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页 荒地萨满（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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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木平原的雨季总是来的很迟，雨水成群结队地躲在高高的云层上面，就像部落里面那些待嫁的姑娘，一个个不肯迈出屋子一步。
萨尔抬头看了看天空，乌云依旧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空气里到处是粘稠燥热的元素，却唯独没有一丁点儿的雨丝——和七天前他逃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现在是整个旱季最难熬的时候了，天空那阴沉的颜色仿佛能把人压扁在地上，然后无情地榨干里面所有的水分。
他仰头喝干了酒囊里面的最后一滴水，短暂的滋润之后，喉咙里的干涩感更难以忍受了，面对着一望无际的草原，萨尔第一次感到这样无力而痛苦。
“呜，呜——”耳畔似乎传来了角马尖锐的嘶鸣声。萨尔抿了抿干裂的嘴角，眼神里闪过一抹狠色，这并不是缺水和疲惫带来的幻听，作为一个萨满，他对自己的身体一直保持着足够清醒的认知。凭借目前的状态，他顶多能支撑到巨石阵的边缘，不过那已经足够了，萨尔深吸了一口气，拄着手里的拐杖一步一步踏进了渐渐深沉的草原深处。
不多时，萨尔刚刚停留的地方出现了另外一道身影，那人骑着一匹健壮的雄性角马，宽大的斗篷就像刚刚从触手可及的天空当中撕下来一块披在了身上，散发出一种浓重而压抑的黑暗。
他手里捏着萨尔之前丢掉的酒囊，抬头在空气里面嗅了嗅，很快便找准一个方向追了出去，风声窜进他的斗篷里面，发出一阵阵急促的呼喊。
角马很快就钻进了天地交接的地方，破风声也渐渐消失，地上只留下两行痕迹分明的脚印，指向却是完全相反。
“呼——呼——”萨尔的肺部就像被烈酒从上到下浇过了，每呼吸一口气，便有浓重的酒味从喉咙里窜出来，灼得他全身难受，作为一个养尊处优的萨满，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那些逃难者的心情。
不过这种刺痛感很快就得到了缓解，远处模模糊糊已经可以看见巨石阵的轮廓了，清凉的湿气直接从萨尔的眼睛里窜进去，他干涩已久的眼眶终于有了些松动的迹象。
萨尔闭上眼睛，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他扔掉了手里的拐杖，准确点来说是他的法杖，也是一年前的萨满仪式上那人送给他的礼物，通体漆黑如墨，和那人一贯的风格毫无二致，不过现在都已经无所谓了，他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身上的东西也零零散散丢了一路，最后这点记忆还是不要带给伟大的先知了。
“啾啾——啾”一只百灵鸟忽然从石头后面跳了出来，它抖了抖翅膀，灵巧的脑袋来回四下张望，最后定格在了不远处的一个人影身上。它的头微微偏向一侧，好奇地注视着这位来访者，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及腰的长发胡乱地披在身子两边，脸上灰尘和汗水交错，只有一双手白白净净的还算看得过去。
在它打量萨尔的时候，萨尔也在打量着它，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一只纯白色的百灵鸟——它们向来只存在于传说当中，是萨满最好的运气象征。
也许是自己眼花了吧，萨尔走到石头下面的时候，那鸟儿已经不见了，不过他的心情还是好了很多，双手攀在石壁上休息了一会儿后，又勉强向前走了几步，终于是气喘吁吁地倒在了一处石堆的洞口。
阴凉的风从洞里吹来，萨尔舒服地打了个哆嗦，沉重的疲倦感接踵而至，他叹了口气，轻轻地将头倚在石壁上。
与此同时，一道浅灰色的阴影从他的脚下慢慢升起，越过他的四肢和脖子，最后体留在了鼻眼之间的地方。
“年轻人，你不该来这种地方。”威严而沙哑的嗓音从洞外响起。
“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萨尔轻微地咳嗽了两声道，其实他并不想说话的，因为他的心跳速度在变慢，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谁？”
“荒野之狼——提瑞斯。”
“你的运气可不怎么样！”一团白影从外面飘了进来。
萨尔的眼睛半眯着，只能看出这人一个大概的轮廓，他从鼻子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
“你是萨满！”白影的声音带上了一些怒气。
“你是萨满！”那人没有得到回应，又加重音调强调了一遍，“你才是真正的荒野之主！”
萨尔只感到眼前的影子晃动得有些剧烈，喉咙里的苦涩感再次悄悄蔓延，他双手支在地上，身体蹭着石壁稍稍坐直了几分，“你……有水吗？”
“我不仅有水，还有你的命呢！”那人怒笑。
萨尔苦笑了一声，看来又是个冥顽不化的老家伙，荒地上向来以萨满巫师为尊，他们恃才傲物，目无一切也是常态了。只是这个老家伙并没有让他失望，温暖的触感从四肢百骸传到身体内部，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萨尔□□上的伤痛就去除了大半。
“感谢您慷慨的赠予。”萨尔的感觉和回光返照没有关系，完全是因为那人往他身上丢了一个治疗图腾——对于萨满来说最廉价的施舍，此刻却成了救命的稻草。
“狗屁。”老家伙狠狠地骂了一句，怒视着眼前这个没出息的废物，似乎只通过注视，就能从萨尔的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虽然依旧看不太清楚，萨尔还是从四溅的唾沫里面感受到了气势磅礴的怒气，“不知阁下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帕斯卡·先知！”
这下萨尔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在荒地上，先知不属于任何一种姓氏，而是对萨满至高无上的称呼，据说当一个萨满和天地之间的元素达到最高程度的沟通时，大自然便会授予他这种荣耀。
“作为一个先知，我有权对你进行制裁！”帕斯卡语气沉稳，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制裁一个将死之人？”不过萨尔看得也很开，制裁就制裁好了，反正他已经多活了大半天。
“你不配做一个萨满！”帕斯卡气呼呼地原地转了几圈，宽大的白色袍子兜起一阵阵风浪，吹得萨尔都有些呼吸困难，幸好他最后还是停了下来，不然这制裁就在不知不觉中提前进行了。
“你简直丢掉了萨满所有的尊严，玷污了它的神圣！”他指着萨尔的鼻子道。
“嗯，的确如此。”萨尔平静地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经历，他的心跳忽然有了一瞬间的停止，就在这一个短暂的瞬间，他突然做出了一个自己过去想也不敢想的决定，“制裁我可以，不过伟大的先知，我有权对自己进行辩解。”
“可以。”帕斯卡说着又往他身上丢了一道风语的祝福，像是生怕萨尔不小心挂了，他的制裁难以执行似的。
“事情是这样的。”萨尔攥了攥手指，开始了自己讲述。
十四天之前，荒地最大部落塔卡姆的驻地——
“嘿，你知道吗，酋长马上就要娶亲了！”
“开玩笑呢吧，他那么冷血的人，怎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再冷血也不影响一个男人对女人的需要，你还小，不懂，要不要哥哥我想先你开导开导……”
萨尔紧了紧身上的长袍，快步走进了人流当中，棚子里那两个人的对话他并没有继续听下去，这点信息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尊贵的萨满大人，您的驾临真是我们塔卡姆部落的荣幸。”一位身材矮小的接待毕恭毕敬地站在萨尔的对面，他的头垂在胸前，只敢用余光时不时捕捉一下这位大人的动作。
萨尔手里捏着自己刚刚制作好的一枚图腾，繁复的线条上升腾出一股模糊的质感，围绕在他的周围，显得格外神圣，这当然也是人们对萨满一致而普遍的认识。
“听说你们的酋长有门亲事？”他半倚在座位上，轻描淡写地问道。
“对，是什穆部落的一位朵拉。”接待的脸上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他微微抬了抬头道，“萨满大人您难道是要……”
“没错，我可以为他们祝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页 荒地萨满（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