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之上》brethil

7、第六章

　　极地冰原。
　　庞大繁复的阵法覆盖着天空和地面，其中蕴含的力量传来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穆旋渊低头看着手上的小小玉令，把它贴身放在胸口然后抬腿进入阵法范围。
　　似有一股强大神识扫过他身上的每个角落，那股神识在感受到玉令的气息后就消失了。穆旋渊有种感觉，这神识就是这片冰原本身。
　　穆旋渊毫无阻碍地穿过一个个禁制，顺着玉令的指示在地下迷宫中拐来拐去，终于来到一条廊前。前面的路是笔直的，穆旋渊迟了许久才决心走过去。长廊向前延伸，前方一直是黑洞洞的，好像随时都会有什么涌出来，用它们黑色粘稠的身体将他包围让他窒息。
　　穆旋渊无端的感觉有什么梗住了他的喉咙，连血液都凝固了。
　　后面的一路，他几乎是疯了般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似在逃避这死一样黏稠的绝望感。
　　穆旋渊险些撞上前方的冰墙。冰墙很高，由整块的冰制成，冰面光可鉴人。周围雕刻着龙的图案。穆旋渊望着冰面上自己的倒影——狼狈至极！
　　有绝望和悲伤划过黑暗的缝隙潜入身边，像是在低声细语，又像是声声呜咽。
　　穆旋渊颓废地背靠冰墙，缓缓滑下跌坐在地。
　　和心爱之人仅仅一墙之隔，在这四下无人的龙族禁地中，被压抑了许久的感情终于爆发出来。
　　有生以来，穆旋渊第一次如此泣不成声。
　　年少相遇，引为知己。穆旋渊不知道他的感情是什么时候从友情变成了爱情，但自从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就决心要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湛沧平年纪还小，没关系，他等得起。身为上界之人，他们的时间多到令人厌烦。
　　为了他，原本对冥帝之位没有念想的他第一次决定要去争，只为了能配得上他，想把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下。
　　一切都走在正轨，湛沧平对他很是信赖，他的势力和实力也在稳步增长。
　　然而，他的一切努力、一切期待就仿佛有一双手，轻轻一挥，蓦地烟消云散。如一道晴天霹雳，猝不及防，惊愕万分。
　　他捧在手心的宝贝，连一根发丝都舍不得伤害的宝贝，就这么被人伤的遍体鳞伤，生死不知。
　　当他把仇恨且愤怒的目光对准灵界的时候，才惊觉他什么也做不了。冥帝高大的身影就站在他背后，那双永远淡漠却锐利的双眼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若是胆敢妄动，不但于事无补，自己也会万劫不复。所以他只能与冥界所有人一起作壁上观，甚至为此事谈笑几句。笑容背后，心在字字滴血。
　　他愈发的想要争了，争帝位，争能睥睨九界的实力。若是……若是最坏的结果，起码他还能拉着所有伤害过他的人去给他陪葬。

　　穆旋渊转过身把手放在冰墙上，彻骨的寒意像是在燃烧他的掌心。他闭着眼睛，因为知道自己的样子很是狼狈，故不去看自己的倒影。
　　墙那边的是他啊，那个能让他的心活过来的唯一。但他过不去，也帮不了。

　　来之前，他去找祖龙要进入禁地的手令。
　　祖龙端坐云床，闭眸冷声道：“何苦。”你见不到他，就算见到了又怎样？
　　穆旋渊也回应道：“何苦。”见不到又怎样，我还是想去。
　　祖龙这才睁眼看他，金色瞳孔映出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身影，映出他倔强和强忍痛楚的模样。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是为他正遭受磨难的后嗣，还是为眼前这个承受离殇的年轻人？
　　一道令牌携着金色的光芒飞入穆旋渊怀中，穆旋渊紧紧握住令牌，指甲深陷入掌心。
　　随后他跪下给祖龙磕了个头，额头触地的时候，抵在地面的那只手分明在颤抖。
　　祖龙垂眸不语，一直到穆旋渊走出大殿。
　　宫门在身后合上的那一刹那，穆旋渊心有所感回头看去，正好看见祖龙端坐云床，那般高高在上遥不可攀，那般孤独寂寞不胜冰寒。
　　……
　　“我这又是何苦？”穆旋渊苦笑着喃喃自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徒增伤感罢了。
　　忆少年歌酒，当时踪迹，犹可梦回。
　　今君埋雪下，阴阳歧路，心字成灰。
　　仅一墙之隔的冰室内，青龙静静地躺着，似乎会一直沉睡下去，再不醒来。

　　冰原上狂风携冰雪满天飞舞，穆旋渊回程的路走得艰难。但他几乎甘之若饴的承受着风雪加身的沉沉重量，用以平复内心的恨。
　　从冰原到南海沙洲，路途遥远，气候也如隆冬至盛夏般变化。
　　可穆旋渊到来的时候，身上还似乎夹杂着极北冰原的丝丝寒气。
　　只见他冲入庭院，一掌拍开桌上酒坛的封口，举起就往口中灌去，入口皆是苦涩。
　　祖龙在旁看着，不禁摇了摇头。
　　庭院里的花草被冲的七零八落，祖龙挥了挥袖，原本倒伏的花花草草都立了起来，甚至比之前长的更好了。
　　天上一轮残月高悬，月光空旷、疏离而孤寂。
　　穆旋渊放下了酒坛。坛子是个空间法器，能装好几池子的酒。祖龙神识一扫，见没喝多少，狐疑问道：“没醉？”
　　穆旋渊老实回答：“想醉，不能醉。”他倒是想一醉千年，可如今哪有这个时间可以挥霍。
　　祖龙嘴角微微一弯。
　　“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穆旋渊从储物戒中翻出两个酒樽，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你看上去也很想来一杯。”穆旋渊借酒壮胆继续说道。
　　祖龙嘴角笑意顿时消散，金色双眸微眯。穆旋渊丝毫不惧与他对视。他毕竟是冥界人，没有像龙族那样对祖龙有天然的敬畏感，熟悉之后就能以平常心对待了。
　　穆旋渊选择性遗忘祖龙随便就可以捏死他这个事实。
　　祖龙没有再说话，面无表情转身就走。还说不醉，朕看分明是醉了。
　　穆旋渊不以为意，继续对月独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穆旋渊睁着喝过酒后有些湿润的眼睛，仔细的数着影子。对影成三人，我，沧平，我的影子。
　　三人，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