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弼》史笔千秋

5、第五章 勇搏白虎

　　连日奔波又淋了一夜的雨，姜猗的身子终是生受不住，晕了过去。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兵戈扰攘，龙血玄黄，白骨露野，国破家亡，姜家一众妻妾以死殉节，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淡淡的檀木香萦绕在鼻尖，姜猗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随风摇曳的帷幔，精致的雕花木床，还有头顶细碎的流苏，让她几疑仍置身梦里。
　　脑海中闪过昏迷之前看到的人影，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随母亲进宫时，曾见过他一面。那时太皇太后极喜爱她，经常赐给她一些小玩意儿，还开玩笑说要把她许配给太子做太子妃。她当时还小，看着已经高高大大的太子并未起女儿心思，所以也没有往心里去。
　　后来还是从兄长的口中得知，这位未来的皇帝，是何等的不凡——他是嫡出的九皇子，出生时，便有圣人异象加身，皇上赐名仅一个龑字，龙飞九天，这样的一个字，足矣证明对他的看重。那一年，风调雨顺，五穀丰熟，世人都说这是天降瑞兆，当时还晏居东宫的太子高兴，没过多久就封了世子。
　　再后来，新帝登机，他顺理成章的成了太子，储君之位虎狼环饲，他小小年纪却有着非比寻常的睿智与狠辣，杀人不见血对亲哥哥也毫不留情，好不容易将几个虎视眈眈的皇子一一拉下马，原本只待一朝登机，可惜啊，他没能等到那一日……
　　“阁主，猗姑娘醒了。”
　　遒劲的书法力透纸背，铁钩银划一般游走于金关纸上，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男子抬起头来，看向站在门外的侍女。那女子则在接触到他视线的瞬间低下了头，不是羞的，而是惊的。唇角勾起一抹冷漠的笑，没几个人敢与他对视，这样的反应，他早已习惯了。
　　妫龑过去的时候，姜猗正拿着一个鼓鼓的钱袋子发呆。她生的柔弱，一番收拾下来，已露出了原本的样貌——黛眉弯弯，丹唇外朗，修项秀颈，丰肌弱骨。低着头的时候，一缕发丝自额前垂落，柔柔如燕山之脂粉。豆蔻年华的少女，已别有一番柔美。
　　“在想什么？”
　　少女抬头，不着痕迹地将钱袋收起，淡淡说道：“我在想死去的族人，他们在那边过得是否安好。”
　　“你想要如何报仇？”
　　报仇么……姜猗愣了一下，姜家上下三十六口，无一生还。这样的深仇大恨，要如何，才能报得了呢？
　　以命相抵？
　　远远不够！她们姜家，个个都是人杰，都是英雄，他们的性命岂是那些鄙陋的蛮夷可比？
　　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深，男子满意地笑了：“随我去一个地方。”
　　“吼！吼……”
　　离虎池尚有数丈之远，一声狂野的兽吼突然响起，威震四野，撼人心魄，周围树木上的飞鸟更是全都腾空而起，四散奔逃！
　　只闻其声就知道虎池里面的绝非善兽，同时姜猗也隐隐明白了妫龑的打算，双腿轻颤，阵阵寒意涌上心头，可她还是倔强的走到了虎池旁。
　　放眼望去，一头身长过丈，体态雄壮至极的猛虎正半卧在池中，刚才的吼叫就是它发出的。
　　与寻常的斑斓猛虎不同，这头虎头如斗，耳如扇，眼赛铃，须如针，四颗雪亮的獠牙支出唇外，一条血红色的舌头不时伸缩其中。它身上的皮毛洁白如雪，额头上有一处紫色条纹纵横交错，极似“王”字，毫无疑问，这是一头洪荒异种，虎中之王。
　　纵被关在虎池里，白虎仍不失凶性。它盯着姜猗几人，一双铜铃大眼目露凶光，锋利的爪子不安的拍打着地面，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声低沉的闷吼，看得出，它是饿极了。
　　随行中有个高大的汉子，打开铁门，将一只麋鹿放了进去。麋鹿见到巨虎，扭头就跑，带起一阵风。老虎见状追了几步猛扑过去，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麋鹿的颈项。鲜红的血液自齿缝间汩汩流下，麋鹿后肢弹了几下便不动了。
　　在麋鹿彻底断气后，老虎松开口，开始大口啃咬麋鹿的尸体。内脏自被刨开的腰腹间挤出，血流满地，姜猗不忍直视的移开眼睛。
　　“害怕吗？”磁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姜猗不答，只是不着痕迹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一道劲风扫向身后，将她逼的向前，“进去吧，杀了它，你才能活下去。”
　　姜猗明白，这是对她的考验——生，便能得到栽培和重用；死，便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握紧拳头，她不能死，姜家满门先烈还在等着她为他们报仇。她也不能退，因为这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妫龑甩手将许多兵器扔到她的脚边，刀枪剑戟等十八般兵器几乎都有：“选一件趁手的兵器吧。”
　　姜猗顿了一顿，蹲下身子，自一地兵器中拨了拨，拾起一柄锦纹青铜戈，在铜戟上试了试锋芒，而后直起身子，看向身侧的男子：“就它吧。”
　　妫龑点了点头，道：“那便进去吧。”
　　“哗喇喇……”
　　粗壮的铁链被抽出，高大的铁门大开，姜猗看着虎池里的巨兽，它的嘴角尚在淌血，那是麋鹿的血，待会儿，会不会就是她的？
　　刚才那触目惊心的片段还在脑中回放着，姜猗有些心惊胆寒，一时挪不动步子，最后不知被谁一把推了进去。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姜猗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看着不远处的巨兽，浑身汗毛倒竖，握着长戈的手也有些发抖。
　　吃饱喝足的巨兽正一脸餍足的趴在地上，发现又有猎物进来，立刻目露凶光，低吼出声，想将她赶走。
　　见姜猗站着不动，巨兽似乎觉得威严受到了挑衅，于是缓缓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皮毛，动作明显比刚才捕猎时迟缓了许多。
　　姜猗见此，暗暗思忖，或许妫龑留给她的并不是一条必死之路，她还有机会……
　　心念急转间，巨兽已经猛扑过来。姜猗仓皇间躲到旁边的巨石后，即使如此，她仍能感觉到那猛虎扑下来的冯河之力。她运用轻功跃上石顶，一手提着长戈，一手将裙摆撕掉，露出白花花的大腿。
　　猛虎一扑未得逞，用锋利的前爪猛爪地面，发出一声怒吼，露出尖锐的犬齿。
　　姜猗微微蹲下身子，纤纤素手在石面上按了一按，然后纵身一跃，借着一股巧劲儿落在了白虎的后背上。
　　“嗷吼……”
　　这一举动，终于惹怒了它，白虎咆哮起来，似凭空起了个惊雷一般，震的空气也颤了三颤。
　　白虎疯狂的扭动起来，姜猗废了极大的力气才捉着它头顶的毛发使自己不掉下去。她用长戈去砍，没伤到白虎的铜筋铁骨却令它更加狂暴了。
　　白虎猛的向前扑去，一掀身子，连带着姜猗撞在了地上。姜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可她并没有放手，她不认命，更不能死！
　　人在危急关头往往能爆发出无穷的潜力。等那白虎翻身而起时，姜猗抓住机会，一手抱住白虎粗壮的脖颈，一手抡起青铜戈，看准了它的一只铜铃大眼，尽平生力气插了进去，然后用力一拧，刹那间血流如注。
　　“嗷吼……”一声狂啸从白虎口中发出，它剧烈挣扎跳动，带着姜猗发狠地撞向巨石，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地面也跟着颤了一颤。少女喷出一口血，从虎背上滑了下来。
　　白虎见她掉下来，猛地转身，张开血盆巨口猛扑过去。
　　姜猗在它扑过来的那一刻，脑中白了一瞬。然只是一瞬，她便握紧了手中的短戈。
　　生死一线间，反而冷静了下来。如果这是一场死劫，她想在临死之前搏上一搏、与天争这条命！
　　那一刹，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逆冲向头顶，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住了。生死之间，有人会肢体发软、思维停顿，也有人会爆发出无穷潜力。她不知道她属于前者亦或后者，她只知道那一刻脑中空前的清明，连白虎迅若闪电的动作都在她眼里变得迟缓下来。
　　她紧紧地握住短戈，在白虎扑过来的同时，就地一滚，从它的腹下穿过。
　　巨兽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四肢抽搐着，俨然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笼外的人凝神看去，只见它的腹部，有一条深深地血痕，从左到右贯穿整个腹部。
　　血痕极深，中间的皮肉已经外翻，有不知名的东西自当中挤出，混着血液留了满地。
　　姜猗浑身浴血，在天崩地裂般的响声中，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此时，握着短戈的手再也拿不住武器，伴随着金石相碰的清脆声响，少女仰面瘫倒在地上。
　　终于，活下来了……
　　她没有去看自己的战果，而是仰头望天。清风流云，烈日当空，她的唇角尚带一抹浅笑。
　　没有人看见，一滴清泪自眼角滑下，很快便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个小过渡，明天会有男主出现~