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间》昙香

5、再起波折

　　第五章

　　青草绿树，满地落花，一场雨过后的虞山若晨间醒来的露珠，清新晶亮。

　　初阁内茶香缭绕，满室温雅。一身帷帽未撤，端庄的白衣少年立在桌前，双手以奇怪的姿势平摊着，手腕处一丝殷红的血迹凝聚，然后啪嗒一声落入案上的白玉碗里，滴滴嗒嗒，若深夜的更漏。

　　白衣少年身子不可微的颤抖着，他微微闭上眼，脑海里一片清明，他找到了丢失十二年的弟弟，知道弟弟还活着就好，也不枉娘亲拼了生命的保护，也不枉自己这么多年的一片苦心。

　　初阁的木门常年失修，每推一下都会咯吱咯吱的响，苏厉推开门的一瞬间，门缝里传来的吱呀声伴着那浑厚声音听的让人无端沉重：“云间，你想好没有？”

　　苏厉敛声屏气退向一边。

　　一身肃穆黑衣的夜千立跨进门来，三两下解了云间的穴道，不悦道：“谁让你擅自做主点的穴道。”

　　云间穴道一解，身子不由自主的摇晃，一滴血滴在地上，将暗红的木地板晕染的越发鲜红。

　　夜千立面色一凛，云间忙道：“师父，已经半碗了。”他说这话时声音沙哑的很。

　　夜千立愣了愣，看他一眼，挥手道：“行了，去休息吧。”

　　云间道了声是，苏厉忙上前来扶他，他家主子自昨日归来就在这罚站，今早又放了半碗血，铁定难受的紧。

　　“将帷帽去了，在山中还带着做什么。”夜千立摇晃着白玉碗，漫不经心说着。

　　“是。”云间从善如流将帷帽取下递给苏厉，夜千立见他面色苍白如雪，唇间还有清晰可见的咬痕。不紧蹙眉道：“站一夜就难受成这样？”

　　云间与苏厉对视一眼，低了头没说话。

　　他以前也不是没被罚过，站几天都是有的，却也从未如此过，夜千立严肃起来：“受伤了？”

　　云间习惯性拿手蹭衣角，“没有。”

　　“站过来。”夜千立招呼他过来伸手捏了他腕子。脉搏缓慢稳定，不似平日。

　　“夜前辈，主子他…”

　　“苏厉。”云间这一声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惹的夜千立脸色难看之极，“你体内真气透支大半，既然没受伤，那是做什么了？”

　　云间面无表情道：“师父，您别问了，再问下去，云间这半碗血要是凝固了可是要云间再放？”

　　夜千立欲言又止，到底没再问什么，转身拿了玉碗往里间去了。云间就知道，什么都比不过那碗血的重要。

　　运功回转了下浑身的血液，酸麻的胳膊和腿这才稍稍好一些，云间大步跨出屋子，屋外已是金光万缕，亮堂堂一片了。他问苏厉道：“现在都快午时了，绥欢回去了吧？”

　　苏厉紧跟他其后，闻言笑道：“主子派人去顶了罪，小公子自然放了，今辰时就放了，我见他进了郾府才上山来。”

　　云间点点头：“这便好，我已禀明师父这几天我会下山多待几天，你去收拾些东西。”

　　苏厉骇然：“主子现在就下山？”

　　云间瞥他一眼，穿过鸢尾花海兀自去了另一间屋子。

　　诚然，虞山虽大，人却是不多，别云间修建在虞山山顶，十年前夜千立带云间上山时只修建了个茅草屋，十年过去，因云间修炼功法了得，入世历练成就一番威名，这儿便修建的稍微大了些，但除却夜千立和他外，这山中便只余十来人。

　　因此，江湖传的神乎其神的别云间，其实也不过尔尔，但对于云间本人，其厉害程度还是不容小觑的。

　　苏厉加快了步伐跟上他家主子，急道：“主子，你才放了血，不休息怎么吃的消？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该要爱惜才是啊。”

　　云间一双蓝色的眸子暗了暗，忽而绽放些光亮，整个脸庞若冰湖解冻，冷意氤氲。“师父以取我血祭三殷草，短时间内怕是要闭关修炼无法顾忌到我，我正好借此机会去找绥欢，让他流落在外这么多年，终究是我欠他的。”

　　他说着话，手中已然三三两两收捡了些东西，将小包裹递给苏厉，后者仍未清醒过来，只木然接过包裹，苏厉是没想到他家主子还存了这想法的，想他家主子杀人不眨眼时哪里还像是有一丝良心之人，如今是改了性不是。

　　云间对于他的想法自是不知，只道是人傻反应慢，顺手捞起配剑握在手中，推门融入山间花草虫鸣中。

　　徐州城。碧空如洗，山清水更秀，经历了雨水冲洗，整个城楼都新了几分，城楼下的告示字迹晕染，黑色墨汁融入白布纹路中，萧绥欢几字还是清晰可见。

　　云间凝眸看了一眼，伸手揭下告示，手中发力，白布无声碎裂，扬手一撒，落入万千尘土。

　　苏厉在后面满脸黑线，一块告示而已，用的着这么较真，值得消耗自身真气，回观四周零散百姓眼中的骇意，忙上前劝他家主子。“主子，已近戌时，眼下要找到落脚之处才对，主子身体...”

　　“不急，先找绥欢。”帷帽下看不清云间面容，但声音清冽稳重，行走间从容淡定，其身姿若清幽白梅置于溪涧。

　　苏厉拿不得他家主子的主意，云间执意要做的事，谁也劝说不得，若惹得他发火，其后果甚至可以严重到危及性命，如此一斑，可见云间入世威名不是弄虚作假得来的。

　　入的城门，迎面扑来的便是浓浓的江南温婉气息，黑砖白墙，墙根处种着婀娜桃树，青葱锦竹，或团或方的花丛，青石路上的行人也都是恬静安宁的。

　　云间一般下山的日子不会很长，且大多奔波在不同的地方，形色匆匆，以轻功代步，如今难得安静的踱步在繁闹的街头，苏厉习惯了那般日子，猛的慢下来倒是十分不适。

　　“主子，小公子应该在郾府，我们是不是要过去？”

　　云间愣了愣，摇头道：“别人的府邸，我们还是不要冒然打扰，你我且去醉江楼，顺便打听一下绥欢的哥哥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苏厉将背上的包裹紧了紧，圆眼里满是疑惑不解：“主子的弟弟是小公子，那小公子的哥哥也当是主子哥哥才对啊。”

　　“不是。”云间坚定道：“我母亲去世前曾留书与我父亲，我看过。”

　　“主子，那封信可是被你烧的那份？”苏厉忽而想起他初跟云间时，云间夜里含泪烧了封信，小孩子眼眸幽蓝，泪珠含在其间，不曾落下，真真是让人看了生怜，于是他在那时便下定决心要保护云间。

　　云间没有说话，苏厉感受到他家主子心生不悦，揉了揉鼻子，冒着生命危险道：“主子为何烧那封信？”

　　云间真是生气了，隔着帷帽苏厉都能感受到他散发的冷意，他这么多年从不谈家人，苏厉只当他主子父母皆以过世，未曾想父亲尚还在世。

　　“知道越多死的越快。”云间只淡淡一句，压下了方才散发的冷意，沿着长街往里走。

　　苏厉没问出答案，也不敢再问，垂了头跟在云间身后。

　　到醉江楼后，问了些绥欢的事，云间也是真累着了，便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下。

　　第二天云间破例睡到了近午时，尽管客栈床榻不是那么舒适，但对于站了一夜的云间来说也是好的了。

　　起身收拾一番，外间便传来了十分吵闹的声音，正欲出去探个究竟，苏厉一把推开屋子：“主子，小公子再与人打架！”

　　云间帷帽都不及带上，匆匆推开临街的窗户，街头分叉处绥欢以一敌三，明显占尽下风。

　　“都十四岁了，打架也能输，这么多年的武功练去哪里了。”云间略有些生气，想当年自己这般大时都能独战四大高手，这三人明显武功最多只算强生健体，若这都能打输，当真还得给他下番苦工了。

　　云间轻点脚尖掠去屋顶，没任何打算帮人，苏厉知他公子心中想法，便也只是静静观战。

　　绥欢打架打的心里着实苦恼，上午趁着郾迁在书房看书才跑出来，没曾想遇到这三个扫把星，吵着闹着要为李三儿报仇，李三儿是谁，还不是无缘无故死了，害他进牢房的那位，他还没怪他了，如今倒还找上门来。

　　想及此，绥欢身形快了些许，趁着那三人扑过来之极，一脚踢飞其中一人，然后从怀里拿出药包一洒，另外两人也软趴趴倒下了。

　　四周看热闹的人拍手叫好，现在这世道就是这样，有热闹看就行，管你是对是错。

　　云间微微蹙眉，显然是为这下毒的手法感到不满，但还未显出身形来，便被远处飞奔过来的霜降给止住了，霜降身后便是郾迁，玄衣绯带，步态轻盈，一看便知武功不弱。

　　霜降大呼道：“公子！公子你果然是回来了。”

　　话音甫落，四周飞出几个黑衣人来直奔绥欢命门，郾迁一把拽过绥欢，徒手与那几个黑衣人打斗起来。

　　屋顶上的云间暂时稳住身形，居高临下的看着几人。

　　先前被绥欢踢飞的人正慢慢靠近绥欢，趁乱准备一刀刺去，绥欢正与黑衣人缠斗，分不出一点余力，郾迁也苦于被人缠住，只好侧身撞开绥欢，那人的刀堪堪划过郾迁肩头，带起一串血珠。

　　绥欢大惊，夺了那人刀直接砍上去，却是被后来的云间拉住，黑衣人又涌出来十几个，云间护着绥欢，手起剑落，几个黑衣人就命丧黄泉，黑衣人许是发现不是对手，匆匆拖了同伴尸体退去。

　　这时街道上已没有看热闹的百姓了，满目肃然，被撞到的货架倒了一地，地上瓜果、面人惨不忍睹，

　　郾迁捡起地上货担上掉落的一截麻绳，上前就要捉绥欢，绥欢惊的直往云间后面躲。

　　“阁下不问问缘由？”云间挡住绥欢大半个身子，直盯着郾迁。

　　此时云间是没有带帷帽的，蓝眸深邃，披肩的长发瀑布般垂在身后，白袍似雪，红唇轻抿，显出些少年人独有的青涩，郾迁立马断定，眼前的人定是不及弱冠。

　　郾迁看了几眼觉的起来十分眼熟，又一时想不起，鉴于他刚刚帮了绥欢，便道：“舍弟顽劣，不教训怕是不行，阁下与我们有相助之情，还望阁下能去府上坐坐。”

　　说着揪出绥欢，扭了胳膊三下五绕给绑结实。现下是越来越不把他当回事了，绥欢挣扎，“我哪里又做错了。”

　　郾迁瞪他一眼，“不知错误就是你最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