连众神亦会嫉羡。”
      伊凡突然意识到,所谓“决定自己命运的自由”是以死亡为前提的。这一刻他几乎要难受地哭了,他此前从未觉得他自己和人类的命运是如此悲哀。
      大地上,虫鸣声渐起,即使渺小,蟋蟀也在放声歌唱。
      死亡的场景远去了,伊凡见到了一片夜空,成群的繁星闪烁着,与地面上成排的路灯交相辉映。那是更加遥远的记忆了,是他的大学时期,那个时候的他还怀揣着梦想与毫无来由的希望。
      伊凡记得他的大学建在远离城市的高教园区,依傍着江南的群山绿水,在这里能见到别处见不到的明亮星空。
      “快看。”身旁的女生指着星空,另一只手拉着他的袖子。
      他们两个人正在校园里漫步,正如夜间的众多情侣们做的一样。伊凡盯着女生的脸,发现那里只是一片模糊的影子,这才意识到他其实记不得她的样子了。
      夜空下,女生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伊凡耳边:“好美。同殊你知道吗,宇宙大爆炸产生的星尘游历了上百亿年,才在某一个时刻、在一个奇妙的巧合下组成了你我的身躯。你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你是宇宙大爆炸以来的全部记忆。”
      伊凡凝望着夜空,突然意识到他在看一只巨大的眼睛,星空就是祂闪烁的瞳孔。那个时候伊凡只是觉得一个文学院女生的心真是敏感诗意,如今再次经历这个时段,他感觉到一阵浩大悲壮的凉意。
      女生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你的一切都是星尘。”
      身旁的人不见了,黑暗如潮水般涌上来。伊凡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马里亚纳海沟,进入了阳光也无法穿透的深海,四周是一片漆黑,他独自漂浮着忍受窒息的痛感。
      这时候,茫茫黑暗之中,伊凡听到有人说:“别死。”
      两个字,几近哽咽。

      以撒拔下那枚黑色钉子,用伤痕累累的手为他堵住胸口的空洞。
      怀中的人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到几乎没有。
      以撒的手有些颤抖,如果伊凡死在他怀里,那他将无法原谅自己。是他的无情和犹豫害得整个法术几乎要进行到最后时刻,以撒不敢想象伊凡是如何经历了十几天的灵魂剥离过程。
      这世道的艰险从来都容不下“如果”和“悔恨”字眼,愧疚是深渊,一旦坠入就需要用一生去偿还。
      以撒低下头,把脸埋入伊凡的颈间,却没闻见青年干净纯粹的气息,只有浓浓的血腥味,和他心头的阴影一样厚重。

      仿佛溺水的人需要空气,伊凡终于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对生的渴望占据一切。
      绝望中,伊凡感到有人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出水面,让他终于呼吸到了久违的空气。

      “咳咳咳……”伊凡在以撒怀里不住地咳嗽起来。
      以撒的一颗心提起又放下,终于抱着他长出了一口气。
      “以撒?”伊凡还没从迷茫中回过神来,懵懵懂懂地问。
      “别说话。”以撒一手穿过他的膝弯把他抱起来,“我带你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9章 Chapter.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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